117、第十一世界（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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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一族迎来了家族崭新的时代，靠着兵变，夺下了天下，想来，也是旸帝失了民心罢。
南风便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再次回到了故人的身边，来到了永安。
荀然没说什么，他知道，南风终究还是没能喜欢上自己，还是想守护在清野身边。
“丫头…回来便好。”太后(夏清野的奶奶）再次看到南风，早已老泪纵横，激动地攥住她的手，几近哽咽。
南风没有接受册封郡主之事，只向夏原请了个五品尚仪之职。
“我派出了那么多人手，竟没有寻到那丫头的一丝音信，当时只觉得纳闷，原来竟是…”夏清野再次见到南风，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所以，你怨我了吗？”荀然的发丝在风中纷飞，他一直隐瞒夏清野，不知此时，夏清野会如何看待此事。
“你是有意的。”
“人，生来便是自私的。”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夏清野深知人心，他知道荀然对南风的心思。
南风只觉得，能这样守护夏清野，便很好。
每日劳心劳力处理好手中事务，不得夏清野召见，也从不主动去见他。
“洛尚仪，您看此次新进的这些个才人，御女的礼仪教导…”一个长相水灵的女官道。
“我也只是初来宫中，王尚仪是这尚仪局的老人了，一切还得由她定夺，我也好从中受教。”南风面带从容之色，仿佛她并未瞧见站在窗外的女子一般，那人正是王尚仪。
“伊尚仪言重了，我俩如今于这尚仪局共事，还要相互学习才是呢。”王尚仪笑着走了进来。
南风从中听出了对方十分满意的意味，继而道，“理当如此，今后，南风有做得不周全之处，还望姐姐指教。”
王尚仪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暗叹：一早便听闻这洛氏，是太后视作孙女的女子，先前还担心其会因此而目中无人，如今见了，果真是心思缜密，冰雪聪明之人。
“那便按照规矩，对司乐司、司宾司逐一检查，看还有哪里有遗漏的。之后的宫宴，也不能松懈，虽说只是家宴，可皇家的家宴，自然不能失了气派。”王尚仪到底是经验足。
“姐姐考虑如此周全，南风佩服。”南风应道。
“妹妹过奖了，一早便听闻妹妹对音律舞蹈颇为精通，舞乐，便由劳妹妹多操心了。”
“南风定当尽心尽力。”
闻声抬眸望去，只见玉婉立于门边。
“南风见过王妃。”南风行礼。
“快快请起，何须如此见外。”玉婉搀扶起南风，唇边漾着温柔可人的笑容。
“总是听闻承宗念叨他的南风姑姑，本宫一直思索着，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一个孩子记挂如此之久。”玉婉稍作停顿，唇边微笑未改，继而道，“自那日于太后宫中见到南风姑娘的那一眼，便知晓了。”
“王妃过奖了，南风惶恐。”南风低眸一笑，最是动人的模样，内心却在思忖着其来尚仪局的原因。
玉婉看着她，内心是说不出的忧心。
是夜，宫宴。
南风在康宁宫侧面的连廊角落，见到迎风独立的夏清野。
“王爷为何在此？”
夏清野回头，瞧见一袭女官服的南风。
夏清野眼神有些迷离。
南风笑而不语，走到夏清野身边，抬头望着苍穹之中的皓月。
“不知为何，今夜的月亮，似乎比这些年的哪一晚都要圆，都要亮，可知为何？”夏清野回首，看向南风。
南风佯作没有瞧见身边人看向自己时，眸中的光芒。
南风转身的一刻，夏清野将其胳膊攥住，强行搂入怀中，“那年花灯庙会，你还记得吗？”。
“王爷喝醉了。”南风决然地推开夏清野，眸中笑意不再。
“醉了？”清野微微凝神，看着南风，嘲讽一笑，似是在嘲笑这命运。
南风并不作答。
“待一切已成定局，我便与你永结同心。”清野的这句不是在征求南风的意见，在他心里，他早已是他的人。
南风欲要开口，却看见二人身后的玉婉。
“见过王妃。”
清野并未回头去看玉婉。
玉婉缓步走来，搀起清野的胳膊。
南风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你已醉了，这里风大，进去吧，宴会就快散了，莫让父皇寻你。”
玉婉淡淡瞥了一眼南风，看不出任何不欢之意，可她的话语，却像是在提醒南风：我才是王妃。
“莫忘了我方才同你讲的话。”清野临走前，扔给南风一句。
南风看不清玉婉的神情，想来，此事是会被她记在心里的。
南风同王尚仪一起，负责其礼仪教导事务，抽不出闲暇去胡思乱想，荀然也同夏清野一起，进行着“黎明前”最后的准备。
“我朝品级低者，无论什么身份，皆需对品级高者使用敬语，称呼妃嫔为封号后缀以娘娘，四贵妃皆称夫人。称呼皇子公主为位分后缀以殿下。”同品级间问候皆回以‘无恙’，品级高者接受问候需回以‘平身’。”
王尚仪训导着众人，南风眉梢带着笑意，立于一旁，面庞之上，淡然之色尽显。
“妹妹可还有何嘱托之事？”王尚仪说罢，和颜悦色问道。
“姐姐已说得十分详尽了。”南风微笑道，不得不佩服王尚仪对待差事时的严谨认真，除去她自身的些许自傲外，南风还是挺喜欢她的。
王尚仪向南风透露了清野即将出征的消息，看似无心，实则是为了探南风的口风。
南风并不做过多评论，只是在心底里生出担忧。
夏清野此去峦东，正是要平定那欲要自立为王的汪时聪之乱。
不料才一开战，汪时聪的局面就迅速恶化，各地守将纷纷不战而降。当其身边的亲信陆寻投降之时，汪时聪彻底慌了，便想尽一切办法挽救涣散的人心，甚至不惜动用残酷的刑罚，但凡有叛逃者，全家老小一律关入牢狱，不会提供任何食物，直至饿死，饥饿而死的，每天便有几十人。
眼见局势不利，汪时聪便主动出面向夏清野求和，奈何，最终的和谈也破裂了，他哪里知道，夏清野本就无意与其采用和平的解决方式，一个可以背叛自己国家之人，哪里还有什么信义可谈？
八月，两方再次对抗，夏清野凭借自身的军事头脑，和旗下精良的军队，一举将其击败，带着汪时聪回到永安，面见夏原。
此番战役，足已见夏清野对于人心的揣度实在超群。没有采取任何屠杀之策，对于主动降服的将领皆坦诚相待，且将号称可以“以一敌十”的虎将戚氏收入了自己的麾下。
可一旦清野的才能完全显露，跟着暴露的，便是他的野心。
“晋王殿下，如此一来，皇上便…”亲信严荣臣道，清野的野心，已经人人尽知了。
“此番，太过明显了是吗？”夏清野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父亲早已觉察到了，韬光养晦，未免也太晚了…你说呢？荀然。”
“天边的云，似乎压得更低了，这雨滴，是时候该落了。”荀然淡然地瞥了一眼天边的乌云，缓缓道，仿佛只是在谈论家常。
“那便下下来吧，反正我们手里，有伞。”夏清野和好友相视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晋王殿下，帝都传来的百里加急。”
夏清野目光落在信笺的刹那，唇边的微笑灿烂不再。
荀然见此，忙取过来细看，继而眉头微蹙。
“传令下去，回永安。”
荀然已多年未见挚友如此哀伤之色，上一次还是其母亲去世之时，这一次，竟连最疼爱他的祖母，也永远地离开了他。
夏清野感受到越来越多亲近之人的离开，像是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一般。
荀然知道，如此一来，他便会对南风更加珍视，可这便难免会伤到妹妹......
太后的丧礼，办得自然体面，举国哀悼，一个提倡仁孝的老人，最终还是难逃死亡的召唤，太医无力回天，南风用尽所学之技，也只能让她老人家离开得不那么痛苦，而已。
南风再次见到夏清野，他眉宇间的忧伤，让原本明媚的少年，看起来也不那么意气风发了。
夏清佑同弟弟的那一相视而笑，似乎都带着深长的意味。
那位置，当真会令那情义二字，变得更加不堪一击吗？
南风觉得无力，神伤。
太后去世之后的一年里，太子与晋王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夏清野的幕僚属官们，终是按捺不住了，认为只要夏清佑一即位，不仅意味着众人披肝沥胆得来的战利品没有了，性命也将难保，且届时太后丧期已满，便劝他三思，早做决断。
夏清野深深明白：父亲不会轻易改变“长子继承大统”之意，便不得不下定了决心，如此一来，事态彻底堕入不可逆转之境。
近日来，南风有意躲着他，他不是没有察觉，可他若不争，便很难保住性命。
三日后，夏清野率领荀然等人入朝，并在宣徳门埋下伏兵。
夏清佑预先感知到危险，奈何想到是父亲的召见，不得不前往，索性主动出击，迎接那未知的变数。
夏清佑来到宇明殿，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立即掉转马头。
夏清野跟在后面呼唤他，皇长子身边的侍卫为护其主，率先张弓搭箭射向夏清野，但由于心急，箭并没有射中。夏清野搭弓反射向他，将其射杀。
就在此时，夏清野的坐骑受到了惊吓，带着他奔入宣徳门旁边的树林，夏清野又被林中的树枝挂住，从马上摔下，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清佑最为信任的云意迅速赶到，夺过弓来，准备勒死夏清野，就在此时，夏清佑跃马奔来，大声喝住了他。
云意知晓：是主人心软了。
无奈，只好放开夏清野，想保护夏清佑回宫寻求皇帝的庇护，无奈此刻，荀然突然放箭，将云意射死了。
夏清佑痛失爱将，抬起手中的弓箭，指向荀然。
“簇”地一声，倒下的，却是夏清佑。
“好...弟弟...好啊！”
正手持弓箭的夏清野，大概一辈子，都忘却不了哥哥的这句话。
皇长子的部下车骑将军方立，得知清佑身死，叹息道：“难道能够忘记皇长子生前蒙受其恩惠，便逃避祸难吗！”
于是，他与副护军率领精锐兵马两千人，急驰赶到宣徳门，准备为清佑报仇。
夏清野手下的张先臂力过人，独自关闭了大门，挡住方立等人，令其无法进入。
将军井知商掌管着护卫军，驻扎在宣徳门，他听闻消息挺身而起，准备出战，与他亲近的人阻止他说：“事情未见分晓，姑且慢慢观察事态的发展变化，等到兵力汇集起来，结成阵列再出战，也为时不晚。”井知商不听从，便与部下大声呼喊着向敌阵冲去。此时，传来皇长子身亡的消息，其身后人马顿失战心，迅速溃散，方立杀死井知商后，对部下说：“这也算是略微报答皇长子殿下了。”随后，便拔剑自刎了。
至此，政变以晋王夏清野的胜利，告终。
两个月后，夏原便立夏清野为太子。
没有人知晓，夏原为何会作此决断。真的是冷血到，可以平静地面对丧子之痛吗？
也许，当他的性命受到威胁时，舍弃，会瞬间变得简单许多。
血色的残云，映照着永安繁华的景色，一场看似无休止的战争，随着逝者的消逝，暂时画上了完满的句点，浴火重生过的人啊，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回首望去，竟瞧不见故人，瞧不见自己。
“一声雁过，往事如昨。只望离别不多，再赏盛世烟火。”南风喃喃道，她很清楚，自夏清野选择皇位之争的那天起，她便和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从前有多美好，如今，便有多残忍。
玄德之变后，夏清野当仁不让地开始了其漫漫的储君之路。二百年贵族家庭积淀，思想政治之上的丰厚积淀，可谓无与伦比。
太子即位的第一次夜宴，是南风亲自操办的。
此次宴会，南风成为了那独挑大梁之人，与她共事的王尚仪，于一个月前病逝，南风为此，伤心了好多天。
王尚仪，聪慧过人，心思细腻，宛若自己的恩师一般。
王尚仪弥留之际，对南风讲了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那一年，天真善良的她，历经遴选进入这深宫之中，只因少年时结识的他在这里当差。
当她第一次看见，他曾经在信中告诉她的辉煌与富贵时，却再也没能见到那一直守护自己的初哥哥。
原来，他已被派去执行秘密的任务。
原本的计划是，执行完这次任务，他便找到她，对她说出多年来未曾许过的誓言。奈何，事与愿违，为了掩护同伴，他任由那冰冷的锋刃直插心脏，闭上眼睛之前，他的手里还攥着她小时候送给他的香囊。
二十岁那年，她本有机会出宫的，却放弃了，只因这里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只要站在这里，就好像有机会再次拥抱他，此生最挚爱的人。
王尚仪走的时候，很安详，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南风知道，那一刻，恍惚中，她看见了他。
南风亲自设计宴会时厅堂的每一处饰品，哪怕是小小的一盏宫灯，就连那熏香都是南风连续熬了几个昼夜研制的，只因，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做些什么了。
“今年宴会的舞蹈，可谓新奇啊！”观赏之人皆赞。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止一个地方的官员上报，皆言在那深山之中见到了成群的凤凰。古人认为，时逢太平盛世，便会有凤凰飞来。
凤凰性格高洁，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梧桐又是那树中之王，因此凤凰是人们心目之中的瑞鸟，是那天下太平的象征。
夏氏是凭借起义得到如今这天下的，自然明白“百姓是国之根本”的道理，夏清野开始注意“如何处理好同百姓之间的关系”，牵头推行了一系列的举措，其身边的重臣卫明泽更是提出了“安人宁国”的方针。
提及卫明泽，世人皆道其是“敢于觐见直言不讳”的清廉之官，却极少有人知晓他在夏清佑在世之时，是为他效力的。
宣德门事件之后，卫明泽曾向夏清野说过这样一句话，“当初皇长子若肯听微臣一句劝告，今日倒在那血泊之中的，怕便是殿下您了。”
何等的胆魄！怕是也只有他卫明泽一人罢。
在卫明泽、荀然等人的支持之下，夏清野牵头推行了一系列厉行节约，限制奢侈的政策，停止诸方进贡珍贵异品，限制营造宫室，破除厚葬的陈规旧俗，规定葬制一律从简，如有违反，依法问罪。
走在永安的大街小巷，皆是赞扬：如今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代。
在一片叫好声中，南风离开了。
夏清野看到人去屋空的一幕，震怒，他以为是荀然。
面对夏清野近乎疯狂的质问，荀然表示自己确实一无所知。
夏清野拔出利剑，直指荀然的喉咙，荀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还是那句话“若是知道她有离去之意，我便会同她一起走。”
两个昔日旧友，在这一刻，失去了彼此。
皇权面前，友情，早已变得不那么值钱了，荀然不怨夏清野。
荀然走后，夏清野清退了左右太监宫人，独自一人坐在南风住过的屋子里。
他想起那夜宫宴之后，南风来找过他。
他问南风“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南风回答“我要你。”
夏清野闻言，低眸笑了，笑得一如当年初见时干净，纯粹。
“这个好办，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夏清野抬眸，看向南风，眼眸中的炽热，连他自己都感受得到。
“我要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我洛南风一个人的男人，你做得到吗？”南风咧嘴笑了，看向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刃，想要一片一片将从前的真心，全部割碎。
夏清野知道，南风渴望的那种阡陌黄昏，他给不了......
“那便赐我，可以随时出入皇宫之权吧。”南风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清野觉得不安，可没想到：她竟当真舍他而去......
南风拿着他给的令牌，旁若无人地走出了皇宫，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渡口之上，有一只船在等她，里面坐着那位狐狸公子。
南风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是去个他找不到自己的地方，孤独终老吧。
狐狸公子金承宇看到南风坐在船头哭得像个傻子，却并没有劝她，有些事，是很难忘记的，可却不得不忘记。
三日后，荀然辞去官职，离开了京城。
夏清野知道，他去找南风了，这一次，还能找到她吗？
老和尚听见“咯噔”一声，前世柜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
“太好了......”老和尚老泪纵横，他知道：前世柜的酒，醒了。
如此一来，清野和南风便能有个明确的结局了吧？
老和尚实在看不下去这般残忍地试炼二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第十一世界（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