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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初八下午,家里来了几个远方亲戚,常镇丰和严静陪着坐了一阵,一起吃过饭才将人送走。
      从室外回来,严静扶着自己的后腰,叹了口气说:“最近腰一直有点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常镇丰揽着她的肩膀,笑道:“瓜熟蒂落,孩子快降生了都这样,我帮你揉揉腰。”
      严静唔了一声,问:“家昱是不是今天晚上回来?”
      “嗯,他们订的晚上八点半的飞机,等九点多我去机场接他。”

      快九点的时候,常镇丰驱车前往了机场,在外面守了一阵,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儿子。
      他又试着打了三个电话,但是都没能打通。
      第三次拨号自动结束的时候,常镇丰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就在他准备去服务台询问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常镇丰看到严钧西装革履地朝自己走了过来,也往前走了两步迎了上去。
      “要去出差吗?”
      “嗯,去C市,姐夫在这里等人?”
      “哎,等家昱,他跟同学去外地玩,九点多下飞机,但没看到人,电话也打不通,我正打算去问问。”
      严钧跟他一起朝服务台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是去什么地方玩了?”
      “应该是D市的风沱山。”
      严钧脚步一顿,眉心蹙起,追问了一声:“风沱山?确定吗?”
      常镇丰见他神情严肃,又是一愣:“是啊,他跟我这样说的。”
      严钧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担忧与沉重:“我看过新闻,风沱山刚刚发生了泥石流。”

      凌晨一点,常镇丰和严钧赶到了发灾地点。
      警方已经在几个小时前赶到了这里,负责疏散附近的居民以及营救受困的灾民。
      得知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被困在下山的路上,警方立刻组织了营救队,顺着另一条路上山。

      距离常家昱和卜震从高地坠落下去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
      于一伟的MP5还有点电,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冬天很冷,大山里的夜晚更冷,三个人哆哆嗦嗦地凑在一起蜷缩着身子,但仍然是手脚冰凉,半边身体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睡。

      窦哲用头抵着自己的膝盖,低声说:“你们觉得咱们能活着回去吗?”
      应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冬风,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不仅仅是和他有一样的迷茫,更因为在这寒冬里多说一句话都很艰难。

      过了一阵,白松突然站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保持沉默,但也受不了这种无望的沉默,用两只手紧紧地夹着外套前面,站起来眺望远方。
      也就是这一望,他看到了在莽莽山林中的一队人,他们用着探照灯,艰难地往南边行去。
      紧接着,不只是白松,其余两个人也都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开始以为听错了,直到白松将他们拽起来一起看向远方,才意识到那些人是来找他们的。

      “我们在这里!在这边!”
      他们激动地挥手,喊破了嗓子,也喊出了热泪。三个人在高地上拼命地跳着招手,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和声音去吸引营救队的注意。
      于一伟招了半分钟手,才后知后觉地拿起自己的MP5,将亮度调到最大拿在手里摇晃。
      终于,那队人发现了他们,立刻调转方向朝他们行来。

      在看到白松他们的时候,常镇丰松了一口气,他上前问道:“家昱在哪里?”
      白松鼻子一酸,立刻带着人往前走了些,将常家昱和卜震掉下去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常镇丰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
      严钧也在一旁听着,没等白松说完便转过身,对营救队的人说:“有两个孩子还在下面,现在要尽快找到他们。”

      专业的营救人员取了绳索套在树上,又用其他方式再加固了一下,一人顺着绳索往下,拿探照灯看了一阵,仍然没有看到人,还得继续往下。因为体力原因,对方暂时先爬了上来,犹豫着要不要再找些人上山。
      严钧站在深沉的夜色里,望着看不到底的深地。

      “我来吧,”片刻之后,他开口对众人说道,“我体力没什么问题,可以试一试。”
      “太危险了,”常镇丰红着眼说,“要去也是我去。”
      严钧将外套脱下扔在一旁,一边将绳索往自己腰上系,一边说:“我当过兵,入伍证明也在,我下去成功的可能性会高一些。”

      不顾其他人的反对,严钧顺着高地慢慢地向下移动,坡度很陡,握着绳索的手掌被磨得生疼,好像是破皮了。
      严钧无视掉手上的伤口,继续向下,他闻到了浓郁的泥土翻新的土腥味,那是泥石流肆虐过留下来的信息。
      又移动了数米,他咬着牙,用灯在下方照了照。
      左侧没有,中间也没有,右侧——
      一个黑色的帽子!
      “我看到了,能不能再来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两个孩子被救了上来,但都处在昏迷状态,营救人员拿担架将他们抬下山。
      严钧始终在旁边跟着,目光几乎一刻不离地看着躺在上面的少年。
      常家昱的脸上除了湿黑的泥块,额头上和下巴都都有两块磕伤。
      刚刚将人救上来的时候,他的后脑勺也在流血,右脚踝二次骨折,只简单地做了包扎和固定。
      常镇丰也在一旁跟着,嘴里念叨着千万不要有事,严钧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是沉重。

      下了山便立刻赶往了附近的医院,两个少年都被送进了手术室中。
      白松他们被送回了B市,临走的时候留下方式,常镇丰答应在之后会将常家昱和卜震的情况传达给他们。
      人都散去之后,严钧和常镇丰守在手术室外没多久,卜震的父母也赶了过来。

      卜震的母亲是一位全职太太,三十五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平日里吃穿都供的是最好的。谁能料到天降灾祸,亲生骨肉生死未卜,哭得不能自已,她的丈夫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担忧着儿子的安危,心力交瘁。
      常镇丰给严静打了电话之后也坐不住,在手术室外踱着步子,严钧靠着墙没有说话,半晌后走到了允许吸烟处,摸出了一根烟,但始终夹在手里,就那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的着装一向整洁,如今鞋上尽是泥土,却没有心思打理。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严钧和常镇丰谁都没有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严钧还好些,常镇丰不一阵便耐不住惶恐地走动。等手术室的门打开,他的腿有些软,差点直接倒下去,严钧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医生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卜震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手臂扭伤,轻微脑震荡,修养几天就好。卜震的父母流着眼泪谢天谢地,握着医生的手感谢半天,才陪着自己的孩子去了监护室。

      常家昱的情况很不好。
      “外伤不是最严重的,他的额头和后脑都受到了撞击,颅内损伤不轻,仍处于昏迷之中,接下来只能暂时观察几天,实在不行还要再动手术。”
      常镇丰脸色苍白:“那会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叹了口气,面色疲惫:“这也不好说,先观察吧,如果能够醒来就没有大问题。”

      常家昱被安置在重症监护室里,严钧去楼道口打了一个电话,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常镇丰痴痴地坐在一旁。
      严钧在他旁边站住的时候,常镇丰喃喃道:“絮红那时候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严钧哑着声说:“我们现在还不能灰心,刚刚我联系了一下以前认识的医生,请了他们的团队过来,下午就到。家昱是很好的孩子,会没事的。”
      常镇丰用掌心捂了下眼睛,哽咽着说:“谢谢。”
      “应该的。”
      看着男人的眼泪从指缝中溢出,严钧沉默地递了张纸过去。

      下午三点钟,严钧请的专家团队赶到,帮常家昱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仍然不甚乐观,专家仍然建议先观察两天,如果无法醒来再考虑做第二次手术。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漫长。
      常镇丰和严钧轮流守在常家昱的身边,但是躺在床上的人始终没有睁开双眼。

      第三天早上,专家们确定好了第二次手术的方案,需要家属签字,常镇丰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签不下来。
      一落笔,可能要面临的便是生与死的博弈。
      最终是严钧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过后,常家昱被推回了病房。手术过程很成功,但是他能否醒来却仍然是个未知数。

      夜深了,严钧处理完必要的工作,让常镇丰去歇一会儿。
      他矮身在床边坐下,病房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声响,再听不到别的,安静到了极致。
      严钧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少年在床上躺了四天的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脸色很白,白得让人心里不安。
      严钧坐了一阵,抬手握住了常家昱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手指冰凉,细长无力,严钧握在掌心里搓揉了人一阵,又停住了。

      严钧俯下身,慢慢地靠近,再靠近。
      他在常家昱的额头上亲了亲,用手捻去他脖颈上落的细小纤维,细细地端详他的五官,目光在上面寸寸划过。
      常家昱的呼吸微弱,嘴唇微微张了一条缝,眉眼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无辜,就那样沉沉地睡着,无知无觉。
      严钧在他耳边低声说:“家昱,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答错了,反悔了。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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