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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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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个儿看起来精神不错。”
郑海瞧了他一眼,莫名的感觉眼前这个干儿子不太一样,可有什么人能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这张脸这态度还是俯小做低的那个小秦子,可是,眼前这个通体的精气神可太不一样了。
难道真的是,进了司礼监,这腰板就直了,气势就有了吗?
都说人活一口气,可见气是对一个人是很重要的。
就比方说,这个小秦子站着还是那么站着,可站在面前就能感觉的出来,气魄不一样了,现在才真正的配得上他名字里的这个端字,端的住,沉得稳。
若不是皮相依旧,郑海简直怀疑这骨子里是换了一个人,老话就是后脊梁挺得直。郑海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自己真的寻了个好苗子,点化一下,一夜之间就能有所顿悟。
“我能有今天,还不是全赖干爹的提拔,日后,儿一定不负干爹的重望。”秦端一脸正色道,他可是不知道郑海在想什么,努力回想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他的确是靠着郑海一手提拔教诲出来的,这个人对他有恩德,可以说,没有郑海,就没有后来不可一世的秦掌印。
郑海指点他挺上心的,他们做太监的多半是这样,没有子孙后代,就认了一两个儿孙,老了以后也能有人料理一下身后事。
秦端前辈子的时候,做到那种手眼通天的地步,不少人上来讨好他,其中不乏好苗子。
但他自持年轻,怎肯带什么徒弟,而且,说不得日后能不能活到七老八十呢,就没想过这种事。
果真,死于非命。
郑海摆了摆手,道:“成了,今天不错,你也是司礼监的人了,走出去不能让别的什么东西看低了。”各监司之间还是存在矛盾的。
秦端低头袖着手,谦虚受教道:“是儿子不敢给干爹丢脸。”
郑海满意的点点头,他们是要去御前的,秦端此时还没有如他们这般时时面圣的机会,都是须得靠人提携慢慢走上去的,这一步要走多少年都说不准,他说:“你小子日后前程是有的,好好听话办好手里的差事。”
“是,儿子一定老实听干爹话。”秦端走出房门后,才直起腰身来,其实郑海今日看他不一样,这是很自然的。
因为从前他是弓着背的,而如今,却仅仅是俯了些许腰身而已。
他不想,再走从前的下场了。
上天偏偏就让他重新来过,秦端没什么想要改变的,他顶多还是重复走之前的路,只是如今这武功还是须得再练回去,这令秦端很不舒服。
他在这方面天赋很高,皇帝一向没什么安全感,大概是以前遇到的刺杀太多,除了身边的重重侍卫,要他们这帮随身的宦官也习武。
宦官里没有人有异议,再不好的皇帝,他们这些做太监的,也没有置喙的余地,毕竟都是靠着陛下的。
秦端那时节可真是威风八面,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尊称一声秦厂公,若是知道死后就要重来一回,秦端大概就不会只身携子赴帝陵,而后被宋挽莹夫妇赶尽杀绝了。
太苦了,这一段太苦了,就是知道未来如何又怎样,重来一次,也不可能改变。
顶多,顶多不再对宋挽莹有什么喜欢了。
走过九曲长廊下,外面碧空如洗,微风徐徐,秦端抬首看向墙边的梨树,绿嫩的新叶衬着洁白的梨花,一簇簇的在枝头绽放,柔嫩的,美丽的……白玉无瑕。
他想起了宋挽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很柔婉的少女,后来,也许是他逼得狠了,至于现下的宋挽莹在何处,秦端大致也推算得出。
据他前世后来所知,顺安侯府因贪污被治罪,顺安侯夫人是个胆大心细的,将庶女与嫡女调包,让宋挽莹顶替嫡姐入宫,而亲女儿则送回了无罪的娘家,至于宋挽莹在宫里其余的经历,秦端并没有深究过了。
盖因当时过分喜爱宋挽莹,对她的诸多事情明明有机会查清楚,但最后都选择了她不说,他就不问不查。
宋挽莹身边的人很多,而且身份也越来越尊贵,她本来也只是引人喜欢,似乎并不需要可以去讨人喜欢,就会有人围上来,口中说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献着各种各种的殷勤。
连秦端自己当初也动用手中的权势,明里暗里为她行过不少方便,连许多路都是他亲手为宋挽莹铺就出来的,可笑又可怜。
最后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秦端有点记不太清楚,没准是失血过多,也没准是伤在了致命的地方,忘记了,落到地上后似乎就没有意识了,再醒来就重新活过了。
现如今,那前朝的几位殿下还没有撕破脸,叶景渊应当已经回到京都,不日入宫拜见皇帝,秦端现下可没有资格见他呢。
他还是个卑贱的内侍,叶景渊,四皇子,无一不是比他尊贵的殿下。
路过秋梨院的时候,有人指了指秋梨院,小声的说:“这秋梨院里的,都是获罪的官宦人家的小姐。”
“这是什么处置?”有人接话茬儿问道。
“嚇,谁知道呢,以往这样的人,都是送去帝陵守墓了。”
啧,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辈子就在帝陵老死,比青灯古佛还要惨。
秦端垂下眼睛不语,他当年的对食,就是这院子里的人,宋挽莹……现在并不在这里,她后面会被人塞进来的。
此时的宋挽莹,还没有得到那么多的贵人暗中青睐,被爱女心切的嫡母用娘家的势力,将她与家中嫡女身份调包,顶着嫡女的名头入宫为婢,苟且偷生,辗转的最后与他成为了对食。
宋挽莹,后来被国师誉为贵不可言的女子,被皇亲贵族争夺的奇女子。
每次,她总是会遇上一些难以化解的矛盾,但最后总是能够逢凶化吉,而且都能遇见结识一些出身不错的人。
秦端收拾了桌上的文书,他现在还要去内学堂跟着学武功,起初的时候被人看不起,秦端可谓是吃了不少苦头,不仅摔摔打打的,还要忍受武场的冷嘲热讽,这世间,对太监的恶意太大。
武学师父看着他目光若有所思,难得赞许地说了一句:“秦公公的确很有练武的根骨,不日或可成大器。”
秦端心中不兴波澜,面上却殷勤拜谢道:“多谢大人。”内学堂这些武学师父本不愿意教导他们的,但因涉及了陛下身边的安全,也不得不严厉起来。
秦端聪敏好学,又很懂得讨好人,武学师父虽然对他一直不假辞色,也没有再如开始的时候为难过。
执勤下值回来天色将晚,郑海一直留在陛下身边,他具有最大的优势,就是与当今陛下一道长大的,一直陪着这位九五之尊走到了今日,很有一份信任在其中,所以最后向陛下举荐秦端,也比较顺利。
前世的时候,秦端一直走得是四殿下奕王的路子,奕王也一直对宋挽莹势在必得,这也是令秦端坚定了站奕王党派的信念,他并不贪图宋挽莹对他是否有所回报。
可万万没想到,付出太多的后果就是:“既然无法报答,就为我去死吧。”这种下场。
到底是他自诩聪明了,一直以来对宋挽莹唯命是从,造成了她把他当成一条狗的错觉,一旦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那就是背叛。
秦端直到临死前才意识到,他挺可悲的。
眼下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抉择了,老天到底算是眷顾他了,秦端微笑着,他总不能辜负了,管它是梦非梦,走过一遭才说了算。
晚上,王佳康从外面回来,一脸的神秘的拽住秦端,将他扯到无人的拐角处,墙根下长了绣墩草,绿油油的泛着春意,他低声道:“小秦子,可能要有好差事了。”
秦端问道:“什么好差事?”
“我听说从苏杭陆家有一船古籍,价值连城,陛下颇为重视,要命人去监察。”这可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王佳康从各方打听来的消息,毫不吝啬地与秦端分享。
秦端适当的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这等好事,怎么会轮到我们?”
其实秦端当然是知道的,是那一桩旧案要来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但放在现在,还在一个月后。
司礼监会派人前去,但不是作为宦官的身份,而是普通的文官前往陆家,名义上是护送古籍回京,事实上,后来发生的事情走向让人不寒而栗,直接撼动了如今的太子之位,虽然事后几年被揭发有五殿下的手笔在其中,但,一切都已经无法逆转。
四殿下成了当时最为炙手可热的皇子。
秦端前世本是没有去的,因为在两天后,他会遇见宋挽莹,为此拒绝了王佳康的力邀。
这一次,秦端不会再拒绝了,他总是能避开的,他只怕自己再次把持不住自己的本心,见到宋挽莹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自然是有要紧事的,想必很快秉笔大人他们就会交代下来了。”
王佳康知道,小秦子是郑秉笔的干儿子,自然是希望小秦子能够在郑秉笔面前美言一二,这一次的差事不在油水,当然,油水自然是有的,而是他听说是有比这还有好处的差事。
“那就等秉笔大人他们的吩咐了。”
秦端是司礼监中武学少有的好,这样的差事,郑海自然不会少了他的。
最后,一同前往的是王佳康,他前世就是因为此事,而得了苗贵妃的青眼,秦端此行,却不是意在苗贵妃,虽然王佳康早就与苗贵妃那边搭上线了,但他无意与其争夺。
秦端这次打算去,除了是为了避开宋挽莹,还有就是,他不能再选择四殿下一党,那么,唯有太子了。
这起案子在御前已经是板上钉钉,他无力回天,唯有深入其中,拿到一些能够握在手里的证据,为他日后谋一个前途。
“这一次前去苏杭,是你们立功的机会。”郑海板起脸,对他交待道:“好好办,这次事成后,你们在司礼监就不是不起眼的小太监了。”随后又将要办的事情,低声私语告诉了他们二人,神色凝重。
“是,定不负干爹重望,儿子一定把事情办好。”这对秦端来说易如反掌,他从前做过不下数次这种事情,佳康也跟着道,绝不会辜负大人的希望。
郑海摆摆手,像是受不了一样道:“去罢,去罢。”
秦端因着是司礼监的人了,得了半日探亲假,这一日是可以探望亲人的,也不是出宫去,而是在宫里见。
可是秦端的父母家人,嫌弃儿子是太监,丢了家里的脸,从来不与秦端递信或是送任何东西进来。
什么样的人,分明他们为了银钱将他送进宫中受苦等日子熬过来了,反而像是他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辱没门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