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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君主的仆人(6-8) ...

  •   “所以说,到底应该怎么办?”

      陈泽风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赫克伯利家的客厅来回踱了半个多小时的步。赫克伯利始终坐在壁炉前一言不发,在陈泽风例行交班之后,他已经听说过清晨时皇宫发生的事情,但他没有对此表示惊讶,也没有发表什么评论。

      就好像是,他早已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他知道亨利会杀了布里特,并用一种残忍的方式将这个信息传达给弗朗西斯卡。

      “好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陈泽风见赫克伯利不说话,为了使气氛不再那么尴尬,他索性自己开始发表见解,“我觉得杀掉一个将军不是多么明智的事情,除非国王找到其他更好的理由。”

      “不要妄自评论国王的所作所为。”赫克伯利终于抬起头,平静地对陈泽风说。

      “可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陈泽风走到角落里摆放的一把椅子前,颓然地坐下来。他担心弗朗西斯卡会自杀,不过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收到任务失败的提示;而且以他对于弗朗西斯卡粗浅的了解,弗朗西斯卡实际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可能根本就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脆弱。

      赫克伯利的房门被重重敲响,似乎赫克伯利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人来访一样,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打开房门。身穿红色大衣的弗朗西斯卡卷着一阵带冰雪气味的寒风闯了进来。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嘴唇呈被动过的青色,大衣袖口和衣摆沾有泥土和水渍。

      “你好,弗朗西丝,你想要喝杯茶吗?”赫克伯利并未感到意外,他礼貌地问。

      “好,谢谢。”弗朗西斯卡并没有推辞,她走到炉火前坐下,眼神愣愣的,甚至没有往角落的陈泽风这边看上一眼。她修长的手指从衣袖中伸出,陈泽风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弗朗西斯卡之前说过她和布里特是秘密订婚,所以那枚戒指不应出现在她的手指上——但是,现在情况又不同了。

      “您还好吗?”赫克伯利将滚烫的茶水递给弗朗西斯卡,她接过来时,手在轻微发抖。

      “我很好。”她说。

      “布里特将军的事情,我很抱歉。”赫克伯利在一旁低声说。陈泽风真的很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句话问得可以作为教科书式的“情商低是怎样一种体验”。

      但弗朗西斯卡平静得令人惊讶。她说:“我并不确定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明天我会被告知布里特实际上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那样,我顺理成章地应该看到他的脑袋和身体分家……可是那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弗朗西斯卡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她站起身,微微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赫克伯利,那目光像是从她眼帘倾泻而下的利剑,带着鄙夷和仇恨的神采(也可能是陈泽风的幻觉,当时那种情况下,弗朗西斯卡的脸色确实太糟糕了)。陈泽风忽然有种想要跳起来阻止弗朗西斯卡的冲动,他意识到弗朗西斯卡根本没有因为布里特的死而万念俱灰,她内心的复仇之火似乎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可是弗朗西斯卡没有采取什么暴力行动。她只是平静地说:“您知道的,我和布里特一向都忠诚于国王和您,我们从来没有做过得罪您的事情。忠诚换来的是背叛,那下场必定是极为凄惨的。”

      “我很欣慰你又感悟出一些人生的哲理,弗朗西丝。但是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我认为你该着手准备神祭庆典的事情了。”赫克伯利的语气同样平和,仿佛真的是在跟弗朗西斯卡交流无关痛痒的话题。

      弗朗西斯卡狠狠瞪了赫克伯利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赫克伯利家,她被雪打湿的头发在肩头甩起一个弧度,走廊里传来渐去渐远的、焦急的脚步声。这些都让陈泽风感到不安,这妹子该不是已经黑化了吧?

      直到弗朗西斯卡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赫克伯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对陈泽风说:“她都知道了。她知道是我向国王泄密,告诉国王他和布里特秘密订婚的事情。国王向来讨厌布里特,他怀疑布里特在暗中勾结维特王国,而与弗朗西斯卡订婚,则令他不能忍受。”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陈泽风对赫克伯利十分有好感,但这件事他还是无法理解赫克伯利的脑回路,“弗朗西斯卡明明很信任你,你却在这件事上出卖她……”

      赫克伯利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陈泽风。陈泽风几乎要惊呼出声。容如意!他的那双眼睛,应该是容如意的眼睛!怎么可能会这样,赫克伯利还是西方人的长相,他和容如意的容貌上没有相似之处,但他怎么会有容如意那样狡黠而带着悲伤的眼神……

      泽迷雾里的陌生人,梦魇深处的侍卫,还有身穿黑色风衣的容如意,他们的身影在陈泽风的记忆中交迭融合。古老的族裔,陌生的语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陈泽风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不,对我而言,没有出卖与否,”赫克伯利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陈泽风的思绪,“我自始至终只忠诚于一个人,就是亨利国王。我是他的仆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利益,别人的利益,我不做考虑。”

      陈泽风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赫克伯利拜个早年。赫克伯利没有停下来他的忠诚自白,他继续说着让陈泽风感到满头问号的事情:“安娜公主是我杀的,我将她从楼上推了下去,因为陛下既不想娶安娜公主,也不想与维特的国王进行和谈。他希望两国能够挑起战争,我得服从他,你明白么,克里斯蒂安?”

      “我差不多能明白,但是……嗯……”陈泽风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你不觉得国王的精神状态堪忧吗?”

      “我怎么会不觉得?我当然知道他是个疯子,”赫克伯利说道,他利利索索就把“疯子”说出来倒是令陈泽风挺吃惊的,“即使是个疯子,我也必须对他效忠。”

      “是因为您曾经对他发过誓要保持忠诚什么的?”陈泽风很不能理解赫克伯利的这种心态。

      赫克伯利看着他许久,他在犹豫着什么。他似乎有一些隐藏心底的秘密,而这秘密是不能让陈泽风知道的。

      “我之前提到过关于古老的族裔……和那个有关。但是具体原谅我不能告诉您太多。现在,我知道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布里特、弗朗西丝都曾经是我的朋友,如今他们不是了。这是我一手造成的,可那是我的错吗?”赫克伯利喃喃地说,他像是在对着一片虚无的宇宙发问,一行眼泪从他的左眼中流出来,沿着面颊淌下。

      此景此情,令陈泽风心里感觉很难受,像历史重演,像他也曾见过这一幕,并因此心如刀割一般。他不想留在这里了,因此在赫克伯利已经陷入的强烈的自我怀疑与深层诘问的时候,陈泽风找了个机会溜走了。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不过他心中倒是有个明确的目标,他需要找到弗朗西斯卡,跟她好好谈谈,好知道她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哪怕她准备自杀,也能知道上哪去给她收尸。

      按照常理,弗朗斯西卡此时此刻很有可能正在墓园中哀悼布里特或者在她的房间中为布里特哭泣,当陈泽风根本不抱希望地去首都教堂外的祭坛上闲逛时,发现弗朗西斯卡居然坚守岗位,这种敬业精神真的是让陈泽风……不寒而栗。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弗朗西斯卡似乎也很意外陈泽风找到了这里,她说话的语气很礼貌,但逐客意味浓重。

      “我想更您谈谈。”
      “我不想谈赫克伯利或者布里特。”
      “抱歉,我只想谈谈您。”陈泽风说。
      “我吗?恐怕那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弗朗西斯卡并没有愿意跟陈泽风好好谈谈的意思,而已经有好几个女祭司向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陈泽风叹口气,说道:“有人托我来保护您,我没有恶意。”

      “保护?”弗朗西斯卡不屑地笑了,摇了摇头,“您看得出来,我并不需要保护。”

      不等陈泽风回话,她就站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了祭坛。很显然,她什么都不愿意与陈泽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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