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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妖 ...

  •   夜已临,整座皇城在宫灯的照耀下,辉煌辉煌。

      一群宫婢服侍了太孙妃就寝,就退出了太孙妃的寝殿,太孙妃从娘家带进来的老宫人,没有退出,预备着在太孙妃的床榻下守着,太孙妃满脸的疲惫,朝她挥手,让她也出去。

      老宫人一愣。

      清和郡王从生病到病逝的十余日,病情反反复复,昼夜反复,白天压了下去,晚上,三更半夜又闹得凶险,为此,皇太孙十余日不理朝政,守在赵楒的身边,日夜颠倒的熬日子,太孙妃也是夜夜警醒,现在赵楒没了,他的一切,由郑焞承继,这是宫里尽知的事情,不管外面的朝臣要和皇家如何博弈,在宫里的人,都认定郑焞是清和郡王了。

      皇太孙的儿子,也是太孙妃的儿子,现在郑焞病着,太孙妃好像并不关切。

      太孙妃挥着手一顿,手扶上额头,道:“你给我留意着,每隔一个时辰,向殿下求问情形,再来回我。”说罢,还是让老宫人出去。

      老宫人不再滞留,恭敬着告退。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太孙妃的视线在空空荡荡的寝殿转了一圈,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她独寝,她的心情,会有苦闷,偶尔和自己的心腹说说话,她可以说到张珂,说她娘家无可用之人,可以说到谭慕妍,说她世代务农工匠的出身,但是别的人,她们的丈夫,她还置喙不得。

      太孙妃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脸上的疲惫感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虑,烦躁和不甘心。

      是啊,不甘心。

      赵楒这个儿子,太孙妃十分看重他,看好他,预想着赵栎无用的时候,自己后半生的荣华,还得指望赵楒这个小儿子,结果疼爱他十二年,付之东流,就这么没有了,换了个儿子给她,郑焞,是一样的吗?

      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也养不熟啊。

      这不是说,太孙妃和郑焞的关系是有多么不好,一般舅母和外甥,融洽的关系是有,收做儿子,如果要收个儿子,元熙帝,元懿太子,皇太孙,赵栎,这一家四代单传了,若论血缘上的亲近,郑焞比那些隔了好几代的赵氏族人要亲近多了,但是太孙妃不喜,郑焞有一个母亲,鲁阳公主。

      姑嫂关系,自来微妙。

      在家怎么做姑娘,出嫁怎么做媳妇。

      女儿家,好像两家都不是人。

      太孙妃也是有这样的感慨,在娘家的时候,父兄们知道她总是要嫁出去的,是别家的人,家里的事情,没有她说话的权利,进了夫家,半路进来,又像个陌生人一样,进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但是公主和别的女儿家不一样,就算她出嫁了,也是说,招了驸马,她的第一身份,永远是公主,皇家的女儿。

      鲁阳公主,一直存在于皇室,不曾离开,元熙帝宠爱这个孙女,皇太孙信任这个姐姐,然后,太孙妃的这个位置,就可有可无!

      太孙妃躺在床上,气息不平。

      皇太孙多内宠,有多少内宠呢?才人四人,选侍六人,淑女十来人,另有宫女得到宠幸而没有名分,十来人,这还不算曾经得到过皇太孙的宠幸而已经死去的那些女人,又十来人,整个端本宫,蜜蜂窝一个,皇太孙一个男人,就配了几十个女人。

      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虚指,是实数啊,在这样的氛围中,太孙妃得不到皇太孙的感情,或许曾经有过一点,随着皇太孙的喜新厌旧,早就淡化了。

      对于感情这件事,太孙妃已经看开了,但是她进入宫廷,进入皇家,权力的中心,她不图感情,总能图点什么吧?

      目前为止,没有。

      元熙帝不立皇后,皇室内廷,自有它一套完备的运转的秩序。

      元熙帝宠爱鲁阳公主,皇太孙信任鲁阳公主,因此鲁阳公主常住宫中,成为这套秩序的维护者,在这套秩序之下,太孙妃和皇太孙的那些内宠们,没有本质的区别,无足轻重!

      这是太孙妃内心不喜鲁阳公主,甚至是厌恶鲁阳公主的原因。太孙妃是一个有权力欲望的女人,但是有鲁阳公主横亘在前,太孙妃得不到她想要的,现在鲁阳公主的儿子来做她的儿子,且不管郑焞对她这个嗣母有几分孝心,有鲁阳公主这个生母环顾在侧,她这个嗣母,能有多少威风可言!

      太孙妃想想她身处的局面,呼吸浑浊。

      现在郑焞病了,太孙妃知道那孩子,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健康强壮,每年都要病一病,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哎!

      若有替死,若她有得选择,她可以让郑焞死去,留赵楒存活,保她一生荣华富贵!

      但是只能这样胡思乱想一番而已,太孙妃睡不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这一夜,更多的人睡不着。

      郑焞留在元熙帝的宫里,和涵碧補秋馆很相似的那个寝室,谭慕妍抱着郑焞在床上坐着。

      之前郑焞硬按着肺经止咳,是引鸩止渴,只是把咳嗽声压制住了,病情得不到真正的舒缓反而更加严重,一直咳嗽,躺下咳嗽得更加厉害,坐着才稍好些,就只能这样坐着了。

      寝室里只点了一盏灯。

      烛火是暖黄色,照在身上热融融,郑焞身体在发热,仿佛更加烧热了,就一盏一盏的被灭掉,只留一盏。

      视线昏暗模糊,郑焞陆陆续续一阵咳,胸口闷胀,呼吸沉重,谭慕妍不停地揉着胸腹,帮他疏解一二,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头低在郑焞的身后,忍下心中的酸涩。

      郑焞握住谭慕妍的手,嗓音沙哑,道:“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知道。”谭慕妍闷声道。

      其他的话也是赘述,他们这样相拥着,也不是第一次了,郑焞会好起来的。

      时间静静的流淌,谭慕妍抱得手臂酸了,也不强撑,把郑焞放下来,她跪坐在床的里侧。

      跪坐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放于膝盖,姿态端庄。郑焞拉拉谭慕妍的手,轻道:“你也躺下来。”

      “你自己睡吧,我有事。”谭慕妍说得随性,人从床尾爬下去,让避在屏风后的宫人过来,端来温水给郑焞擦身。

      解衣,擦拭,所有事情都是谭慕妍亲力亲为,谭慕妍摸摸郑焞的额头,她来了四个时辰,郑焞一直这样,身体像是被文火熬着,喝了两次汤药,一点没有起效。

      亥时将过,郑可贤端了汤药来。

      谭慕妍赶着去接过来,郑可贤没让谭慕妍接手,坐在床边,要喂儿子。

      “咳咳咳!”郑焞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眼睛半睁半敛,神情忧伤,道:“爹爹,我手疼。”

      谭慕妍就看郑焞垂在两侧的双手,正要问是哪只手,郑可贤放下药碗,捏住郑焞左手的上臂,又揉又搓,只是,一直沉默着。

      郑焞的眼神哀伤了,挥开郑可贤的手,人朝里侧躺下来。

      郑可贤不以为忤,站了起来,对谭慕妍说,等下让郑焞把药喝了,就缓缓的出去了。

      谭慕妍伏在郑焞的身上,见他睁着眼睛,小声问他:“你手怎么了?”

      郑焞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谭慕妍去追郑可贤,追到了人,周围有元熙帝宫中的人侍立着,谭慕妍也没有顾及,道:“父亲,赫晞的孝心至诚,只想侍奉在您和母亲的膝下。孝悌之心,君王也会容情。您和母亲,不能反对吗?”

      宗法制,皇权也是在这套制度上建立,要遵循这一套法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尽忠,子尽孝,是这个社会维持秩序的基石。过继的事情,就是陛下,旨意已下,当事的人,要反对,去抗旨,陛下都只能收回旨意,前朝就有这样的先例,忠孝不能两全而已,君王也能体恤。

      郑可贤环顾左右,喝声道:“你们退下。”

      侍立在近处的宫人,向郑可贤拱手,就干净利索的退下了。

      郑可贤骤然散发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势敛尽,恢复温润如玉的摸样,道:“焞儿和常人不同,有些许怪异,你已知晓。”

      “嗯……”

      谭慕妍在有人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的说话,在没人的时候,反而更加小心谨慎。

      与郑焞日夜相伴,度过了四季,还经历过生死荣辱的危局,谭慕妍自然知道了,郑焞和常人有何不同。

      郑焞的身体,夏凉冬暖,而且白璧无瑕,不会留疤,有伤口的时候,修复速度也快于常人。

      郑焞的视觉,听觉,触觉和力量。谭慕妍与郑焞鸾俦凤侣,做那快活事的时候,人最本能,原始的样子表露出来,就越发的知道,他有何不同。

      得苍天厚赐。

      谭慕妍作为享受的那一方,得这样诚挚的说一句。

      “公主怀着他的时候,正值太子殿下病薨,怀相很不好,八个月就生下来了。他呢,小猫儿一只,瞧着就难养活,日日夜夜看着他,担心他,费了我们多少心思,真是比其他几个孩子操心多了,真是操碎了心,等两三周岁,他能走路说话了,公主与我还说,人瞧着不是个傻子就好,他这一生,有父母兄弟照看着,也富贵无忧。”郑可贤一边说,一边笑起来,还有点自豪的道:“我们精心的养着他,他长到三四岁,莫说磕碰了一下,就是蚊子包,也没有叮出来一个,后来抱他去九狮堂玩,看他大哥随祖父习武,忻儿资质还可以吧,那也远不及焞儿,看了几遍,一招一式就耍得像模像样。”

      “后来留他在九狮堂耍玩,渐渐的,就发觉了他的与众不同。父亲……”

      郑可贤提及了先魏国公,讳尊者故,有些不想说了,还是一点一点的吐出来,道:“父亲为了验证此事,打造了一枚狻猊印,烙在他的左臂上……”

      “啊?!”

      现在的阿羔,就是活脱脱,郑焞的幼乳期,只想想阿羔再大一点,要经受那样的烙伤,郑焞那个时候,得有多疼啊,难怪过了十几年,郑焞还说,他手疼。

      是自己的至亲烙上去的,还更添一层痛楚。

      当年鲁阳公主看见郑焞左臂上一片焦糊的烙伤,和先魏国公一番争执,九狮堂正厅上的玉狮子都被鲁阳公主砸碎了。

      “父亲也是为他着想!”

      先魏国公紫髯若戟,头冠崔嵬。举朝第一猛将,能在敌帐中杀进杀出的人物儿,不过男人身上留个疤,有什么大不了的。

      郑可贤也不能说父亲的不是,只能立刻描补起来,道:“这之后,放在焞儿身边的人,我们更加谨慎,会闲言碎语的,我们都遣出去了。”

      整座公主府,规矩越发森严!

      事出反常必有妖,郑焞这样的与众不同,天赋异常,谁能容他?或者说,他能为谁所用?

      所幸,元熙帝和皇太孙,心胸开阔,海纳万物!

      不是皇家,需要他献出忠诚,而是他这样的妖异,也需要皇家的庇护。

      所以郑炘才过继给先魏国公世子,郑焞长伴君侧。不然,按照宗法制过继的规则,小宗入继大宗,嫡长子不能作为大宗的继承人,因为他本身也是小宗的宗嗣,反而不能过继,必须是长子以下的次子,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哪怕是庶子呢,才会过继出去。

      帝王是天子,他的赫赫皇威比肩神明,在他的包容之下,郑焞才能平安的活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8章 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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