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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曹邱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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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曹邱决裂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格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那天之后,我对杜春烟冷淡了不少,不过我还是尽量抑制自己的冷淡,因为我渐渐想明白了,我对杜春烟根本就没有表白,我只是对她有点暧昧,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或许她只把我当普通同学。
尽管嘴硬无比,尽管在寝室里没少说黄段子,但是真的让我对杜春烟说“我喜欢你”四个字,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杜春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她对我仍然是老样子,仿佛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同学,之间压根就没有发生什么。我对于这种状态,无力改变,我只能让自己对她的热情慢慢地冷却下来。
大清早,我常常一个人在学校尚未完工的足球场上疯跑,直至精疲力尽。
罗飘鹤似乎意识到什么,暗示我要像他一样大胆,这样才有女朋友相伴。我故意对他嗤之以鼻,但内心深处却非常羡慕。
苦闷的复读生活仍在继续,临近第一学期期末,各种考试层出不穷,我们疲于应对。每个人都感受到状态上的青黄不接,很有缺氧的感觉。我们羡慕无比地看着那些似乎无忧无虑的初中生和高一高二生。我们羡慕他们有体育课、音乐课,有天真烂漫的想法,有可以浪费和虚度的时光。而我们自己,却日渐感受到高考的临近、时间的紧迫和青春的匆匆。
有一天,我心情很糟,一个人站在教学楼楼顶听腾格尔的《故乡》,非常想家。但我又想起,父亲在我入学之前和我的冲突,还有父母对我的怀疑,他们曾经翻看我的日记本,怀疑我在学校不务正业,反对我的文学梦想。
我抬头仰望天空,天空蔚蓝如布,纯净无比,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但我又想起自己最近一次月考成绩甚不理想,生活的美好和现实的残酷在我心中剧烈冲撞,我狠狠地哭起来。
突然,胖子站到我身后,一只手搭在我身上,不言不语,但我感受到友情的温暖。我喊了一声胖子,抱住他,久久不放开。
那时胖子也心情很糟。小天给他的回信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少接听他的电话。胖子开始怀疑小天在学校里有人了。他每每想到此事就心神不宁,茶饭不思,要我们安慰好久或者他自己叹息消沉好久才能恢复正常。
我们总是安慰他,小天绝不是那样的人,应该小天太忙了,毕竟她是那么上进的学生,在学校里有几份兼职,要挣钱养活母亲。胖子最终接受了我们的解释。
胖子常常说,等放寒假了,小天应该会回来,他想去找她。我们常常点点头。我想起胖子曾经告诉我,国庆长假时,小天有一次趴在他身上痛哭。这是否意味着什么?胖子从来没有思考过小天那天为什么要趴在他身上痛哭。
我对杜春烟冷淡了许多,但我对邱洛碧却并没有热情许多。我曾听人说,在我和杜春烟在河边或者小巷子里散步时,邱洛碧有时候跟随我们,还有人曾经看到她在足球场上痛苦地疯跑。但这些并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那时的我认为,既然我已经明明白白地说过,我对她没有好感,就没有义务去照顾她的感受。多年以后,我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是错的,但事已过去了,永远地过去了。
邱洛碧在文二班也是一名高高大大的女生,虽然她整天戴着不相称的黑框大眼镜,留着遮住了一半眼睛的留海,发型万年不变,穿着素色到底的土气衣服,一直保持着她的端庄和淡然,甚至许多时候总是默默地待在角落里。
我们班同学中有一个叫汪翼才的男生喜欢上她,并热烈地追求她。汪翼才家在县城,父母开成衣店,皮肤嫩白微胖,中等个子,五官扁平,性格温和,成绩一般。
汪翼才父母路子不少,给他弄到甘州省的户口,打算让他在那里参考高考,那里的高考分数比我们省低很多。而邱洛碧成绩不太理想,她父母多年前也给她在甘州省弄了户口,她也打算在那里参考高考。
汪翼才东打听西打听,在确定邱洛碧并不是我的女朋友之后,对她展开了热烈的攻势。汪翼才在没有追邱洛碧前,还曾和我一起聊天。他追邱洛碧之后就再也不主动和我聊天。
我实在看不出来,他这样一个看起来沉闷无比、成绩平平、个子还没邱洛碧高的男生竟然焕发出如此巨大的热情。他通过写纸条写信写诗、约她散步、嘘寒问暖、送书送心灵鸡汤文的方式热烈地追求她。写诗和送书的方式也许是有用的,在我的印象中,邱洛碧有点文艺青年范。当年,大约也是我的文艺范吸引了她。当然,或许那只是她对我的虚构罢了。
我一度痴迷文学,但在父母声色俱厉、苦口婆心的劝阻下,加上高考失利后我尝尽冷暖,在凤鸣中学复读时,我对文学的热情已经减轻了很多,以至于我和贺云潭两驾文学马车中只剩下他一人独撑门面。
汪翼才诗写的的确不咋的,啊啊啊这样的话,他是老用的,我觉得恶俗至极。
有一天晚上,我在寝室里当着罗飘鹤、贺云潭、程胖子的面,拿着汪翼才的大作,并无恶意但却是肆无忌惮地嘲讽汪翼才。
“啊!你是天边的云霞,映在我思念的大海上。啊!你是凤鸣山的青柳,飘摇在我青春懵懂的心头……”我抑扬顿挫地念着。
至于为什么要嘲讽他,我实在说不清楚,或许是我内心也有嫉妒和不满吧。汪翼才的诗是通过楚景烛转到我们寝室来的。
这时,刚刚和汪才子散步回来的邱洛碧脸色铁青地闯进来,一把抢走我手中的汪才子的诗作,冰冷地道:“就算你看不起他,也犯不着这样嘲讽和挖苦他吧。挖苦别人恐怕只能降低自己的品味。”
我猝不及防,感觉自己输了理,一下子愣住了。
程胖子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是当真的。”
罗飘鹤也笑道:“我们是开玩笑的,是我让老曹念的,都是我不好。”
贺云潭也道:“阿碧,你别当真!我们没有恶意。”
没想到邱洛碧不依不饶,非常罕见地冷着脸对我道:“开玩笑也不可以这样!”
我一下子感觉很没面子,生硬地回道:“我们不是开玩笑的,我们是当真的,就算是当真的,你也不必要这么生气吧。怎么了,真的喜欢上那癞蛤蟆了?”
邱洛碧火红了眼,看着我道:“曹树阳,我知道你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你看不上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好朋友,你也要这么对待他,你安的什么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要以为我对你好,你就可以这样对我,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说完最后,她眼睛里流出泪水。
楚景烛在一旁安慰她。
我非常大声地喊道:“我就是不习惯他追你,就是不习惯,不行吗?!”
邱洛碧冷冷地道:“不习惯?你有什么资格不习惯?你是我什么人?你正眼瞧过我吗?你不习惯我,你习惯谁?你习惯杜县长的千金吧,可是别人习惯你吗?姓曹的,我告诉你,你不习惯我,我还不习惯你呢!咱们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说到最后,她怒气冲冲,完全一扫平时的端庄和稳重。
我在气头上,被她的话完全激怒了,道:“井水不犯河水就井水不犯河水,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似的,我们两不相欠,互不认识。”
罗飘鹤对我道:“老曹你别说了!”我没看他。
邱洛碧愤怒地道:“别以为这么多年,我死皮白赖地对你好,就可以任你宰割。我今天告诉你,我以后不和你玩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罗飘鹤和程胖子在一旁拉我,再度示意我不要再说了,但我已经完全失控,我喝道:“行!你走,咱们谁都别管谁,你滚!”
邱洛碧道:“姓曹的,你终于对我发怒了,你撒泡尿照照一下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我就知道我过去这几年受过的苦了。我走,我现在就走!姓曹的,我是走,不是滚!你没资格要我滚!”说完她冷笑着往外走。
楚景烛对我道:“老曹,你太过分了!”
我怒道:“我没有过分!过分的是她!”又对着邱洛碧喊道:“滚!滚你的!”
邱洛碧冷冷地回道:“该滚的是你,你太混蛋了!”
我骂道:“贱货!”然后一屁股坐在程胖子的床上。
程胖子看我如此发怒,有点慌张。贺云潭尴尬地站在我身边。
罗飘鹤喝道:“老曹,你闭嘴。”
邱洛碧冷冷地道:“我曾经是贱货,但我以后再也不会是贱货了!”说完,发出渗人的笑声。
楚景烛道:“我操!你们男人都他妈的太没良心了!”
罗飘鹤道:“老曹,你太过分了!”
贺云潭关上门,轻声道:“老曹,你的话的确说得太重。不过,也好,这样让她死心,她可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若即若离才是害死她呢!”
我抬起头,懵懂地看着贺云潭,心中五味杂陈。我打了水,到澡堂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床上,满心失望和痛苦。我回想着贺云潭的话,感觉又对又不对,但是心中的痛苦和无助却是实实在在的。
半夜醒来,我发现枕头是湿湿的,我知道那是我的眼泪,但我的眼泪为谁而流呢?我不知道。
这次争吵之后,邱洛碧总是设法避开我,虽然我们的寝室只隔着楼梯,但我很少再见到她。即使见到她,她也是一脸冷漠,绝不看我,也绝不打招呼,形同陌生人一般匆匆走过。
也是在这次争吵之后,她改变了自己的发型,拉直了头发,去掉了那副不太相称的大黑框眼镜,也再也没有了那么长的留海。她的端庄和稳重,变成了热烈和时尚,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些素色到底、粗大无比的衣裤也不见了,牛仔裤和吊带衬托着她丰满的身材和修长的大腿。她脸上的雀斑似乎也不见了,她从一个黑天鹅变成了白天鹅。她显露出从来未曾显露过的天鹅般的脖子。
也是在这次争吵之后,我感觉她似乎接受了汪翼才的追求,更多地和她一同进出。汪翼才因此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我们文二班多了一对出双入对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