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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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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春燕南归,万物复苏,清风钻入窗撩动粉衣女子乌亮的秀发,只见她望着院子里的那株海棠发呆,眉头紧锁。
“小姐,天还凉得很,不能这么吹风,当心受风寒。这两天您总是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杜若笑道:“整天好吃好喝,哪儿来的烦心事。要说有,也就是你了。暖冬,你没有卖身给杜家,这么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即便偿还我对你的恩情,三年也已经还完了。我舍不得你,但我不能自私,找个好人成亲生子安稳度日多好。”
暖冬一愣,不解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起这事,早在三年前她就决定伺候小姐一辈子,小姐分明也同意了,怎么这会儿又提起?她的心提起来,有些不安。
“可是暖冬哪儿做错了?小姐责罚打骂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暖冬赶出去,暖冬没地方可去。”
杜若叹了口气,她死前的种种历历在目,既然巧得机缘得以重生,她必不会再走过去的老路子,那般可叹可悲可恨的境地全是她咎由自取,倘若能心狠早做了断,也就不会知道心被人欺负的千疮百孔是什么滋味。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好了,我不说了可成?”
她的话音才落,从外面进来个丫鬟,恭敬地行了一礼:“夫人,相爷今儿外出赴宴,听说是沐王府小世子亲自来请的,怕是又要喝一晚上。”
杜若嗤笑一声:“往后这事儿不必来报了,相爷又不是不懂事的稚童,凡事自有分寸。你去吩咐人备好车,明儿我要回娘家去。”
丫鬟颇觉不可思议,相爷去哪儿见何人什么时候回府就连歇在哪位姨娘院子里都不能落下,这分明是夫人让报的,怎么好端端的说不必了?这话自然也不是她一个奴才该问的,只得退下。
与姑爷成亲三年,小姐满心装的是姑爷,可姑爷却从未正眼看过小姐,除了忙公事躲不开的应酬大多时间都在婉姨娘院子里。这府里从上而下没一个人敬重小姐,偏小姐爱的深,为了能见到姑爷说上两句话,即便老夫人怎么刁难晨昏定省没有一天落下的。
好端端会说这样的话,想来是被婉姨娘顶撞给气得狠了,过两天就好了。
“小姐犯不着和那些人计较,您才是这杜家正经的主母,她们再能耐也越不过您去。”
杜若要如何说对朱家的大小事她是皆不愿上心了,曾经被云雾迷了眼,待散去后只觉得这座无数女子想嫁进来的府邸笼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犹如一个大牢笼。梦破以后,她更想变成在天空中自由的春燕,彻底摒弃这副无形的枷锁。
既然不相爱,何必绑在一起遭这份罪?本朝女子主动提和离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起头的还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因不满驸马成日斗鸡遛狗不思上进,便是闹得天下皆知也不退让,皇上对这位长公主十分无奈最后只得同意。
杜若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即便离了朱家,靠着一手手艺也能安稳过日子。
“说她们做什么?我在这府里不管做什么都是错,如今想明白了,我又何必费那个劲去招惹人?往后随她们去,便是将这朱府拆了还有老夫人出面。东西都收拾好了?别忘了将那件紫铜雕花小手炉给带上,我母亲最喜欢那个,上次用过忘了给她还回去,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惦记。”
小姐既然想的开,暖冬也不好多说什么,应道:“您叮嘱好几回了,便是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它呀。”
杜若一天都待在院子里不赏景就是看书品茶,恬淡娴静的气质好似变了个人,哪像往日那个时时愁眉苦脸,谨小慎微连下人都捂着嘴笑话的夫人?
杜若不知道的是,今儿她一天未露面,可让许多人不舒坦,等着看戏的众位姨娘,还有不时就拿她出气的朱家老夫人。
早上没来她已经憋着气了,谁知道到了晚上还不见人,积攒了一天的怒气终于发作:“这个混账,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人家?今儿暂且饶过她,明儿再同她算账。”
只是第二天照旧落了个空,也自然是后话了。
上一辈子的杜若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为了博得夫君怜爱费尽心思,伺候婆母小姑子,还得应付那些姨娘,朱家败落以后为了整个家的生计奔忙从未睡过一天好觉,好不容易能躺下来歇歇却是得了要人命的病,昏昏沉沉,疼痛不已,所以重生后的这一觉她睡得十分沉。
一大早起来收拾过,连早饭都没用便出门了,候在门外的丫鬟想回禀什么都没来得及。
马车在杜府前停下,杜夫人早已经听到消息,正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女儿,上下打量一遍,有些不高兴道:“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好,还瘦了些?难道又挑嘴了?你在你家我瞧不见,自然什么都不说,但你要回娘家,便不能让我担心,好似我杜家的女儿在他朱家受了多大的罪。”
杜若笑着拉着母亲进了院子,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心里还是难过:“回屋里去说,阿衡呢?这些日子做什么?”
杜夫人笑道:“成日里躲在书房不知道琢磨什么,你父亲让我给他相看合适的姑娘,看在姑爷的份上倒是有不少人家想和咱们结亲,我都瞧不上眼。我一早说过,也不求你们荣华富贵,踏踏实实过好日子便成。”
这话母亲从她出嫁时便在说,可惜事与愿违,杜若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慢慢相看便是。”
待进了屋里,看着一切陈设都是自己出嫁前的样子,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她:“还未用早饭吧,我让人去准备你爱吃的。”
杜若点了点头,想起那时母亲重病卧床,只想多看她几眼,可是婆母却百般阻拦,未能尽孝成了她一生的遗憾,想到此心里对朱家的恨又更深了一分。
“娘,我多住一阵好不好?想和您说说话。”
杜夫人惊讶地看着女儿,这几年她提过很多次让女儿在娘家小住几日,女儿都以夫家离不得人回绝了,她当着女儿的面不敢说什么,只能和老爷抱怨说女大不中留。今儿主动说要小住,只怕是两口子闹别扭了吧?
“女婿年少英才,是咱们朝最年轻的相爷,有几分傲气也不见怪,两口子小吵小闹也是常事,总得有人退一步,过日子便是如此。”
杜若含笑应着,她知道现在不是提和离的好时机,罢了,还是暂且推后吧,她眼下只想好好尽孝心。
暖冬在一边看小姐用了不少吃食,也跟着高兴,难得见小姐胃口这么好。
“娘,我瞧弟弟去,有阵子没见他了。自那次我把他送我的画眉鸟还给他,他便不和我亲近了,也是怪我糊涂,以前总拉不下脸面开口,现在想明白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姐弟情分,我这就和他赔礼去。对了,您的小手炉我也给您送回来了,知道您惦记着。”
杜夫人年轻时生得貌美温婉,成亲后又得杜老爷敬重宠爱,即便上了年纪也未见半分老态,心性更是如孩童惹人喜爱,笑道:“还是女儿贴心,没白疼你。”
父亲今儿有事出门不在家,杜若从母亲院子出来,看着身后的暖冬道:“你去玩吧,我自己过去便好。”
暖冬有些不乐意,到底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只得去找过去玩得来的姐妹了。
按照前世的记忆,弟弟的亲事用不了多久便会定下来,是于朝中任户部侍郎梁世兆的女儿梁素。此人……若不是沦落到那般下场,杜若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听话懂事的弟妹心里竟然藏着那般多的弯弯绕绕,想来一直忍着该是辛苦的很。
她站在外面从窗户上看到弟弟皱着眉头再看什么,她迟疑一阵,还是走进去。
前世种种全是她自己的错,弟弟为了给她续命,四处奔波与人周旋,没有半点对不起自己,只是她不能因为自己毁了弟弟的一家子。
杜衡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见是姐姐,笑着站起来:“阿姐回来了?快坐吧。”
“娘说你整日待在书房不知忙什么,做学问要紧,可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四月天正是踏青的好时候,不如多出去玩玩。”
杜衡靠在桌边,双手环胸,好看狭长的眼尾上扬,将方才看过的信推过来,抿着唇道:“阿姐看看便知。”
那透着墨香的纸上是让人看着舒适的清秀雅致的小楷,不必问自是出自女子之手,字里行间流淌的皆是满满情思,最末尾那个素字,让杜若久久不能回神。
弟弟喜爱暖冬,可惜求而不得,就在媒人上门说梁家小姐时,她以为弟弟会不同意,谁知……原来梁素就是靠着这些书信叩开了弟弟的心门吗?
“你……”
杜衡却不欲谈这事,而是问杜若:“阿姐,姐夫待你好吗?这些年看着他一个一个的抬举姨娘,你真能笑得出来吗?”
杜若蓦地睁大眼,她不知道弟弟会这么问,可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疼痛再度敲击着麻木地心,木然地出声:“我……”
“阿姐,既然日子过得不如意,为何不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