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短篇练笔》吉尔吉加

10、1月12日

　　从小我就很聪明，这是家里长辈们说的。上学之前就会背诵很多唐诗，简单的加减乘除不在话下，识的字更是多，于是家里的长辈们都认为我很聪明。我喜欢听童话故事，也能很快就学会然后讲给其他孩子听；我和爷爷更有一点心有灵犀的默契，爷爷不说话，只是笑一下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连我的父亲都做不到这一点。
　　在四岁之前我姑姑家的表妹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子。我的爷爷是那种比较聪明略带有浪漫情调的老年人，他的手工能力很强，也会画地图，很会算数，他能做秋千，能做小玩具，能把我带去小公园骑铜牛，还能把自行车前车篮子改造成座位让我坐在里面。
　　聪明是家长们给我的赞誉，但并不是我一定想要得到的奖励。一开始在做出二十道数学题之后被爷爷表扬是很开心的，但是很快意识到“你很聪明”后一句连接的是“那就再多做十道题吧”。背会一首唐诗并且理解意思爷爷也会夸奖我，但后面接着的是“那就再学点别的吧”。
　　我从小便不喜欢欺骗他人，但比起欺骗他人之外更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被强压着做一件事，因此只好学会撒谎，学会告诉别人“我还没学会这个”，其实已经完全学会了。大多数他们教给我的东西都是很简单的，比如说跳棋，比如一些小故事，学会了之后跳棋每天都赢，小故事背都能背出来。但这只是在爷爷奶奶这边的时候，每当去了姥姥姥爷那里，我就成了一个小傻瓜。那边的表妹表弟们学的是另一套东西，他们的幼儿园教小孩子打算盘——我忘了是小学还是幼儿园，总之那时候我大概有十岁，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还是很无聊，就算是奥数题做多了也能找到规律，简单，简单，重复，重复。
　　我自高自大，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那时候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特别厉害的诺贝尔奖，就得意洋洋地说要得诺贝尔数学奖，后来老师告诉我诺贝尔没有数学奖，气的我把数学辅导书撕了，扔进垃圾桶里。一边撕书一边流眼泪，心里对数学完全绝望，再也不想学数学了。
　　姥姥姥爷家却并不是这样，他们认为我是普通的孩子，这让我无所适从，并且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在姥姥家我看到一个特别新奇的小玩意儿：是塑料做的，我表妹的算盘。我记得那是一个粉红色的很可爱的算盘，我把它拿来上下拨弄，发现在表妹手里灵活且聪明的算盘在我的手里就像是一个摇铃，只能发出单调的声响。
　　我不会使用这个东西，表妹教我也没有学会——这来源于经常受到夸奖之后心理上的另一个缺陷。“长时间学不会一样东西就会厌烦”，但是“长时间”是多长时间？有的人的长时间有一小时两小时甚至一天两天那么长，而我的“长时间”只有大概十到二十分钟。十分钟是面对枯燥无味的事物能坚持的时间，二十分钟是面对有趣的事物能坚持的时间，但总归都很短暂。我没有耐心，没有详细钻研一样东西的欲-望，或者说我有但也做不到。有一段时间我沉迷于悖论，约莫是“我的下一句话是假话。我的上一句话是真话。”这样的语句，无论怎么说都无法说通，好像是一条只能走到原点但也永远无法回到原点的死路，我感到恐惧，对于想不通学不会的东西感到恐惧，鬼在身后追我。
　　而现在，就是算盘，算盘，粉红色的塑料的很女孩子气的算盘。
　　这迅速的瓦解了我的沾沾自喜和得意洋洋，也嘲弄着那个因为没有诺贝尔数学奖就大发雷霆的我，鄙视着所有自以为是的我。但还不够痛，不管是嘲弄还是鄙视都是隐晦的，是幽暗的，只隐藏在灵魂深处的角落，偶尔让我想起让我感到无力，却从来不出来提醒我。真是卑鄙可耻，我居然毫无所知的把算盘的事情忘记，仿佛从来没有遇到那么大的挫折一样，自以为自己还很聪明的长大了。只有失败之后偶尔的愧疚感在提醒我：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却像是一条愚蠢的狗，牙齿不如狼尖利身体不如虎健壮，却还想翻山越岭，到达悬崖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