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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3 章 ...

  •   那一夜睡得很沉,醒来之时已是清晨时分。
      我睁开眼睛,枕畔之人已经不知去向,门外传来穸穸唆唆的交谈声,依稀听得南边,……慕容序,……一些名词。

      我的头有些昏沉。
      半支起身子,低低唤了一声,怀仞,……

      门外的交谈声嘎然而止,不一会儿,琉璃的帘子被掀开了,那名优雅的男子走了进来。

      醒了?
      他过来扶住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倒了水给我喝。

      不舒服吗?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微一皱眉。

      没有,……
      我在他的喂送下浅浅喝了一口水,一夜的放纵让身子有些酸痛,我放松自己靠在他的怀里。

      对了,你刚刚在和什么人讲话?

      ……无关紧要的人。
      他说着低头,又看了看我的脸色,微微一笑,只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哦,是吗?
      我有些疑惑,不过既然他不说,我也不便勉强。
      只是,既然提到南边和慕容序,应该是很紧急的事情罢。

      外面的雪停了吗?

      还没有。
      韶山的雪景很漂亮,昨天夜里,绿萼梅与冰棱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

      ……不必了。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最近一段日子忙乱得很,里里外外都离不开人,昨夜宿在这里已属偷闲。

      他听我如此说倒也没勉强,径自抱我去梳洗沐浴。
      多年以来,怀仞的这个习惯总是改不了,他把我当作瓷娃娃一样的照顾,而且似乎很是乐在其中。

      沐浴完毕,又换上干净的衣物,用过早膳,这才与怀仞道别。

      我怀抱着名剑华胥,被他们用车舆送出来,清晨的雪景果然很漂亮……
      眼罩被揭去后,望着外面清冷的白梅与碎雪,我只能这么想。

      ……苏翎,好好照顾自己,这段时间我也很忙,不能常去你那边,你自己要保重。
      怀仞带着些微低沉的话语回荡在我的耳边,如诗人低低吟唱乐曲,说不出的美妙动听。我一边想着一边微微笑了起来——似乎,还没有回到府邸,就已经开始思念了呢。

      下得马车,却见杜康在门口迎我。
      黯淡的天色衬着他皂色的衣衫,仿佛已经站了很久,身上落满了雪花。

      杜康,出了什么事?
      我有些诧异,问他。杜康是我一手提拔的,不仅曾随我征战沙场,住在韶京的日子里更是我的心腹。我们曾一同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彼此已经极为熟悉——我知道,若不是有什么要事,杜康断不会一大早就在这里等我。

      杜康的头微微一低。
      回公子,是大公子来了。

      虽然自十四岁起,我就搬出苏家本宅独自居住,可下人对我家里人的称呼没变,所谓的大公子,就是我的大哥苏砚。

      他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什么没有?
      我又是微微一怔。大哥是很少到我的府上拜访的,更别提像今日这么早。

      大公子天没亮的时候就来了,见您不在,就在内室等着,并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杜康跟在我身后,用他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答。

      ……这么早吗?
      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到底会是什么事?

      对于这个大哥,我心里一直是非常敬重的。
      他不仅是我小时侯崇拜的对象,也是今时今日我在朝堂中最大的依靠。大哥为人沉稳,看事理极其明白,待我也极好——他知道我身体不好,总不让我过多操劳,若不是有什么急事,他是断不会挑这种时间打扰我。

      心里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这段时间冰国局势动荡不安,各方面都不安定,虽然对外面的人我不会说什么,可眼下的冰国,的确让人十分担心。

      大公子有没有问我去了哪里?
      晨曦中的白玉回廊上,我走得极快,杜康不声不响地跟在我后面,听我这么问,便沉了声音回答——

      问了。朝露不敢瞒,告诉他您去了司徒公子府上。

      我的眉微微皱了一下。
      大哥素来不喜我与怀仞交往,我是知道的。
      他曾经对我说过,做这种生意的人往往身世复杂,过于神秘而又冷血无情,劝我不要陷得太深。

      可我却不甚理解大哥对我说的这番话。
      怀仞于我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无所谓陷不陷的问题。当然过从密切一点也是有的,不过那完全是出于利益考虑——当我如此对大哥说的时候,大哥的眉微微皱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虽然他以后没有多提这件事,不过大哥不喜欢怀仞靠近我的心情我已经清楚明白。

      素白的纸门被侍女缓缓拉开,我走进去,雨前龙井清新的香气传遍了整个室内。

      我望着竹席上盘腿而坐的那名男子,轻轻唤了声,大哥。

      大哥没有说话,抬起头来,静静看我一眼。
      那双沉静的眸子有如看不见底的潭水,目光在我颈侧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移开了。

      我没有低头,知道大哥在看什么。
      进入内室的时候,我已经把外面披着的裘衣脱去了,此时仅着丝锦的衫子,领口开得不高,昨夜留下的一些痕迹料想是挡不住的。

      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我在心里后悔怎么没有换件衣服再来,可是现在再去恐怕更着痕迹。
      况且,大哥在这里等了我这么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比起这个来,换衣服什么的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静了一下,走过去在大哥的对面坐了下来。
      侍女奉上了茶,我没有碰,低声吩咐她们退下。

      抱歉让大哥久等了。

      不碍事。
      他的声音很低沉,给人一种沉稳凝定的感觉,与怀仞带着些许磁性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一面想着一面听大哥说下去,他说,翎,南边的奏折来了,慕容序亲自上的书,请求朝廷准许他将疫区里的一切焚烧殆尽。

      原来,是为了这个。
      果然是很严重的事情,如今瘟疫流传的范围涉及三个州府与两个郡城,被困在疫区里的百姓有两万余人,如果用火焚的话……那可是一大批人的性命。

      不过,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事,一直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我浅浅喝了一口茶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慕容序在临走之前,曾经得到过全权处理疫区事务的权力,照理来说,即使是这样的大事也不用上报朝廷,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慕容序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一边想着,一边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当年,他是我亲自点的状元,我相信他有处决两万余人而不为所动的魄力,也不喜欢他人改变他的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在事前给朝廷上书。

      大哥的神色沉静。
      对于我会先提出这个问题,而不是就那两万人该不该杀做出决定,他仿佛一点也没有意外。
      清冷的雪光映照在大哥的脸上,使大哥的容颜看起来刚毅得仿佛被冰雪铸就——很早以前我就很羡慕大哥,他的长相继承了父亲俊美冷毅,而我的容貌却承袭自母亲,昔年秦淮画舫上的第一美人,虽没有浓郁的脂粉气息,但总嫌太过清丽了。

      既然他给朝廷上书,到时候民怨沸腾,责任就在你。
      这个问题显然大哥也想过,如今见我提出,便一字一字冷冷道来。

      大哥这句话说得很简练,可是我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惊了一下。
      两万余人的性命事关重大,屠杀那么多人,谁下的命令谁就会招致怨恨,民怨虽不是那么可怕,但如果有人利用它来做文章,也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正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慕容序即使有能力也不想担当,那名男子有能力是不错,不过同时也是一名官场老手,如果能把这个责任推给我,他就不会一力扛在肩上。

      他知道你一定会准许,所以才会毫无顾忌。
      大哥的声音清晰传来,苏翎,他知道你不是那么心软的人。

      真是,……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

      对付瘟疫唯一的方法就是火烧,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根源。
      他们都知道我是铁石心肠,不会有所谓的妇人之仁,所以一定会同意火烧的方法……也因此,慕容序才敢毫无顾忌地上书朝廷,一旦得到我的批准,那么,原本扛在他肩头的责任就会落到我身上。

      最近的朝廷命官,一个比一个奸猾了……
      我喃喃地说,注视着手中的清茶。

      陛下的元服大礼在即,如今正值非常时期,翎,不要在这件事上让他们抓住把柄。
      大哥的声音清冷如雪。

      沧雅已经长大了……
      将近五年的时间,在我的锐意培养之下他已经初具中兴之主的才华,而在他的身边也聚集了一批大臣……苏家与那些人势同水火,一旦沧雅行了大礼,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让他亲政,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抓住我的把柄,逼我让出权力。

      就凭他们。
      我心里思量着,口中却轻哧一声。大哥的眉微微挑了起来,静静看我一眼。

      陛下羽翼未丰,这是事实。
      大哥淡然说道,不过,翎,你别忘了那些歌谣。

      ……
      那些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谣。
      去年冬至的时候,怀仞终于在冰燕边境找到了如阳王龙越的踪迹,他手下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龙越弑杀当场……当然,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事情是怀仞所为,他们都说是我派人做的,因为众所周知,苏翎以朝廷的名义追击如阳王已经很长时间了。

      随后就有歌谣传了开来。
      很不祥的歌谣,说是国之将倾,必有妖孽,而我苏翎,就是为祸冰国的妖孽。

      再后来仿佛真的应验了……
      从今年开春以来,冰国各地灾害不断,因为天灾死去的百姓不计其数,更有无数人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虽然我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可显然更多的人不是这么想。

      说起来,龙越死得真不是时候。
      我有些感慨,抬头对大哥说道,以他们眼下的势力,还扳不倒我。倒是慕容序这个人圆滑得很,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也许他是他们的人。
      大哥的语气冷冷。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也有可能他只是明哲保身。
      我淡然笑了一下。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虽然还没有完全摸清慕容序的底,但感觉上,他和那些亲近沧雅的大臣并不是一路人。

      大哥,不必太过担心。
      这件事的干系太大了,如果慕容序不上报,一旦事后朝廷中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难保我不会弃卒保车,拿他开刀……也许慕容序只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为求稳妥起见,还是决定事先得到朝廷的准许。

      你会弃卒保车吗?
      大哥看我一眼。

      我笑了起来。
      不会,慕容序是个人才。

      ……那么,翎,这件事由我来准许。
      我是内阁首辅,有这个权力。那些人已经等不及了,陛下元服之后一定会利用种种籍口逼你让权……你必须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他们就算拿这件事做文章,你也不会有太大的干系。
      大哥望着我,说出他的决定。他说这话时神色很坚毅,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的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酸涩,大哥他……想必已经思虑了很久。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宁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

      我们都知道,火烧疫区两万余人的决议事关重大,虽然谁都疫区知道不得不烧,但感情上却让人无法接受。何况这样做会招致民怨。因此,谁做出的决定事后谁就有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大哥比谁都清楚,却愿意代我承受这一切,叫我怎生不感动莫名?

      大哥,我,……
      望着那张如冰雕般俊美的容颜,我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大哥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别这样……翎。再说,不一定会有事的。

      不一定会有事的……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些反对苏家的势力已经开始行动,沧雅的元服大礼一过他们一定会发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保证大哥的平安?

      我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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