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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逃亡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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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风炎总说我体内流着最冷血绝情人的血。
起初我不明白,直到宣判母后勾结外敌,通敌判国,意图谋反,篡谋夺位的圣旨降临,我了然。
如此荒唐的罪名只有我那荒唐的父皇才想得出。
他无情地置母后于死地。置我的感受于不顾。
他对我的漠然源自他的冷血。
我是他唯一的皇子,念及我年幼无知,我幸免于难。但我执意地跟着母后到离国,回她的故土。
父皇不牵连我是因为我是他目前唯一的子嗣。难保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个子嗣。
母后是离国的公主,嫁来和亲。离国与燕国水火不容,我身体里流着两国皇室的血液。表面风光,不过是个杂种罢了。两国和平时尊我为和平象征,一旦战争爆发,最尴尬的是血统不正的我。
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太子。
有个好男色不近女色的父皇,我的出世简直不可思议。八年了,父皇从未踏入母后的宫殿。当初我是怎么蹦出来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
问舅舅,他蹙着眉头,含泪地看着我,我就不再问了。他是父皇的影卫,效忠于父皇,却最宠他唯一的妹妹和侄子。
现在,两方正式翻脸了,他要站在谁这边呢?
我可以果断地跟随母后走,却舍不下最喜欢的舅舅。但我打赌我和母后加起来的魅力比父皇大。
我赌赢了。舅舅宁愿背叛父皇,也要带着我们母子俩走。
父皇那时的表情很精彩,我来不及愉快地欣赏,就被舅舅一把抱在怀里,冲出重围。
母后浴血奋战已久。离国专出巾帼英雄,我不认识传说中的铁面烈焰月如玉,但看母后此时的英姿,心想燕国士兵差到这种程度了么?举国担忧啊。
母后其实是相当温婉端庄的女人。只是当父皇命人送来三样东西赐死她时,她如明月般柔和的目光一闪,骤然腾起一股杀气。瞬间拿起匕首刺进最近侍卫的咽喉里,夺过他的佩剑,在所有侍卫惊愕之间隙,吸过白绫束到我腰上,和她连在一起。手中的剑一挽,划出一圈银亮的剑花,最近一排的侍卫死不瞑目,母后揽着我冲出一条血路。
所到之处,无不血光四溅。母后平日柔和的眼波里是嗜血的兴奋光芒,渐渐的,一般侍卫不敢上前,传说中的燕羽军不见踪影。
舅舅出现时,母后快杀出宫闱,他所要做的,是用他天下第二的轻功带着我们两母子飞奔。
父皇在后面不顾皇威大喊大叫。我倾及耳力,才听到他喊:“顾影之!顾青月!你们要想逃走就把凡儿给朕扔下!”
我瞅向肃穆着丽颜的母后,真为她惋惜,嫁给这样的丈夫人生多悲哀。
荒唐又荒淫,平庸又昏庸,好男色,还是傀儡皇帝。
这样的人竟是我父皇……
摇摇头,我不认识。
城墙上贴满通缉母后的榜文,一时间,天下闹得沸沸扬扬。父皇借机大举进攻,挥军离国。燕、离两国再度开战,苦的是百姓。
任谁都知道父皇一心想攻下离国,母后叛变不过是个借口,谁叫她是离国皇帝最宠爱的明月公主,谁叫她嫁来的意义非同寻常。
只是,父皇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一直追捕的我们三人就藏身在他家旁边太师府的后院里,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单风炎,名曰太师,实际是燕国的地下皇帝,靡下的燕羽军是传说般的存在。他的人,人见人离三丈远,他的府邸,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方便了我们。
我们在那里躲了近两年,单风炎不知人在哪里,放任府邸被灰尘沾满,还是舅舅偶尔无聊帮忙打扫一下。
我们易容装扮,成为打扫院子的老仆一家,整个院子,就我们三个。
两年里,没有锦衣玉食,但每晚都有舅舅陪伴,母后照料起居,倒也没有抱怨。他们就怕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太子委屈,我怕他们哪天把我扔到皇宫里自生自灭。
战战兢兢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半载。硝烟还在继续。
我常偷偷跑出去,跑到燕城河边,干巴巴地望着平静的河面。这河通往城外,不知跳下去能不能离开乏味的京城。
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一队人马,那画面一辈子也忘不了。
骏马上的俊美青年意气风发,优雅高贵,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但再贵能贵得过我这个一国太子么!凭什么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但是好崇拜……对强者的崇拜,对父皇永远不会产生的崇拜。
高傲的眼神在看向怀里的少年变得温柔洋溢,深情款款。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吓!好丑的人!
上天是公平的。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竟会有这么不正常的眼光。
好丑的少年看到我盯着他看,看我明明很想尖叫又死要面子压抑的样子,噗嗤一笑。
顿时,后面青年冷俊的酷颜讨厌起来。
我喜欢温柔对我笑的人。我喜欢他,所以,我也对他笑。
后面青年说了句我今生记恨他的话:“世上竟有笑起来这么丑的小孩!丑儿,你看,你比他漂亮多了。”
丑儿忍俊不禁,含笑的眼睛比舅舅还美丽。
在我心里,舅舅一直是最美的。但丑儿笑起来也很美,舅舅爱笑,但更爱哭,离开父皇后他就三天两头哭一次,悼念他失去的君臣之情。
之后,我常常跑到他们所在的客栈找丑儿。他对我好得要命,什么都顺从我,包括三天不理他的主人。我亲昵地唤他丑哥哥,恶意地唤他主人“喂”。
他的主人极讨厌,看到我恨不得把我撕碎。他身份不详,却一定很尊贵。一个眼神,动作,周围的下属就会了然他的指示。比起父皇,这才象真正的上位者。
回去后,我东施效颦,用眼神动作指挥母后给我端茶递水,母后疑惑地看我半天。舅舅泪眼婆娑训斥小孩子可以不要不可以不肖。我立马停下指示,自己去拿水喝。
隔天,我用同样的方法吩咐丑哥哥,他心神领会,一一满足我想要的。感动得我扑到他怀里,说:丑哥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丑哥哥他们是外地人,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后就离开。我虽不舍,但舅舅告诉我战况燕国处于劣势,父皇自顾不暇,我们趁这时间到离国去。
来不及跟丑哥哥道再见,我,舅舅,母后,正式踏上逃亡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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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低估了父皇的能力,高估了情报的准确性。
燕国哪里处于劣势,在我们接近离国时燕军士气高得很。因为,燕羽军出现了!
父皇竟派动爱惜自己部下轻易不肯出手的单风炎来参战,单风炎竟然不嫌麻烦来追捕我们!
我心慌,却不怕。心里将单风炎诅咒上万遍,依旧甩不掉身后的追兵。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与遥远的天际连接在一起,仿佛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就是千重山!燕国与离国的障碍!
绕着千重森林走,过了千重山,就到达离国,那里有人接应我们。母后自信,只要单风炎不亲自来,就没人拦得住我们。
舅舅忧心忡忡,一个劲地叮嘱我不可以受伤不可以流血要爱护好自己。
我听得耳朵生茧,他口水还没干。
他爱唠叨,那是他最后的唠叨,以后再想听,只得遥忆当年。
我喜欢舅舅,很喜欢。所以会执意地跟随他们走。舅舅抛不下唯一的妹妹,却可以抛下我。
因为我是父皇唯一的子嗣,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拿我怎么样。除非他想再生一个,那还不如去抢一个来。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你无法得到,而是即将得到时得不到,到嘴的鸭子飞了,快到离国被捉到了。
燕羽军不同于一般的军队,它只受控于单风炎,实力深不可测。无处不在神出鬼没的燕羽军将我们拦在了千重山外。
舅舅为摆脱他们,狠了狠心肠将我丢给母后保护,只身拖住他们。
母后甩了一团烟雾带着我逃走。
我大叫着舅舅!回应我的是母后安慰的声音:“他会赶上我们的!”
舅舅最后没来。
我和母后不走大道,挑蜿蜒曲折的山路走。山路难走,但狭小,两旁都是高山峻岭,追兵除非攀上那些险峰,否则捉不到我们。
我们在冒险。
险险地通过似乎无止尽的山道,终于到了尽头,一座山崖。崖下是千重森林,边界处是离国的土地,离这不过几百丈远,那里有人接应我们。
母后似乎想用轻功带我掠过千重森林,到达离国。可她在崖边犹豫了。
我回头,没有舅舅的身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路上,我回头很多了,希冀舅舅会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不求完好无损,只求活命回来。
母后偏头看我,了然地笑。母后有什么不一样了,我说不上来。我一直觉得她是个温柔婉约的好女人,体贴入微的好母亲,小鸟依人,美丽动人,我的骄傲。
可这逃亡的路上,她所表现出的冷静沉稳,遇见敌人时的冷酷无情,与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与强势令人心惧。
母后武功高强,强得出乎我的想象力。
我不禁觉得嫁给父皇实在太委屈她了。
她身上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息,让我不敢靠太近,她受伤地看着我,牵强地微笑道:“凡儿,跟着母后只会受苦是不是?”
我回想,母后不受宠,连累我这个所谓的太子也没地位,若不是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定轮不到我头上。但我不怨,因为若没有母后,也就不会遇到舅舅,认识他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于是,我摇头。
母后别过头去,落寞地说:“罢了,既然你只心寄你的舅舅,母后强带走你有何用?”
说罢,猛力推开我。
我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残红的夕阳下,高耸的山崖边,母后凄然地微笑。风中,传来她飘渺的声音:“凡儿,想要见到你舅舅就回到你父皇身边去!”
纵身一跃,娇弱的身躯消失在崖边。
我慌乱地爬到崖边,俯瞰底下,母后没了踪影,
崖下是千重森林,吃人的森林,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除了舅舅,顾影之。他是唯一走出森林的人,从此,名震天下。
他告诉世人,千重森林内,是皇家都忌惮三分的神秘门派——阎王宫。它所代表的意义是江湖的血雨腥风。没人敢得罪阎王宫,哪怕单风炎的燕羽军。
舅舅不愿意透露更多,那是个未知的世界,未知的谜。
母后跳下去,还有命焉?
心脏直打鼓。
只剩我一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害怕地把头埋进臂弯里,瑟瑟发抖。我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
直至,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很坚强,没有眼泪呢。”
是太师单风炎,我不喜欢他阴冷的味道,总是避而远之。
“看着你们三个狼狈地逃窜真是件有趣的事……”
见我没反应,他用脚尖抬起我的下颔,对上那森冷的眼,视线无所避免地看到他嘴角残虐的冷笑,令我厌恶。
“你母后死了,想陪她去么?”
……
“很好。”
他满意我的懦弱胆怯,在死亡面前,有几个人能勇敢面对呢?我没有母后的勇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死,我要活着,活着回去找舅舅!
周围已经包围了官兵,刚才就埋伏着,他们手中的弓箭证明假若母后带着我用轻功逃走,我们将会被万箭射穿,因为指挥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以残忍变态闻名的单风炎,才不会顾忌我的身份。
母后或许是为了顾全我,或许是生无可恋,毅然地选择了死亡。而我,要勇敢地活着!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单风炎轻蔑地说道,弓身扶起我,眼底竟是讥讽,我视而不见,跟着他若无其事地回宫,仿佛真的只是微服出游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