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风十一

4、体面婚姻

　　当你对一件事心生怀疑时，就会产生更多的试探。

　　宋鱼并不认为周霁已经走到出轨这一步——
　　不是她对男人的劣性根有多么信任，只是她了解周霁。

　　读书时，周霁也不是宋鱼喜欢的那一类男生。
　　他规划清晰，目标明确，找到宋鱼表白时，用的是“我们一定会步入婚姻殿堂共度一生”的架势。

　　周霁温和，谦逊，冷静，理智。

　　宋鱼喜欢的男生是另外一种，热烈张扬，满怀少年气的。

　　她读书时，也曾在篮球场上注视过这样的男生。
　　呼朋唤友，勾肩搭背，长得也好，在人群中也闪闪发光。

　　只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和那种男生并不合适，反而是周霁应该很适合她。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是本地人，以后的路不说有多么好走，但绝对不会很难。

　　宋鱼如此坚信自己的选择，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准确的说，直到昨天。
　　她都认为自己没有选错，她有着一段长达十八年的完美婚姻。

　　它或许也存在一些问题，但至少足够体面。

　　扯远了。

　　宋鱼的意思是，如果周霁想出轨，他也一定会计划的很好。
　　他会处理好一切事情，确保万无一失，再给宋鱼递上离婚协议或者摊牌，他一向如此。

　　聪明人不会被冲昏头脑，也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现在事情没到这一步，但是宋鱼还是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去查看周霁的手机。

　　他的密码是她的生日，支付密码是结婚纪念日，也从不对她设防。

　　早些年她还会看看周霁的手机，这些年就没怎么看过了。
　　都是老夫老妻，孩子都读大学了，宋鱼都以为她没什么要看的。

　　摆在宋鱼面前的难题，只有要不要做。

　　这个选择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周松媛就高高兴兴的去读大学了。
　　从没离开过家门，她早早就激动的选了住宿，周末才能回来。

　　小姑娘不清楚父母之间的事，在学校没多久，还特意发朋友圈感谢了于菱。

　　【圆不圆：】谢谢于菱姐安排朋友送来的降暑套餐～太爱你啦！@于菱

　　配图是几瓶冰水，几包湿巾，小风扇，在炎热天气军训时能救命。
　　最后一张图是穿着军训衣服的周松媛和她舍友，以及于菱和另外一个年轻女生的合照。

　　于菱已经毕业几年，应该是托留校任辅导员的朋友返校的。

　　周霁给媛媛的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宋鱼看到了，那天晚上的饭桌上，她随口问周霁：
　　“没想到于菱对媛媛这么照顾，军训还特意去看望。之前只请她吃一顿饭是不是太少了？”

　　周霁愣了一下，然后笑道：
　　“没事，平日里让老于在项目上多关照她就是了，不用那么麻烦。”

　　“她在你的项目团队里？”

　　“嗯，年初老于求到我面前，说他侄女原先的部门没前途，我就让她调过来了。”
　　周霁道，“不过她之前能力不行，在我的团队里就是个打下手的。”

　　“这几个月才有点长进，于菱其实肯吃苦，也有毅力，看着总算是像个样子了。”

　　说到这儿，周霁忍不住摇摇头：
　　“我们家媛媛还是太小，被保护的太好，以后职场上...”

　　宋鱼放下筷子。

　　啪的一声。

　　“别人吃苦是因为没有那个条件，我们媛媛有这个条件，不用吃的苦也不必吃。”

　　宋鱼语气平静，也不和他争吵：
　　“你我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吃苦，你喝酒喝出胃病都不记得了？这种苦头我绝不会让媛媛吃。”

　　换做别的事，宋鱼不一定和他这么斤斤计较。
　　但是她就是看周霁一副别人能吃苦，自家女儿不如人的样子不舒服。

　　周霁一愣，接着有些失笑：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还不高兴了？媛媛是我们的女儿，我怎么会觉得她不好。”

　　宋鱼没接茬，她端着碗给自己盛养生汤：
　　“那你觉得于菱怎么样呢？”

　　“什么？”

　　突兀的一句话，周霁也愣了愣。
　　然后他才说，“她又不是我的女儿，我能有什么觉得的。”

　　“是吗？”

　　“那当然。”周霁似乎有点好笑，“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有点奇怪？”

　　宋鱼盛了汤，慢慢的喝：
　　“可能是送走媛媛，家里少了个开心果，情绪不太对吧。”

　　“那倒也是。你多去找你那些朋友逛逛街，买买东西，别操心钱。然后...”

　　周霁的叮嘱还没说上两句，手机就响了。
　　他接通电话，一边对那边的人下命令，一边起身拿外套准备出门。

　　“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之前应该都交代清楚了，你没听清楚吗？你...”
　　“算了，你也别着急，我现在就过来处理，你先稳住局面。”

　　看着他匆忙离开去处理工作，宋鱼放下没喝两口的汤碗。
　　也说不上是疑心，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就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电话那头的是于菱。

　　没有理由，有的只是对周霁的那一丁点了解，和荒谬的直觉。

　　宋鱼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往外说。
　　她其实心里对自己也有怀疑，她不相信周霁会有这么愚蠢。

　　周霁这么爱惜名声，讲究体面的一个人。
　　要是真有什么，传出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天晚上，周霁回来的不早。
　　他回来时宋鱼还没睡，正靠着床头在看书。

　　周霁有点意外，他知道宋鱼身体不好，也嘱咐了她两句让她早点休息。
　　“我去洗漱，”他满脸倦色，“公司里的事实在累的够呛。”

　　宋鱼道：“是你哪个下属又闯了祸，让你去收拾烂摊子吗？”

　　她之前也会问上两句，周霁松开领带，摆摆手：
　　“也不算是，这些人做事都毛毛躁躁的，我也不是第一天去善后了。”

　　“养个心腹团队也不容易，多培养两年再看看吧。”
　　他竟显得分外宽容起来。

　　宋鱼没提这茬，看着周霁进浴室，她才拿过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下定决心之前她很犹豫，不过真的做好决定，她反而动作不慢。

　　指纹解锁，背景是她和女儿的照片。去年她生日时拍的，宋鱼闭眼许愿，女儿在旁比耶。
　　一家三口气氛温馨，媛媛拿着她爸的手机拍照，然后换上这张背景图。

　　宋鱼点开周霁的微.信，里头很干净，人名都是真名。
　　她一眼就看到了于菱的名字，就在最近的联系里。

　　宋鱼也很难说清楚她是怀着什么心情点开的。

　　【是小于不是鱼：】谢谢周总，给你添麻烦了，让您大晚上来公司加班。
　　【是小于不是鱼：】宽面条流泪.gif

　　【周霁：】没事。

　　果然，晚上打电话的人是于菱。
　　但是从这段消息里看不出更多东西，也并不出格。

　　宋鱼往上翻了翻。

　　也都很正常，周霁话不多，回复也很简洁。
　　于菱虽然语气可爱，但是也是年轻女孩子的那种。

　　虽然经常聊天，但是聊的也都是工作上的正事，没说什么别的。

　　宋鱼再点开支.付.宝，淘.宝那些，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真是她想多了？

　　宋鱼心绪莫名，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也是她晕了头，怎么会想着年龄差这么大的两个人会有点什么。

　　她真把周霁当块宝了不成？

　　宋鱼的手指唰唰划过微.信，准备退出。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很难形容老天到底是想救她一命，还是说想看她的笑话。

　　她的目光从那一行行对话上扫过时，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五月六号那天，于菱询问周霁，他布置的工作她有些地方不懂。
　　在得到周霁平常的答复之后，于菱说，那她明天再给他看看成品方案。

　　周霁回复“好”。

　　五月七号那天，周霁并没有和她聊天。

　　时间再次跳转到五月九号，两个人又是很正常的开启新的一段对话。
　　少掉的那一天，到底是真的没有聊天，还是说——

　　宋鱼难得的愣了一会神。
　　有那么几秒，她甚至压根想不起来她要做什么。

　　可是眼睛不会骗她。她控制不住的往前翻，四月十五，三月一号...
　　这样像是对话没有完成的日子出现过不止一次，她没翻到底。

　　宋鱼沉默的退到桌面，放回手机。

　　她不想看，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去查周霁手机的意义。

　　到底有什么作用？
　　让她自己疑神疑鬼，胡思乱想吗？

　　可她到底不是傻瓜，她骗不了自己，就算闭上眼睛也忘不掉那几页缺失的聊天记录。

　　最大的可能是，她的丈夫，出于一些未知的理由，删掉了一些聊天记录。

　　他明明知道宋鱼几乎不看，他明明知道——
　　如果聊天记录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他要多此一举？

　　宋鱼想问周霁，但是多年夫妻，却又让她陷入沉默。

　　多可笑。
　　十八年夫妻，二十年恋人，迄今为止近乎一半的人生。

　　可她现在连询问，都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又一次犯错。

　　浴室的水声渐歇，周霁出来时，看到妻子已经睡下。
　　他放轻动静，知道宋鱼睡眠浅容易休息不好，连被子都没盖上多少。

　　一如既往的体贴，和从前一样的照顾她。

　　加班很累，周霁很快就睡着了。

　　宋鱼闭着眼睛。
　　她失眠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