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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大雪落 ...

  •   [第十六章]

      太子近卫恭顺地低垂面目。
      庄嬴的目光移到郑恒身上,这幸好是他率人赶来了。
      她不由得微叹一声:“你何罪之有呢……”
      郑恒见她欲起,连忙迎上前搀扶。
      庄嬴站稳了,目光一停,转头看向涂山显:“你受伤了没有?”
      涂山显摇头:“没有。”
      那就好。
      伤口处泛起疼,庄嬴白着脸咬了咬牙。
      郑恒提防地审量四周,小声对庄嬴道:“公子,此处不宜久留,应及早返回宫中。”
      庄嬴点点头:“嗯。”
      她又看涂山显——父亲为抵抗诸国进犯,早已树敌不少,此次与秦国开战,秦强赵弱,恐怕邯郸往后会更不太平,她当真无暇再顾及一个涂山显了——纵然心有不忍,但也不得不说出一些残忍无情的话来:“我前面跟你说过的话,或许是不那么客气,但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能再来看你了,我……所以请你,看过了邯郸城,就自己离开吧。”
      涂山显扶住她的手不自觉松开了:“你是特意来赶我走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让我自己走?你忘记你答应过行云什么了?”
      郑恒低头站在旁边,牢牢扶稳庄嬴。
      涂山显突然动怒,提及了行云,庄嬴很怕他再说出自己的身份,况且,没有人对她这样大声地说过话。她觉得有愧,无法生气,只是分外难堪:“我没有忘。行云是说,如果我在你身边,如果我在,我自当尽我所能,但是,我很快就不在了。”
      “你,你不仗义……”
      “你也曾经说过,看一眼邯郸就够了。”
      涂山显僵住,无言以对。
      郑恒抬眼,再次提醒庄嬴道:“公子,你的伤,需要尽快包扎。”
      庄嬴应了声。
      任是她总这样薄情寡义,总归是他下山以后第一个与之说话的凡人,又一起走过了很多的路,涂山显心中到底有几分不舍:“小庄……”
      庄嬴淡色的唇角微扬:“就此别过了,请多珍重。”
      涂山显不能相信,她真的就走了,这是她说给他听的最后一句话。
      他抬了抬手,自感徒劳,复又慢慢垂落了……

      身在赵宫中,望见夕阳西下,这景色,让人心里无端漫开一层苍凉。
      伤口包扎好了以后,殿上众人退离,空空荡荡,有些冷清。
      庄嬴披好外袍,去端案上的汤药。
      一只白皙净柔的手先她一步端起了那碗汤药,她抬起头,看见赵雍含笑立在她面前。
      太子雍笑容明暖:“姐姐的手还好吗?服药可需雍儿帮忙?”
      “没那么严重。”
      庄嬴坐好,朝他伸了手:“给我。”
      药碗是温的,太子雍弯腰将碗放到她手上,在她近旁坐下了。
      庄嬴问他:“今日郑恒怎么会在宫外?你让他出去做什么?”
      太子雍说:“保护你啊。”
      “保护我?”
      “因为我遇见偷偷出去的你,更看见你躲进了离宫的马车里。”
      庄嬴给风噎了一口:“你都看见了?”
      “是啊。”太子雍点头道,“其实后来我也出了宫,我想去看看你是去做什么事,竟然敢不听从父亲的禁令。不过。后来出了乱子,城中有人捕获了一头野猪,没绑住,到处横冲直撞,郑恒担心我在混乱中受伤,所以先送我回宫了,正因为如此,他去救你才晚到了片刻。”
      庄嬴肃色,教训他说:“哎,我说你好大的胆子,你贵为太子,怎可随意出去乱走动?”
      太子雍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你不也一样,怎么好意思说我?”
      “我跟你才不一样!你是未来的君侯,你的好歹关系重大,没人比你更金贵了。”
      “在我心里,姐姐也很金贵啊。”
      好听话说来,庄嬴的心火马上消了大半。
      太子雍努努嘴:“再不喝,药就凉了。”
      庄嬴低头抿了一小口,腥苦味很重,她皱皱眉,打算三两口喝干净。
      “听说姐姐有一位朋友。”
      “什么朋友?”
      太子雍支手倚靠在案角,狡黠地笑:“就是今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位朋友,听郑恒说,他姿容出众,异常俊美。”
      庄嬴呛了一口,剩下半碗药险些洒掉。
      太子雍笑眯眯盯着她看。
      庄嬴莫名有点儿慌张,她护住药碗,讷讷接话:“哦,他……他……”
      想要解释,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雍直起腰,凑近问道:“他是哪国人?”
      ——哪国人?!
      涂山算是怎么回事?
      庄嬴飞快想一想,觉得是在楚地遇到涂山显,为免麻烦,不如说成楚国人好了。
      才要开口,太子雍睁着一双透亮的眼,轻轻攀住她的手臂:“根据描述,他尚鲜艳衣色,是楚国人?他是楚国公子吗?”
      庄嬴愣怔睁大了双眼。
      太子雍继续道:“若是楚国公子也很好。姐姐更喜欢他吗?那我就不要公子澄做我的姐夫了。”
      庄嬴大惊,当即搁下药碗,正色斥责他:“你越说越离谱了!田澄很好,不会再有别人!”
      她是真的生气,甚至气白了脸。
      太子雍识趣地认了错,退后坐好:“我说笑的,姐姐别当真。”
      “这样的玩笑,不要乱开!”
      “哦,知道了。”
      药碗摔得用力,药汁泼在了案上,也泼在了手上。
      庄嬴烦躁地拿过了巾帕来擦手。
      姐弟俩的话音落了没多久,就来了内官通传说,君侯要见他们。

      檀信宫中,赵侯指着跪在地上的两姐弟,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眼中还有没有为父?平常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宫外不安全,让你们少去少去,尤其是在近日!还嫌不够乱吗?”
      太子雍说:“父亲息怒,这不是没事吗?姐姐是受了些伤,不过都是皮肉轻伤,这回出去,还把刺客都擒住了呢。”
      “你住嘴!”
      太子此时开口,说什么都像顶撞,赵侯肝火更盛。
      “你还有脸说了是不是?你知不道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什么人?赵国的太子!我的君位,是要传给你的!你不好好读书,又不上进练功,跑到外面去逞什么强?”
      “我有好好……”
      庄嬴暗中拽赵雍的衣袖,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赵雍只好低头,跟着庄嬴,挨了赵侯一通又一通严厉的训斥。
      赵侯气消了些许,最后头疼挥手:“下去,下去,不要再有下次了!那个郑恒在做什么,他的太子近卫是怎么当的?让他自行去领罚!”
      听到要处罚郑恒,赵雍不肯,又有话说。
      庄嬴一把捂住他的嘴,俯首道:“是,我们往后再不敢了,请父亲息怒。”
      说着,拉起赵雍就走。
      “庄嬴留下。”
      赵侯指指赵雍:“你,回去思过十日,无我命令,不准离开芷兰台半步!”
      内官便赶忙将太子雍带出了大殿。
      太子擅自离宫,是有错,但错不过她,明着违抗君令偷跑出去。
      庄嬴忐忑转过身,低着头,不敢正视赵侯。
      赵侯厉声道:“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连我的话也可以不听了!”
      庄嬴怕他动怒,飞快就跪下了:“庄儿知错。”
      “你为什么出去?是为了见住在官驿的那个年轻人?”
      “是……”
      “他是何方神圣,值得你违背我的禁令?”
      之前担心说得愈多,麻烦越多,庄嬴从没有提过涂山显救过她性命的事,为的是避免父亲追根究底,最后知晓涂山显的真实身份。
      然而逼问到了这一步,庄嬴不得不说实话:“他救过我,在楚地的山林,我……我迷路了,是他带我走出来,嬴晏也是他帮我抓住的,还有今天,他……”
      “救过你!”赵侯没有闲心去体会那官驿中的年轻人对他女儿有多大恩情,他更在意的是赵国、是邯郸的安稳,别国刺客潜入邯郸,冲着他最钟爱的这个女儿而来,他不想让她置身险地,“那人救了你,你对他许以重金酬谢就是了!”
      庄嬴不敢顶撞她的父亲。
      但赵侯,却看出了她隐忍中的不甘心,他提醒了她一句:“不要忘了,你是要嫁给齐国公子的。”
      她蓦地震颤了一下。
      赵侯沉缓道:“回去吧,你欠下的恩情,为父会替你好生酬谢那年轻人。”
      庄嬴恍惚出了檀信宫,背上一层冷汗。

      夜幕降临,赵宫的灯又点起来了。
      庄嬴在殿前坐了很久。
      天上没有星月,厚重的云层在风的推动下,游走得很快。
      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似是有人坐在了她身后。
      今夜感觉格外冷。
      庄嬴往外伸一伸手,浅声问身后人道:“雍儿,你看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没人应她。
      忽地灵台一清,她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太子雍?太子雍被罚芷兰台思过,不得释令,不可踏出半步。
      庄嬴急忙回过头——
      “涂山显?!”
      她吃惊到猛然弹起:“你、你怎么来了?”
      涂山显无拘散漫地坐着,指间拨弄自己一束发,不紧不慢地抬起双目:“来找你。怎么,我不能来这里?”
      庄嬴很快由惊转怒:“这里是赵宫,不可随意进出!”
      “我想来就来了。”
      “你!”
      “放心,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不会对其他人乱来。”
      庄嬴脸色不善。
      涂山显直接了当地问她:“你让赵侯送了五箱东西,是诚心赶我走?”
      ……父亲的动作好快。
      庄嬴惊愕,不知该怎么接话。
      涂山显在等她开口。
      庄嬴沉定了情绪,心虚道:“我告诉过你了,我有很多事要做,你三番两次救我,我是很想报答你的,可你说什么都不要,我想,既然以后我不会出宫去见你了,那理当用我们的方式来对你表示感谢。”
      “你们凡人报恩的方式,就是送很多……这是钱,是钱对吧?”
      “是。”
      “真俗气。”
      庄嬴不敢再看他,怕他看穿她伪装的镇定自若,她背对他坐下了,就像他刚来时看见的那样:“是很俗气,但很直接。我父亲看重我,所以给你的钱物也特别丰厚。”
      涂山显叹气,他眼角余光瞄见了殿上很多的大箱子,都是富丽喜气的样子,有开着的,露出里面精美的器物和衣裳,他大概看了一眼,十几箱的样子吧。
      一轴画铺在长案上,画上是个风神散朗的年轻人,长身玉立,眉宇里尽是俊逸隽雅。
      “你要准备成婚了?”他问。
      “……对,开春后,田澄就会来。”
      庄嬴在想,他肯定会跟她说一句,恭喜。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曾听见他说话。
      回转身,殿上空空,原来他早已无声无息地走了。
      她庆幸地舒了口气,但紧接着袭上心头的,是沉郁的失落感。
      幽暗的夜色里有翻飞的白。
      今夜,果然是又下起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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