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之烬》泪·红颜

7、忆前生

　　露娜听完了她的留言，便伸手关掉了无线电通讯器的开关，用力将残存在脑中的记忆一一延展开来，变为一条直线，让它们放电影一般缓缓滑过大脑。

　　她看到自己走在一处四周绿油油的地方，细细长长的，绿色的东西长得哪里都是，与她所习惯的银白不同，这里的绿色，是有生命的，仿佛——正在勃勃生长着一般。

　　天空中，也没有了防护罩上面那个惨淡的白色光源，而是——一个明亮的火球，她只是看了一
　　眼，便被晃得退后几步，稍微捂住眼睛。

　　仿佛——这种光是有生命的，世间的一切，都因了这明亮的光芒，而有了逐渐长大的能力，包括——她！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条朴素的白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黄色的飘带，将腰肢修饰得更加纤细可人。自己的手臂雪白，还戴着一条细细长长的黄金手链，脖颈间，垂挂着几条同样装饰的黄金项链，长长的垂落到腰间。黑色的鞋子，闪亮亮的发着微光，上面还有一个装饰精美的小金扣。

　　没有防护罩——可是，这里的空气都是湿润润的，仿佛有一种让人说不清楚的清香气息，她不知道这里的气味为什么这样迷人，只是不停的抽动着鼻子，大口的呼吸着。

　　“安莉娅，你也去上学啊！”身后，一个男生清亮的声音忽然传来。

　　她感到自己回了头，看见那个男孩的脸时，她不由得又一次愣住——这张脸，她简直太熟悉了！

　　那是一个长着黄金般明亮短发的少年，短发碎碎乱乱地堆在额前，明亮的蓝眼睛，就像此时的天空一般，是一种透彻的浅蓝。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浅褐色长衣，搭配同色的鞋子，笑容清浅透彻，犹如神赐般精致的脸部线条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惹人注目，那是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美丽。

　　“尤金斯？”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忍不住叫出声来。

　　“什么啊，安莉娅，我叫布莱恩，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忘了？”金发少年只是笑笑，将左手伸到她的面前：“带书了么，我们还要去上课呢！”

　　“上课？”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却看见他微微招手，顷刻，便有一辆长形小车呼啸着停在路边，车上的玻璃盖子静静地打开，刚好留出两个人的座位。

　　“这——这是——”露娜盯着那古怪的东西看了半天，说什么也不愿意上去。

　　“这是磁悬浮机车啊，你没见过——安莉娅，你是不是失忆了？”那位名叫布莱恩的少年忍不住走过来。

　　而露娜却没有理睬他，只是看着机车光滑表面上倒映的自己，怔怔发呆。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少女，漆黑的及肩直发披散在脑后，额上勒着一条美丽的小小头饰，由黄金制成，细细看去，却是一湾浅浅月牙的形状，极为精巧。幽深的黑色眼睛，无爱无恨，却依旧明亮地闪动着，漆黑的瞳仁，如同一泓被遗忘多时的湖水，陡然遇到阳光，便立即投影出明媚的柔波。

　　细碎的光辉自她周身闪出，让她娇嫩细致的脸颊更加明艳，犹如最细腻的白瓷。

　　她试着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是属于安莉娅的，原来——她的先人竟是这样美丽——什么时候，她也能好好看一眼自己的容貌？

　　“是的——不知怎的，我这几天什么都想不起来。”露娜用安莉娅的嘴淡淡答道，嘴角噙起一丝巧笑，灵动闪耀的黑眼睛盯紧了布莱恩，竟让少年一时间完全怔在了当场。

　　“安莉娅，你不是在研究着如何突破绝对零度的界限，制出金属氢么？这项研究可是我们两个一起进行的啊！”少顷，布莱恩皱了皱眉头，忽然笑出声来，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长衣，忽然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车里。

　　顶盖合上，磁悬浮机车平稳的启动，瞬间，便将那一片绿色抛在了身后。

　　不久后，机车停在一栋熟悉的银白色大楼之前。布莱恩先行跳下车，将她从车上扶下，动作优雅到了极致，垂头的刹那，长衣上垂落的飘带随风轻舞，轻柔地在身前摇晃。

　　“这里就是研究室了。你刚刚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以快速运动为媒介，突破绝对零度的界限。”布莱恩看见她迷惘的眼神，微笑着向她解释道。

　　露娜点点头，占据着安莉娅的身体，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别扭，也便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地偷眼打量他。

　　进了那栋银色的楼，她一眼便看到了楼中的一片小小模型，正是未来时整个世界的样子。她不由得走上前去仔细打量。

　　“哦，那是未来金属氢建筑的小模型，我缩小了10000倍放在这里。联合国已经批准了我们重点开发有关金属氢的项目，安莉娅，这不是我们一直希望的么？”布莱恩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音量并不大，却让她的心中突然间涌起了一丝不知名的恐惧。

　　“布莱恩——”她忍不住低唤了一声，抬眼看着略带探询的少年。

　　“安莉娅，什么事啊？”他轻快的答应声让她忍不住长长叹息。

　　“如果要使用氢能源——一定要在绝对零度的时候，才能够将它用到最大的能量么？”想到未来那死气沉沉的样子，露娜忽然很想看一看那满眼喜人的翠绿。

　　“那是自然，要知道，氢金属这种绝佳的建筑材料，可是完全突破了我们如今各类科学研究的成果呢！就连联合国的那群老古董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利用价值，我们好容易才找到合适的建筑材料，马上——几千几万层的高楼就已经不是梦想，而是切切实实能够达到的高度了。这些应该会在未来全部实现吧！”布莱恩看到她发愣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你的传送台，也有些眉目了。如果关于它的研究也可以继续下去的话，对于我们的交通工具来说，一定会是一个质的改革。”

　　露娜闻言，忽的侧头叹息一声：“关于金属氢——我们一定要继续研究下去么？科学的过分发展，又会带给我们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我不敢说——”

　　布莱恩微微一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来。

　　“安莉娅，金属氢的发明者可是你啊——不，是我们。你以前不是说过么，金属氢，一定会为地球带来更加先进的未来。”

　　“但是——你不要忘了，金属氢那个致命的缺陷。我们哪里能将全世界的动植物全部杀光，那样的话，天知道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露娜淡淡地一笑，脸色稍微平静下来，伸手将自己的衣裙整理一下。

　　布莱恩沉默了一下：“那就——杀光地球上所有有生命的东西不就好了，然后——再把城市整体冷冻——”说到后面，他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了起来，似乎是在她的提醒下明白了什么。

　　“知道么——我很喜欢绿色。如果为了这金属氢，就一定要牺牲掉这一切还活着的动植物，我宁可这项研究不再进行下去——科学的发展，也该控制一下了，什么事都要有个限度的，不是么？”露娜微微一笑，淡淡的，伤感的——因为，她又想到了未来那凄惨得不像样子的情状。

　　布莱恩叹息一下：“安莉娅——原来你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对不起——我以前没有想到，不过，笼统地说——你是对的！”

　　露娜心中涌起一丝窃喜——原来那个时候的布莱恩和安莉娅，就已经预料到了此刻未来的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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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画面跳转，变为一间高得吓人的议事厅，四周墙壁上都满满的坐着人，会议厅的正中
　　间，是一张大得可怕的桌子。露娜能认出来，那是1000年前联合国的最高议事厅。

　　而自己和布莱恩，似乎正站在那张巨大的桌子前，看着桌子另一端，那位带着三片眼镜的外星主审官。

　　“你们就是布莱恩和安莉娅，发明金属氢与传送台的两位年轻科学家？我，联合国秘书长瓦利卡，正式请求你们两位帮助我们，构筑起未来城市的初步规划，也就是将核心城市暂时冷冻，以及动植物改良及清除计划。”

　　露娜闻言，心中仿佛被霹雳击中，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脸色同样苍白的布莱恩。

　　“对不起——这个忙，我们不能帮。如果科学的研究如现在一样了无止境，我宁可将现世的一切全部放弃，放弃我的发明专利，放弃——地球的进一步发达。因为，由于这次腾飞，地球付出的代价将是惨重的。”布莱恩现先行开口道，声音平静，仿佛早已做好了决定。

　　“这么说，你们是不答应了？”那位名叫瓦利卡的外星人只是皱了皱绿色皮肤上，那长得有些滑稽的三只眼睛，紧紧盯了他们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尖利刺耳的声音让他们的头皮一阵发麻。

　　“不错——联合国秘书长。我们两个自动放弃金属氢此发明的专利，并且——退出所有有关此项发明的研究。”露娜沉默了一下，还是以安莉娅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如果你们不再研究的话，也就算了——”瓦利卡沉默一下，忽然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犹大，你进来——金属氢的研究就交给你了，我希望在半年里见到成果。”踏出门的一刹那，他们同时听到瓦利卡尖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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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再次跳转，变成了一片和未来极为相似的城市区，只不过，所有人的脑中都没有被植入人工智能，只是匆匆地忙碌着，穿着厚厚的银白色防护服，看样子，似乎还算生机勃勃。

　　巨大的罩子将整座城市罩住，严严实实——他发现自己就站在防护罩外面，里面的一切，也都看不太真切了。

　　她看见自己仍旧穿着那身洁白的连衣裙，金色的项链和手链。身边，站着眼神凝重的布莱恩。

　　“安莉娅，你真的做好了决定，要——去外太空留住时间么？”布莱恩的声音有些颤抖，露娜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竟是一家大得可怕的宇宙飞船。

　　“是啊——还要谢谢你将你刚刚制制作成功的新型宇宙飞船借给我——你说它能飞的超过光速，是真的么？”这一次，露娜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安莉娅的记忆，缓缓按照它既定的轨道运行。

　　布莱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舍：“安莉娅，你——还会回来么？如果你以超光速飞行留住了时间，我——却还是会渐渐变老的啊——到时候，我们两个不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么？”少顷，他似乎是悲伤到了极点，反而微微笑了起来：“还记得么——我们说好了，每年都要去城心公园里划船的，不是么？”

　　露娜感到安莉娅心中突如其来的疼痛，不由得有了一丝轻微的同情——原来她的先人为了和自己通话，竟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布莱恩，还记得么——你曾经说过的，为了科学，我们才要留住自然。”她感到安莉娅的心中仿佛裂开了一般，痛得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却听见淡漠的话语从她自己的薄唇中吐出。

　　布莱恩的微笑惨淡：“记得——当然记得！我明白，在你眼里，什么都没有科学重要！”

　　安莉娅的脚步渐渐踏上宇宙飞船，看着仍旧留在地面上的布莱恩，忽然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怀念我的话，就好好把我们的小诺拉抚养长大，还有——一定要尽力阻止城市冷冻计划的实行。”

　　布莱恩点点头，眼角有些泫然了。露娜此时才看到，他的膝边竟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子，抱着她父亲的膝盖，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明显是继承了她的母亲，不停地闪动着明亮的波光，犹如两座浅浅的小湖。

　　接着，舷梯自动收回。留在她眼前的，便只剩了一片漆黑。

　　忽然，她感到两行湿润的液体，正缓缓从自己——不，安莉娅的眼中滚落，落在嘴里，一片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