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107、17

　　初四的晚上，天还没黑透，高夫人就接到战家电话，提醒明天晚上的聚会，别忘了带上高原。虽然明知意有所指，高夫人却没有挑明，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玩笑，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差不多也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该来的总是逃不过，高夫人考虑了片刻，决定和大儿子摊牌。
　　此时，书房里，高原正在和高兴讲他在红箭的经历，为了哄小孩开心，高原很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听的高兴兴高采烈，抱着高原胳膊摇来晃去，催高原快讲。谁知高夫人一进房间，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高兴那笑嗖地一下便没了，低着头不说话，至于高原，也好不到那里去，脸上虽然还带着笑，那眼神却冷地和冰似的。
　　如此情景，高夫人作为一个母亲，看在眼里，心中未免有一丝丝地难过，但那难过，一旦同未来的唾手可得种种好处相比，却是如同初春积雪，见不得阳光，稍纵也就没了。她始终相信，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骨中骨肉中肉的两个儿子，即使现在不能理解她，但是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苦心，因为说到底，她还是为他们好的。
　　高夫人笑着让高兴出去，说有重要的事情与高原商量，高兴没回应，低着头往外走，却被高原叫住，一伸手揽过来里使劲地在脑袋上揉了两下，高兴仰起头在高原身上蹭了二下，嘟嘟囔囔走了，总算有了点生气。然后，等弟弟出了房间，高原连原本那点笑都不见了，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夫人，完全不副不合作的模样。
　　高夫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大儿子的变化，端着茶杯坐下，和儿子闲聊。几句过后，见高原
　　打定了主意不想与她多话，高夫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我知道你们恨我，但我毕竟是你们的母亲。”
　　母亲？听到高夫人说这个词，高原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有点阴晴不定，没带半点温度，高原说，“原来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儿子。”
　　高夫人顿时表情一僵，一脸尴尬，所幸陪着丈夫在官场打滚几十年，见好就收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明知儿子出言讽刺，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何苦再让大家面子上不好看，于是，强忍住心头那口气，硬是当作之前一切都未发生，笑着把话题扯开，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和大儿子讨论婚姻大事。
　　可惜对手是高原，向来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高原，未等高夫人把局布完，高原那张脸，已冷的能刮下二两寒霜，“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想和战心结婚！”
　　高夫人此时已有了经验，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磕把瓜子，笑眯眯地问高原，“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该到了考虑这方面的时候了。或者说，你有对象了？”
　　高原没搭腔，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这下子高夫人再也笑不出来，一脸悲伤，“我是你母亲，怎么能说与我无关。”
　　“对，你是我母亲，”高原冷笑，“可你只尽到了做母亲的义务，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当年你送我去越南的时候，有问我的意见吗？”
　　这下子，高夫人再怎么冷静，也不能当作没听见，只好问高原，“你到底想怎么样。”
　　高原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与你们无关！”
　　高夫人心里越发的难过，等手里的茶快凉了，才神情黯然地开口，“高原，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任性，但这件事情上，我得提醒你，就算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得为铁路想想，你自己不好也就算了，难不成你还想拖着他不好？”
　　所谓知之莫若母，高夫人这一番话刚好道破高原心事，激的高原顿时神色大变，咬着牙问高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夫人又开始叹气，说“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你好，以前年纪小，我可以由着你胡闹，现在你年纪大了，我自然不能由着你胡闹了。”
　　“我没胡闹，”眼见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高原反而冷静下来和母亲摊牌，“我爱铁路，我打算和他过一辈子。”
　　“说的真好，但是你知道你的话意味着什么吗？”高夫人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哼出二个字，“幼稚。高原，我得提醒你，你和铁路之前所谓的爱，在世俗面前，屁都不是，你们是错误的且丑恶的，甚至，你们是不应该存在的。”
　　“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承认，”高原说，“我和他，自己明白就好。”
　　“这么说，你自己也承认，你和他的感情是见不的光的罗？”高夫人站起来，走到儿子面前，从小就没有抱过的孩子，现在已经比自己高过一头多，“高原，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们的事情暴光，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但是，铁路也能不在乎吗？”高夫人笑着向儿子解释，“好吧，就算铁路不在乎，我帮你预言一下你们的未来，军队，你们肯定是不能呆了，甚至你们俩连最简单的生活保障都会失去，最后你们会被整个社会所遗弃。”
　　“我……”
　　“高原，我所说的一切，其实你心里早就明白，只是你一直避免去面对，但是，我得提醒你，逃避不是解决办法，因为你长大了，你得开始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还有，”高夫人放下茶杯，抓了把瓜子，一粒粒地磕开，“高原，做为一个过来人，我得告诉你，再美好的爱情都经不起现实生活中的贫穷与磨难，你和铁路也许能经历一个月一年的痛苦生活，但你们能经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吗？你们能保证你们在充满了痛苦与折磨的现实生活中继续坚持自己最初的选择而不因为当初的选择怨恨对方吗？你们能吗？也许铁路能，但是，你不能！你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我太了解你了，高原！”高夫人的眼神瞬间税利如刀锋，“你很聪明，你很能干，你长的好，大家都喜欢你，甚至能忍受你的坏脾气，可是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吗？我告诉你，不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现在这个身份的基础上的，除去现在这个身份，你什么都不是！高原，如果失去这一切，你，一无是处，你会被所有人抛弃，包括铁路。”
　　“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的，”高原紧紧地握着拳，指甲陷入肉中，却不觉得疼痛，“绝对不是！”
　　“高原，如果你真的爱铁路，就想办法变强，强到足以不受我的控制，但是，在那之前，”高夫人停顿片刻，“你的一切必须由我安排。”
　　“我是你儿子，不是你的工具！”
　　“我没有把你当工具，”高夫人说，“从来都没有，我爱你，也爱高兴。”
　　“但是，你更爱权利。”
　　“我承认，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没办法和男人一起去厮杀，所以，我只能把我的理想建筑在你们的身上。你知道吗，高原，你才华超过远远超过你的想像，总有一天，你会让所有人折服，我不希望，你把你的生命浪费在没有意义上的事情。”
　　“我不认为感情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不爱父亲，但你嫁给他，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是的，我不爱他，从来就从爱过！甚至，我讨厌他的懦弱无用以及一无是处，可是那又怎么样，通过和他的婚姻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这就是婚姻的本质，如果你想证明我是错的，那么，请用事实告诉我！”
　　“我会和铁路在一起的！”
　　“很好”！高夫人说，“高原，我再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从送你去越南那一刻起，我就不介意要一个死儿子，别逼我，更不要逼我去对付铁路！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其他的，你自己考虑。”
　　高夫人安静退场，留高原一人在书房。
　　高原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久到窗外的天黑了又亮。
　　高原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折开。
　　那是铁路返家后马上写给他的一封信，因为路途遥远，昨天才到。
　　其实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纸条，短短二三句话，言简意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听话，乖乖回来。落款处，铅笔画着二只胖乎乎小狼崽子，
　　高原拿着信，轻轻掩在脸上，以盖住眼中突然出现的水气。
　　高原轻轻对自己说，我爱你，铁路，但是，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