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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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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韩文殊欲言又止。
“子卿。”嬴珩出声打断她的话,“我不会与其他女子大婚的,我这一生一世唯有子卿一人。”
韩文殊张了张嘴,却又合上。
嬴珩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今日就是我嬴珩大婚之日,你若愿意,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韩文殊定定地凝视了他片刻,她问,再一次向他确认,“你要与我离开?你要和我浪迹天涯?这是真的么?”
“都是真的。”嬴珩肯定地回答,眼中却有几分歉然,“不过还要再等几年,我会尽量快一些。”
仿佛秋蝉跨越寒冬,生生世世的欢喜似乎都要在此刻升华,韩文殊身子一转,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珩哥……”
“真难得。”嬴珩轻拍她的后背,柔声笑道:“想要找回原来的你,再听你叫我珩哥着实不容易,你这个人,不光认死理,还一条道走到黑。”
“直到刚刚,我还在犹豫,是杀了你,还是一走了之。”韩文殊绞着他的绶带,冷冷说道。
“哦?子卿最后是怎么决定的?”嬴珩饶有兴致。
“当日在凉风台,你与萧情浓情蜜意,我都舍不得杀你,又何况是现在。”韩文殊声色淡淡,略直了直身子,将他抱得更紧,“自从遇见你,我愈发失去自我,不知是好事还是祸端。”
她不确定,她不知道几年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甚至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但是在这世上,除了嬴珩她还能相信谁,若他决定,她也愿相知相随,舍命一试。
她展颜一笑,神色坚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随你,是你说的,过了今日,你我就是夫妻,我与你伉俪情深,自然不离不弃。”
静默片刻,火热的吻蓦然落在韩文殊唇上,他站起身,就势将她抱起,他轻咬着她的唇瓣,喘息着道:“子卿,既已嫁我为妻,理应行夫妻之事。”
说着,他便大步流星走向殿内,急不可耐地发泄着心中□□。
小庭院外霜雪冰封,宣室殿内帐暖春香。
第二日,嬴珩一早便要前往位于皇宫之左的太庙祭祖,大秦朝悠悠几百年的君主灵位皆在于此。
韩文殊起来的时间却比他还早,此时她正和衣趴在床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嬴珩。
轻轻柔柔的纱帘垂在床边,帘外陈顺和锦绣正有条不紊地为嬴珩穿衣,一层又一层,华丽而又沉重。
除非盛典或是祭祖,其余时候嬴珩从来不命人服侍更衣,平日里的衣裳他一个人就可以穿戴整齐,韩文殊总调侃地问他,从小养尊处优,被人伺候着长大,竟然也会害羞。嬴珩听到也只是笑着解释说不习惯罢了。
今日年节祭祖,嬴珩的礼服厚重繁复,他一个人是如何也穿不好的,以往都是五六个宫人伺候着穿衣,今年不同往日,宣室殿内还住着韩文殊,为着避嫌,嬴珩便只召了陈顺和锦绣进来服侍,平日五六个人的活计,在他二人手里一步一序,倒也不见忙乱。
都穿戴整齐,已是辰时,离太卜呈报的吉时还有一段时间,嬴珩便命他二人下去,殿中只剩下了他与韩文殊。
宛如天山上的灵泉一般,只在梦中得见。
韩文殊悠悠地想,若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穿成这般,那她一定会彻底臣服,就不会想要窥测他旒珠下的容貌,也不会对他产生莫名的情愫,谁会对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有非分之想呢?
韩文殊单手撑头,迷恋地看着,是不是还会发出一声傻笑。
“看什么呢?口水都流到床上了。”嬴珩不禁失笑。
韩文殊粲然一笑,“我在想,幸亏这身礼服一年也穿不了一次,否则我都不敢碰你了。”
“何意?”
“实在是太华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韩文殊微笑。
嬴珩却神色淡淡,不置可否地叹息一声。
“不过也穿不了几年了。”韩文殊从床上跳下来,两条胳膊熟练地攀上他的脖子,躲开那些垂在他面前的旒珠,在他侧脸印上一吻。
嬴珩先是一惊,随后黑眸中闪过一丝潋滟,皱眉笑道:“好了,快下来,礼服都要被你压皱了。”
韩文殊一脸不情愿地放开手,然后朝嬴珩皱了皱鼻子,挤了一个鬼脸,故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那又怎样?说起来,如今整个大秦都被我玩弄在鼓掌之中了,当今皇上还不是被我整成了先帝。”
嬴珩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原来是在说他们的逃走计划,不过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了一个味儿,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亏。
嬴珩也不与她计较,笑着摇了摇头,低首欺上她的唇。
这时,陈顺尖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皇上,时候不早了,再耽搁就要误了吉时了。”
嬴珩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低声嘱咐道:“为夫今日一整天都不能陪你,到晚间才能回来,你自己不要乱跑,也不许私自练功,若是被我发现,以后你就别想再碰到剑谱了。”
“知道了,要晚了,快走吧!”韩文殊不耐烦地催促着,推着他向外走。
嬴珩转身张开双臂,将她圈在怀中,在她脸颊轻吻一下,“等我回来。”
说罢他便大步离去,韩文殊望着他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脸颊,刚刚冰冷的旒珠从她脸上滑过,那样遥不可及,又那样高不可攀,她想要亲一亲他,都要避开那些旒珠,这个至高无上的权位把他们隔得太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满含期待的笑,她想,好在马上就要离开了,用不了多久,这样高高在上的王者气息,就要随着她飞向天际了。
虽然嬴珩临走前,已经嘱咐了她,让她乖乖地待在宣室殿内,并吩咐锦绣一定要紧紧跟在她身后,万一惹了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通报他,万不可再出现之前遇到太后那样的情况了,嬴珩着实怕了。
至于锦绣帮着韩文殊隐瞒他的事,嬴珩也未计较,毕竟在这宫中还要再呆上几年,她培养个自己的心腹,有个人能忠心于她,也是好事。
然而韩文殊毕竟不是能静心待在宫中的人,从骊山回来这段时间,不过是因为有了心事,才会整日魂不守舍,如今心结已解,韩文殊又回到了原先耐不住寂寞的样子,趁着锦绣出去沏茶,她便从宣窗溜了出去,直奔通往宫外的宫墙。
这笼子关得住雀鸟,可关不住羽翼丰盈的鹰隼。
韩文殊溜出宫,便直奔韩府而去,她曾捎信儿给夜明,让他侯在临江楼,现在她要先回府换套男子的衣饰。
因是偷偷溜回来,并不想惊动府上家丁,她便沿着围墙与房檐飞身进了雪梅亭,许久没回来,韩府仍是一如既往的和乐融融,据说嬴瑀虽然暂住在这里,但是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根本不回来,因此偌大的韩府便只有几个家丁和一些护院,这个年过得虽然空落落的,但大家也都是满脸堆笑。
雪梅树下好像有人影晃动,韩文殊停下脚步,定睛朝那处看去。
青绿色衣裙,雪白飘带随风而动,是灵鸢。
韩文殊又朝那个方向挪了挪,这才看清她的脸,俏丽的面容染着淡淡惆怅,忽然一只飞鸽从她手中冲出,直直朝南飞去,灵鸢叹息一声,怅然转身离开。
多情自古伤离别,韩文殊悠悠地想,她早已看出赵奕灵鸢两情相悦,如今郎去不知几千里,只留她一人等在长安,到底是冷落寂寞。
只是这情信不该送到银羽军么?军营扎在城北,信鸽怎么往南飞?韩文殊疑惑地想。
“啪。”
出神间,一块碎石被韩文殊不小心踢落,恰巧有护院巡逻至此,听到动静,朝这边走来,韩文殊只能匆忙离去,飞身闪过树杈与错落的房舍,朝临江楼而去。
到得那里,已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韩文殊左右扫了一遍四周,便打发掉前来招呼的小二,朝一个略暗的角落走去。
“我来晚了,久等了吧?”韩文殊将腰间长剑取下,放到桌上,气喘吁吁地朝对面起身相迎的人笑道,“坐下吧,不必多礼。”
夜明面无表情,抿嘴坐下,淡淡说道:“大人召见属下,可有什么吩咐?”
“这不是在雪梅亭,你我不必以礼相称,被他人听到难免会误会,也是徒增是非。”韩文殊执起桌上小壶,倒了一杯温茶,一仰而尽。
夜明略略一惊,意味深长地审视了她一眼,“大人心情最近甚好?”
韩文殊莞尔而笑,手指不经意扫过耳鬓,却忘记此时已恢复男子装扮,耳边未有碎发可捋,韩文殊讪讪收回手,“大过年的,难道还要苦着一张脸么?”
夜明神色一黯,垂眸淡淡道:“往年大人思及远在西北的大将军,难免黯然神伤。”
韩文殊面色一滞,她虽然与韩信是血脉至亲,但是对于韩信这个人,她除了敬他是为英雄,倒是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此刻夜明突然提及,韩文殊倒有些惆怅,她是韩信唯一的女儿,她要是就这样随着嬴珩一走了之,岂不是连父女之情都舍弃了,她可以置若惘然,但是年迈的韩信如何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想到此,韩文殊幽幽轻叹。
夜明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明了,他本就是极敏感之人,一丝一毫的诧异他都能有所察觉,自从三个月前,她就变了,不似以前那般冷酷无情,也不再有那些痛不欲生的情愁,甚至不再为所欲为,不再一心求死,她好像突然间,就变得谨小慎微,变得很怕死,会让他派人保护;赵奕的案子,以及左冯翊失火,她会去调查真相,而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味的强硬压制;皇上的爱意,她竟然会接受,虽然中间也有纠结和茫然,但她仍然选择飞蛾扑火。
其实当她冒着严寒赶往林光宫,前去探病的那晚,他就已经料想到,她的心意变了。
那么骄傲的人,应该不会接纳廉价的爱意,翱翔天地的鹰隼,怎么可能束缚牢笼。刚刚她不经意的一个笑,像是释放了所有重负,而现在的深思,分明是在思忖着如何阔别,她与皇上,终于情义相许,决定要逃出长安这个牢笼了。
夜明心中苦涩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等着她的回答。
韩文殊轻轻阖目,释然而笑,“父亲一生心愿,便是守家为国,接他回来只怕他还要郁郁寡欢,年后我要去大漠,一尽孝道。”
她想,嬴珩是他的爱徒,而她是他的独女,他们的计划应当告诉他。
“哦。”夜明低着头,眸色却渐渐变深,过了好久,他语气生硬,重新问道:“大人召见属下,到底有何吩咐?”
韩文殊猛然回神,却并未发觉他的异样,伸手朝着自己的脑门拍了几下,难为情地笑道:“看我这记性,竟说别的了,我这里有件事要拜托你,不知你可愿帮我?”
“为大人百优解难,是属下的指责。”
“好。”韩文殊爽朗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希望你能随赵奕前往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