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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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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秦国大将韩文殊率三万兵马出城,抵达西北前,将有两万精兵从河套调遣,届时与皇城出发的三万精兵会合。
韩文殊从宫中拜别嬴珩,未多说一字,未多看一眼,便接下兵符,领兵出了长安城。至于百姓相送,她亦是不曾垂眸一眼,生怕自己一个留恋,便心生残念。
城北树林,一白衣身影静立长亭,韩文殊朝身后副将扬了扬手,让其先帅军前行,她随后赶至,便驾马行向那白衣人。
“算到你进宫拜别可能要久一点,本想着晚点出来,也不必在此受冻,可又想着你离开心切,怕你出来时看不到我,便还是提前出来等你了。”刘如意面带微笑,眼眸却深黑。
韩文殊不想与他多说,伸手向他,开门见山道:“我要的东西呢?”
刘如意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交到韩文殊手里,接过的时候,她不禁皱眉,“怎么这么轻?”
“这些够了。”刘如意手撑着下巴,意味悠长地看着她,见她眉目间疑云更深,便淡淡一笑,道:“你别看只有五粒,却是最好的保命保胎药,足够你用。”
韩文殊挑了挑眉,也不多说,将药瓶塞进怀中,转身便欲离开,却听刘如意在她身后苦笑道:“你就不怕我再下毒吗?”
“当日你下毒害我,不过是顾忌我韩家地位权势,如今你父亲不日便将回朝,我又向你承诺,不再踏足长安半步,再加之往日情分,你又何必毒我?”韩文殊顿住脚步,日辉映着她的侧脸,将她秀丽精妙的五官描摹动人,唇角似乎轻扬了一下,又像是如意的错觉,直到她离去很久,如意才神思回转,怅然归去。
……
未央宫,揽月台。
此时夕阳已下,斜晖映人,嬴珩独伫在栏边,面向西北,视线却未有焦点,似是在发怔,又似乎若有所思,熟悉的白玉笛仍是温润纯然,声色也是极佳,一曲终了,不似离别,倒像是相随。
“皇上。”陈顺在他身后小声劝道:“皇上之前受的伤还未痊愈,太医叮嘱,不宜过于劳累,韩大人的军队已经走远了。”
嬴珩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执着地望着那个方向,然而他所望之处,却只有稀松草木,参天大树遮蔽了视野,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是未央宫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远处的山景,但却看不到想看的人,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没向下俯瞰过一眼,他只是望着那片星海,盼着远征的人回来。
陈顺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便幽幽叹息一声,取过了一旁锦绣备着的披风,小心翼翼为他披在身后,石梯口有轻微的动静,来人未出声,也未禀报,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屏退了旁人,站在嬴珩身后。
“好一曲《凤求凰》,站在下面就已经听得人欲哭欲泣了,不过皇兄的笛音虽好,却不如萧声沧桑,意境到底是差了分毫。”
零零落落几声掌声拍响,伴着嬴瑀慵懒的笑意,嬴珩回过神,略略收整了心情,有些疲惫地问:“她走了?”
“怎么?皇兄难道还以为,她会不计前嫌的留下?”嬴瑀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却犹豫着没递上去,“她并不知道我去送她,刘如意在城北的长亭等她,两人似乎之前有过约定,他二人说了会话,子卿便离开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她走得很决绝。”
听到她的消息,嬴珩如深渊般的眸子终于有了微弱的神采,他目光停留在嬴瑀手中信封上,双唇开了又阖,最终沙哑地问:“那是什么?”
嬴瑀漫不经心地一笑,两指提着那信封,悠悠散散地递到他面前,回答他道:“早前她托我给你的,一直放在我这里,我怕皇兄看了,会忍不住心软。”
嬴珩几乎是控制着才没颤抖,当他结果那信封,手指拂过,便已意识到里面所装是何物,绝望几乎是倾盆而出,当他一点点撕开封蜡,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中,胸口郁结的那一股气翻涌而上,一口鲜血喷出,染湿了手心里的粉末,碧绿透着鲜红,格外妖艳。
嬴瑀缓缓蹲下,一双桃花眼盯着他毫不动容却已尽显苍白的脸,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这是她当着我的面碾碎的,当初我顺手偷了她这颗珠子,她后来便如视珍宝,从不离身,但当她用了十成内力捏碎它时,我只看到了决绝与无情。”
那沾满了血迹与粉末的手用力攥紧,眼梢扫过信封内突出的一角,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紧紧抿着的双唇益发苍白,但是眸光中却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层希望,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抽出,但当他展开那封信,嬴珩眼中的光彩却渐渐弭散,暗如寒潭。
“好,这样很好。”嬴珩似乎哽了一下,为了掩饰而闭目,再睁开那双如花似凤的眸子时,已恢复如最初的漠然,他唇角一扯,声音沙哑而苦涩,“我就是要她离开,毫无留恋,这样将来无论长安出了何事,她都会心坚如铁,她心里没有任何人,谁也伤害不了她。”
“皇兄决定了?”
“嗯。”
嬴瑀仰头看向星空,神色有几分荒凉,“我既无法为皇兄分担,自然也无权指责皇兄的不是,不过此事关系大秦亿万子民的安定,皇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莫要行此险招。”
“我自会顾虑身后一切,父皇将这江山传于我手,我便绝不会容许有人将其覆灭,我自然会给子民一个交代。”嬴珩决然道。
说完,他有些踉跄着起身,手扶着胸口,那紧握成拳的手却始终未松开,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风过无痕,她留给他的那一点残存的粉末也会随风而逝。
褶皱的软宣刻着决绝的笔迹,那一封绝书握在嬴珩手中,凄凉如斯。
“与君之情,如同此珠。”
……
晋成六年二月廿六,银羽军少帅韩文殊率领三万精兵抵达安阳,预计三日后与韩信十万雄兵会合。
酉时日落,银羽军驻军扎营,待将士们略作休整后,韩文殊将随行副将召集。
帅营,韩文殊望着简单挂起的地图,神色凝重,沉声问:“从洛城来的两万兵马怎么还没到?”
许志臻一脸嘲讽道:“洛城那两万兵归属是在丰庆军下,那丰庆军常年安逸,早就忘了怎么行兵打仗了,估计军令到洛城就已经够他们愁的了,可不磨磨唧唧,能拖一时是一时吗。”
韩文殊深吸了一口气,面沉如水,“那就不管他们,前方战事紧急,现在行军的步伐已经慢了,比我们预计晚了至少两天,前方只怕快撑不住了。”
“哦,对了,战场上可有什么消息传来?”韩文殊问。
许志臻刚要开口回答,帐外便一阵骚乱,过了没一会儿,伴着朗声大笑,一人冲入帐中,快速地扫了一遍帐中众人,随后一边摘下头上的银盔,径直朝韩文殊走来。
“子卿兄,小弟来接你了!”
清澈爽朗的声音响起,韩文殊怔了一瞬,猛然回转,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灿笑,“小澄!”
纪澄始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上前给了韩文殊一个拥抱。韩文殊则拍了拍他的背,打量了他一遍,笑道:“小澄,你黑了。”
“都说了,别叫我小澄,我现在可是皇上钦点的三品镇护将军,谁不叫我纪将军,我可是要生气的。”纪澄佯怒地扫视了一圈,然后灿烂一笑。
“好好,纪将军。”旁边一片哈哈笑声,韩文殊顺着他的话笑道,寒暄了一会后,她才面色稍正,问道:“不过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前方告急吗?你身为先锋将,怎么不在前方参战?”
“前几天我们收到讯息,说长安派了援兵来,这不,大将军就让我来接应了。”纪澄笑道,随后一脸茫然,挠了挠头,道:“至于说前线告急,之前是有报上急讯,却并非战事告急,匈奴兵只派出十万,并且只是在阴山以北观望,我们这还奇怪,皇上怎么就突然派兵增援了,耗了这么多天,我看匈奴人的粮草都已经快耗尽了。”
此言一出,帐中一片惊诧,几名副将彼此看了一眼,都是一肚子疑问,韩文殊皱眉问道:“不是说冒顿单于亲自率兵,兵临城下,将父亲的大军逼至阴山以南,都已弹尽粮绝了吗?”
“哈。”纪澄听到此话,先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随后一脸傲然,“弹尽粮绝的是匈奴人吧!虽然眼巴巴的跟他们对峙了半个月,不过大将军的意思也是觉得他们似乎有别的目的,不敢松懈。”
韩文殊抬眸,凌厉的眼神与许志臻相撞,韩文殊朝他使了个眼色,许志臻会意,借口外面炊事好了,便将其余人等引了出去。
自从灵鸢之事发生后,韩文殊便对身边人都留了几分谨慎,这次随她前来支援的副将里,只有许志臻是她心腹,其余皆是嬴珩指派的武将,虽都是栋梁之才,韩文殊却与他们并不相熟,有些事还是不便让他们涉足插手。
待这些人走远后,韩文殊面色凝重的朝纪澄道:“长安收到的消息,与你所说全然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