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番外9:她在玫瑰中沉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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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9:她在玫瑰中沉睡】
【回忆是一口痛苦的深井。】
0.
她在玫瑰中沉睡。
它们为她画下十字祈祷。
痛苦降临。
我却不敢去碰触。
那些没有你的新生活。
1.
她是个鬼。
她沉睡在玫瑰中。
偶尔醒来，别的干不了，别的不想干，就是热衷于坏心眼地给房子的主人捣乱。
吓得他们吃手手，吓得他们不由自主蹦迪，吓得他们表情模糊。在贡献完表情包之后，只能赶紧离开这个家。
2.
流水的房东，铁打的她。
房子的主人来了又走。
唯有她，仍然坚持不懈地闹鬼。
3.
这天她醒来，懒洋洋地躺在玫瑰中，很久没回来住的房子现主人带了人来看房子。来看房子的人长得挺帅，就是一脸的不高兴。
他跟着房东走过房子的各个角落，听着房东昧着良心地夸耀这个破房子哪哪都好，却不吭一声。
直到他看到她……所在的这幅画。
4.
雪地里横躺着一束红玫瑰。
拿雪的白搭配玫瑰的红，不知是谁这么有情调。
他在这画前驻足了很久。
她在玫瑰中躲藏了很久。
假装彼此凝望。
5.
房东:“这个，房子的租金嘛……”
他说:“我不租房子。”
房东:“……啊？”
他说:“我买了。”
房东:“……啊。”
当天晚上他就成了新房东。
6.
这房子精装过，但已经是两三年前上一任房东搬进来的事了。
那位房东不知详情，就带着一家老小搬进了这里。熊孩子一天到晚的吵闹，女主人时不时嫌弃她这幅画。他们在夜里被她闹了好一阵子，没过一年就吓破了胆。
一家老小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她现在只希望新搬进来这位胆子能大一点，能让她多戏耍他一阵子。
7.
新主人住进来第一天晚上，这个原本还信誓旦旦要捉弄他一番的鬼怂了。
新主人坐在卧室里摆弄他的行李。他的行李不多，也不知是不是还有行李大部队在快递的路上，眼下这房子里只有这一个箱子。能塞进一整个人的大行李箱上层放的是衣服，但把衣服一翻，下面全是枪械弹药类违禁品，还有看着似乎带血光的刀。
鬼也知道欺软不欺硬，更何况这种一看就是不怕死的主。
她只能怂了。
8.
新房东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份奇怪不只是因为他搬个家居然还要顺带搬运一个小型军火库，还因为他搬进来后的种种举动。
他在房间的各个地方留恋，时而靠墙站在楼梯上，手掌抚摸楼梯扶手;时而坐到二楼朝阳房间的窗台上，一言不发只是抽烟。
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9.
最后他选定朝阳的房间作为卧室，单手就把沉甸甸的行李箱搬上了二楼。
这幅雪地玫瑰水彩画就挂在这个房间，他躺在床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
他在卧室里换衣服，她就不要脸地藏在画里偷看。
隔着衣服看他的身材就已经很是劲爆了。等看着他一件一件脱，这个不要脸的鬼居然感觉自己虚无的鼻子里痒痒的。
10.
作为一个被困在一座房子里几十年不能离开的倒霉鬼，她见识过的活人不算多。
她这些年的见识主要是靠看电视来增长的。
但就算是她见识的少，她也能判断出来，眼前这个活人绝对是活人里奇葩——他居然有一只胳膊是金属做的。
鬼心里痒痒的，很想摸摸看。
11.
他在自己新的领地里走动，她把自己塞进墙里，跟着他一起移动。
他去客厅，她就在影视墙里看着。
他去厨房，她就在天花板里看着。
他去浴室，她就在……
咳，她是正经鬼，只做正经鬼该做的事。
12.
多少次她捧着腮看着，他突然转过视线，她便急匆匆地钻回墙壁间，想要掩藏自己的存在。
然后对方平静地收回视线，而她想起那个事实真相:
她是鬼。
他不会看到她。
鬼默默抱肩。做鬼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这真是个让鬼失落的真相呢。
13.
他似乎对卧室里的窗户格外满意。
这是二楼朝阳的窗户，早些年冬天下过雪的时候，还能从窗子里看到隔壁家开得正好的腊梅树。
那真是绝佳的景色啊。
无论是从窗户里看到的雪中腊梅，还是坐在窗边的他。
14.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台灯，灯光略微昏暗，打开的窗户飘进了夜色。他在灯光与夜色交汇的窗台上坐着，静静地抽烟。
灯光与夜色在他脸上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
一明一暗，一暖一冷。
温暖又深沉。
15.
后来鬼对他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点点头，说:“嗯，你也是个有故事的鬼。”
16.
鬼也觉得自己很有故事。
可她早已失去了还是人时的记忆。她忘记了自己打哪儿来，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也忘记了这谁的画。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自己根本不想回想起那些缺失的记忆。
他问:“为什么？”
她回答说，因为痛苦。
17.
回忆是一口痛苦的深井。
偶尔她趴在井口张望，看到井底深深，黑不见底。
她就这么静静地，漠然地看着，不愿去打捞那些沉落于井底的东西。
18.
他很快睡着了，平躺着。
鬼这才敢从画里钻出来，凑他面前来，捧着腮看他。
屋子里暗下来，估计活着的时候就是个近视眼的鬼需要凑到他跟前才能看清。
大概是有胡子，头发有些长，还眼神唏嘘的缘故，她还以为这人年纪不小了，可这会儿趴到他脸前仔细一看，原来还是个年轻人呢。
起码比起她这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倒霉鬼，他还年轻的很。
19.
鬼一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左手。不出意料的，她的手穿过了他的手。
缩回手，鬼借着街上照进来的微弱的灯光看着自己的手。
纤细，白皙，半透明。
这手在以前有实感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也不知谁曾有幸把那样的小手握进手心。
鬼放下手，重新托起腮。
他睡觉之后有些显乖。
鬼头一次觉得，安静无事的夜晚如此漫长。
19.
平安无事的一夜过去了。
鬼打着哈欠从玫瑰中坐起身，正好看到他从床上起身抓头发，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没睡好。
这多正常，鬼都跑来床边围观你睡觉了，你还不得意思意思，做个鬼压床的梦吗？
鬼做贼心虚地摸摸鼻子。
而他望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再后来他睡觉时，总要亮着台灯。
鬼一边偷偷骂他胆小鬼，一边乐滋滋地继续晚上鬼压床。
20.
总的来说，鬼跟新房东相处的很好。
她对她的新房客很满意。
他是个作息还算规律的人，不吵闹，不嫌弃她的画，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喜欢在夜晚开窗抽烟，偶尔坐在客厅里放着电视新闻台，头也不抬地倒腾他的小型军火库。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只要她还能偷窥他换衣服。
21.
有时他也会很忙，一连出门好几天都不会回来。
好在他是个忘性比较大的家伙，经常急急忙忙出门而忘记关掉电视。
鬼便光明正大地占有沙发，控制遥控器调台，一点都不替他心疼电费。
22.
某次在连着出门三天后，他终于回家了。
他果然忘性很大，都记不清遥控器原本是在沙发上，而不是在门边的窗台上。
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遥控器，盯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带着遥控器进了客厅。
躲在影视墙里的鬼偷偷松了口气。
23.
他必然是要去洗个澡的。
鬼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
所以在他脱着上衣，往浴室方向走去时，自称是个正经鬼的她早就埋伏在了门口，就差搓着手嘿嘿笑了。
24.
鬼不愧是正经鬼。
她把手伸进浴室的墙壁时，还在心中默默念着:一眼，她就看一眼。
鬼慢慢钻进墙壁间。
没有开浴霸的浴室里，灯光和水汽都是冷的。鬼看到他的衣服随意搭在洗衣机上，抬头就是他宽阔健壮，却遍布伤痕的后背。
水珠子顺着脊骨滑下来。
晶亮的光泽闪出性感与寒意。
哇……
管他妈说要看几眼，她就是不走了。
25.
这毫无节操的鬼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说好的就看一眼，在浴室里看得津津有味。
而毫无预兆的，他淋着水流，转过身来。
鬼的目光顺着美好的□□向上走。
视线对上。
……5，4，3，2，1。
他说:“看够了吗？”
她说:“……欸？”
26.
他们目光相接，还有了对话。
鬼不相信。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问他这是几。
他:“……你晃慢点，虚影都快成六指了。”
27.
天啊，她捧腮。
他看的见她。
这真是太不科学了。
却忘记了身为一只鬼，她并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28.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存在的？鬼万分好奇。
而他，他在换好衣服，走出浴室后，头发还没干，就那么坐在卧室的窗边，灯下明亮又深邃的眼睛看过来。
明明还很年轻的他，这一瞬间有些显老。
他说:“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在。”
29.
夜里亮着的台灯？
他说:“为你留的。”
出门前不关的电视？
他说:“为你留的。”
换衣服一直在卧室？
他说:“……就知道你一直在偷窥。”
30.
鬼有些动容。
他明知道这房子有问题，不仅留下了来，还这么体贴她这个鬼！早就知道她在各种偷窥还不介意！
他真是个好人！
他说:“好人算不上。只是觉得……你会寂寞吧？”
鬼望着他，眼睫一颤。
31.
她知道如今是何年代。
她已经死去很久了，也已经做鬼很久了，不断增加的年代数字于她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寂寞吗？或许吧。
她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飘荡在这座房子里。无聊时捉弄房客取乐，困倦时缩回画中休息。
日子按部就班的走下来，很顺利，很平稳，很规矩……
很寂寞。
32.
鬼还是点了头。
很寂寞，很想去外面。
他问:“你是鬼，你不能到外面去吗？”
她是鬼，可她不能远离这幅画所在的这个房子。
他说:“这好办。”
33.
同一街上的左邻右舍最近常常能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他长得有点凶，也有点帅，脚踩露趾凉鞋，身穿“纽约城欢迎你[红心]”白短袖，每天早晚的七点都会在街上散步。
挎着一幅水粉画散步。
34.
有邻居胆子大，就上前寻问。
“朋友，卖画吗？”
“不卖。”
“兄弟，搞艺术吗”
“不搞。”
“那先生你为什么每天上街遛画？”
“她喜欢外面的风。”
“……啊？”
35.
小道消息在左邻右舍间传开了。
“知道了吗？街上那座时常闹鬼的房子里住进来一个新房东。”
“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我看是被鬼吓得精神失常了。”
“胡说，就他那眼神和表情，吓得精神失常的是鬼吧？”
36.
鬼非但没有吓到精神失常，还跟这人做起了“忘年交”，时常在夜晚开着窗聊天。
她说，其实她很喜欢烟味，偶尔也会想抽支烟。
他说:“我知道的。”
37.
她说，以前隔壁家种着一树腊梅，冬天开花的时候，又好看又好闻。只可惜，那棵树没能熬过第二个经济危机。真想让他也看看，闻闻。
他说:“没关系，我知道的。”
38.
他有好些同事。
他们偶尔会跑来串门。
他们精力旺盛，可以从早上闹腾到晚上，再从晚上戏耍到早上。
他们活力四射的样子真让鬼羡慕。
39.
通常她都躲在墙壁里看着。
而他作为房东，想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陪她一会儿，但总会被他们不由分说地拖走。他总臭着脸，眼底却总会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来。
这越发让鬼羡慕了。
40.
鬼在这群人中发现一个金发蓝眼的小伙子，笑起来很耀眼，说笑时也有种挥之不去的正义感。
她对这人印象不错。
41.
他起身坐过去，碰碰那个金发男的肩，举起了杯:“她说，这杯敬你。”
金发男一脸茫然，但仍然笑着举起了杯，在与他碰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42.
他的同事里有几个漂亮姑娘，个个都是万人迷。
偶尔她们会画上精致的妆，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路姿势摇曳生辉，带着迷倒男人的笑容，却能比爷们还爷们地喝酒。
43.
她说，她要是有腿，穿起高跟鞋走路一定比她们都好看。
他说:“嗯，我知道的。”
44.
他为什么都知道？
45.
他有时也会问她:“你真的一点尔也想不起活着时候的事吗？”
鬼说，是的。
他继续问下去:“那你真的一点儿不想回想起来吗？”
鬼想了想说，是的。
毕竟生活已经足够糟糕了。
46.
做鬼的日子也很糟糕。
她居然还会做噩梦。
某个雨夜里，他听到啜泣声而醒来，翻身坐起，轻声安抚她:“怎么了？”
她躲在玫瑰中，哭得气息微弱，却还断断续续地回答说做了噩梦。
他的脸庞比灯光还温和:“梦到什么了？”
她抽抽噎噎哭了一通，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做鬼真是太糟糕了。
47.
“下周的周六是个特别的日子。”某天，他这样说道，却不肯告诉她那天究竟特殊在哪里。
鬼一边埋怨他故弄玄虚，一边又无比期待着下个周六。
48.
下个周六还没到来，他便出去工作了。照例，他依旧没有告诉她这次要去哪里，要去多久。
他只是告诉她:“下周六之前，我会回来的。”
他语气是这样坚定，鬼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
49.
下周六很快就到了。
他没有回来。
50.
鬼从白天等到夜晚。
她在房间里飘荡。
从楼梯上飘过，手虚放在扶手上，她幻想自己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走下来。
从卧室里飘过，虚坐在朝阳的窗台，她幻想自己从窗口探出身，与楼下的恋人招手微笑。
她幻想啊，幻想……
那些像是事实的幻想。
51.
等到愤怒的鬼开始蹂躏他的枕头，手指隔空挥舞着，枕头在她控制下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过是一周的时间没见，不过是他没有按时归来，不过是她做鬼生涯里的一个房客……
为什么会如此想念他在的日子？
52.
鬼悲愤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时至今日，她已经受不了他远离的日子。
时至今日，她只想在这座大房子里陪他过完余生。
鬼最后握拳，无比难过地一拳挥出去，枕头瘪下一块。
她用手捂住脸颊。
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53.
虽然浑身血污，头发乱糟糟，脸庞脏兮兮，但他还是赶在周日的零点到来前回来了。
他居然带回了玫瑰花。
只有一朵，裹在白色的蕾丝蝴蝶结丝带间，花瓣有些许萎靡，但依然艳丽如同鲜血。
像是鬼的错觉，拿着这支花的他，又脏乱又冷硬的脸上透出一股难得一见的温柔。
54.
“别哭嘛。”
他笑起来，那份温柔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我在这里。”
“我回来了。”
55.
他亲吻了玫瑰，看着她。
他亲吻的是我。
鬼情不自禁地想。
56.
他说:“一百周岁生日快乐，Sherry。”
57.
……他都知道些什么？
58.
她曾说，回忆是一口痛苦的深井，她不愿想起来那些被遗忘的东西。
而他默默听她讲，眼睛不舍得眨地盯着她，最后给出的回复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如今，回忆依然是一口痛苦的深井。那口深井就像命运的血盆大口，正在尝试将她吞噬。
碰不到鲜花，也碰不到他的鬼难过地抱着头缩进了画中。
59.
将她吞噬吧。
将她埋没吧。
然后赐予她玫瑰。
回忆就是一口痛苦的深井。
可她偏偏想要去碰触，那些沉于井底的，悲伤的过去。
60.
“Bucky……”
她在玫瑰中哭泣。
“你回来了。”
“可惜太晚了。”
61.
玫瑰早已枯萎。
62.
他反而笑起来。
“才不。”
“你永不枯萎。”
63.
他向她伸出手:“来吧，Sherry，这是我们的新生活。”
她明知道自己碰不到玫瑰，也抓不到他的手，却还是把手递给他，同时喃喃道:“是的，我们的新生活。”
64.
她在玫瑰中沉睡。
她们为她画下十字祈祷。
痛苦降临。
我却不敢去碰触，
没有你的新生活。
喔！我的玫瑰，
不要枯萎。
我想念你，
在夜里，在雨中，
在笑声里，
在最糟糕的，
我的生活里。
————Fin.
(注:0.和64.部分改自法语音乐剧《摇滚莫扎特》里的唱段《我在玫瑰中沉睡》，渣作者迷恋这首歌到曾经用现代哥特体手抄歌词的地步orz)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番外9:她在玫瑰中沉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