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北方》陆清知

8、Chapter 8

　　驱车回家，林小北一路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睛微有些红肿。回到家，我倒了杯水放到林小北面前，也在沙发上坐下，问：“发生什么事？”
　　“我奶奶……病情加重了。”林小北依旧低着头，“我是奶奶捡回来的，从小都是奶奶一个人带我长大，奶奶供我上了大学才病倒，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我从大学休学，打工挣奶奶的医药费，但是不管我怎么拼命赚，都还是不够……白天干快递，晚上不睡觉又去做服务员，我每周都会有两次两天一夜不睡的情况，但就算这样还是不够……”
　　陆离一直坐在他旁边静静地听，林小北喉咙一涩，艰难地道：“刚刚我去医院，医生跟我说奶奶病危，要做第二次手术，不然，奶奶就……”眼睛里忽又涌上热感，林小北使劲憋住。
　　陆离沉吟了一下：“没有社会补助吗？”
　　“没有……本来有街道的社会补助项目，但是名额被挤掉了……”林小北顿了顿，“也有好心人来送过钱，没留名字给我，但是很快又花完了……”
　　我看着这个小青年略有点消瘦的身形，心疼地抬手抚到他发顶：“你要是早点遇到我就好了。”
　　“我已经麻烦你好多事情了，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才好……”林小北抬头看我，目光略略闪动，“真的很感谢你，陆哥，你是我一辈子都感激的人。”
　　“什么话，我们是朋友啊。”我微微一笑，“费用的话，我来帮你想办法。”
　　林小北心中情绪涌动，开口道：“陆哥，我……”
　　“好了，如果你真想谢谢我，就留下来住在这里，做我的中餐厨师。”我起身，“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你打工比我工作还拼。”
　　林小北点头，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喝光杯里的水回了客房。随便冲了个凉准备睡觉，林小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忽然想起那个落在自己额上的吻。陆离的唇是温凉的，带着秋的气息，身上有清淡好闻的木调香气，把他拥在怀里的手臂很有力。
　　他明明也是个男人啊……怎么会迷恋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呢……
　　擦！大半夜不睡觉想这些！有毛病！林小北狠狠谴责自己，然后边想着那个怀抱边入睡。

　　这之后的生活如常，只不过林小北在酒吧里更加积极地工作以收小费，加上每天变着花样地给陆离做中餐。陆离以公司名义参与了一个慈善基金，基金的资助人之一就是林小北，奶奶的医疗费用很快就够了数。
　　林小北无比感激陆离为他做的一切，但丝毫不敢跟他谈他们两人之前的暧昧关系，而陆离也没有提这些事情的意思，两个人在关系不明的情况下保持着同样的互动。
　　慈善基金晚会当天，陆离上台发了言，但没有让林小北上台。陆离站在台上的样子真是胜过那些啤酒肚矮挫胖的公司老总，虽然下来以后仍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总有人凑上前去搭话，林小北坐在席上看着远远被堆挤在人群中央的陆离，总是要想起他摸自己脑袋嘴角噙着笑的样子。
　　医生告知林小北奶奶手术后状况不错，这天陆离正巧没事，林小北就带着他去看奶奶。
　　一进医院就有很多人把眼睛往陆离身上放，林小北觉得浑身不自在，拉上陆离快步进了电梯按好楼层，才松了口气。
　　医院的电梯为了运载病人，都设计得挺宽敞，陆离和林小北站在左边，右边一个年轻女孩推着个穿着军装的老爷爷，显得电梯里略空旷。老爷爷侧头向这一边看了两眼，慈爱微笑道：“小伙子长得真俊啊。”
　　目光是盯着陆离的，陆离点头致意：“谢谢老先生。”
　　老爷爷又微微侧过身看握着轮椅把手站在后面的女孩，女孩侧眸看了一眼陆离，脸颊染上淡淡粉红。
　　林小北突然看着心里有点烦躁。
　　电梯很快就到了，叮咚一声开门。陆离原本是两手都放在风衣兜里，这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林小北放在身侧的手就向外走。
　　林小北被拉的一愣，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出了电梯，只感觉握着他手的温度不太真实。那只手比他的手还大些，拉着他的力道不松不紧却难挣开，掌心很暖。
　　刚刚憋闷的心情好像在一瞬间又消散了，林小北不太能理解自己这种过山车一样的心情起伏，连忙带着陆离去了奶奶的病房。
　　病房是四人间，奶奶在靠窗的左侧床上。林小北先进门，冲认识的护士和病人小声打招呼，陆离跟在后面。护工正在动作轻柔地给奶奶擦脸，林小北过来打了招呼接过护工手里的毛巾，给奶奶仔细擦过一遍。
　　奶奶因为治疗瘦得不成样子，颧骨突出，一头齐耳银发整齐服帖，本来不是很清醒，看到林小北和陆离来了以后眼里亮了一下。林小北调整了床头的高度，把奶奶调成靠坐的姿势，轻声对着奶奶说：“奶奶，这是我朋友陆离，治疗的费用就是他帮忙的。”
　　奶奶声音很小，但嘴角依稀有一抹浅笑：“谢谢陆先生。”
　　“奶奶，我是小北的朋友，帮忙是应该的。”陆离也微微一笑，“您叫我小陆就好。”
　　陆离在来病房的路上被路人盯着的时候基本没什么表情，这会儿对着奶奶就露出好看的微笑，林小北不禁被这个笑恍了一下神。
　　“小北，快让小陆坐。”奶奶好像有了说话的兴致，声音大了一点。
　　林小北连忙搬了个椅子给陆离坐下，自己也拉个椅子坐在奶奶身侧，握着奶奶的手。
　　奶奶仍然笑着，没有被握住的手放在小腹上，姿态有种生来带有般的恬淡优雅，满布皱纹的脸上满是慈祥：“小陆多大啦？”
　　“今年二十五。”
　　林小北不免在心里惊讶，他还以为陆离快三十呢，才二十五就做了IT公司的总经理，人又这么成熟沉稳，真的很厉害。
　　“我们小北才二十，小陆以后多带带他呀。”窗外晴好的阳光照得奶奶的脸色微微红润起来，奶奶眼睛笑得眯缝起来，“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
　　“奶奶！”林小北气鼓鼓地握了一下奶奶的手。现在都已经很照顾了，奶奶咋还麻烦人家继续照顾？
　　我看着床上的奶奶，看到她眼里那种了然而恬静的眼神，觉得自己平时收敛得很好的心思瞬间就曝露在阳光底下一览无余，一边佩服老人家的精明一边应声：“我会的，奶奶。”看一眼旁边什么都不知道还气鼓鼓的林小北，笑意更甚。
　　没有多聊，奶奶说了几句又生了困意，于是两个人离开病房，去楼下散步。
　　医院标志性的草地上人不多，清新的青草香和泥土气息漫在空气里，深呼吸时整个肺腑都仿佛被驱尽阴霾，林小北和陆离并肩在草地上走，秋阳落了一身。
　　“我奶奶是书香世家出身，后来因为爱人去世才自己一个人。”林小北慢慢地回忆，“奶奶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好像是我从孤儿院里跑出来走丢了，站在路边哭，才被奶奶发现。”
　　“从小都是奶奶靠着卖自己的书法作品挣钱养我，到我大学，半辈子的积蓄都用光了。后来没有人买奶奶的字了，我开始慢慢挣钱。”
　　“奶奶给我的生活环境很朴素，我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有时候也会被人家骂什么无父无母的野种，我回家哭着跟奶奶说，奶奶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只是去天上做了天使，去完成给别人幸福的重大责任，所以才把我交给她。”
　　陆离一直静静地听，脚步不缓不急地跟着，看他的目光沉沉如水。林小北揉揉发酸的鼻子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死亡。奶奶病倒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奶奶也要去做天使了，就拼命挣钱，想把奶奶留下来。”
　　讲述间就漫步到了一棵绿荫浓厚的树下，离人群有些距离。林小北侧过身，冲陆离一笑：“幸好遇见了你，陆哥，我真的很幸运，能有你这么好的人一直帮助我。”
　　陆离黑沉的眸光微微闪动，又从风衣口袋里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轻轻用力握了一下：“你也会得到幸福。”
　　因为我会给你。
　　林小北看进陆离的眸里，依然心口悸动，日光下掌心相触的温度好像又真实起来。

作者有话说

　　画风清奇……我明明不是要写这种走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