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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困身于断崖 ...

  •   “……你能半小时内到禁崖么?你不来,我有点怕。”

      叶雨初说出了她的恳求,要姬云都帮忙。可还是有点不自在,生怕姬云都拒绝,尴尬地闷头继续抹胭脂。

      虽然姬云都应该不会拒绝。

      因她闷头,错过了姬云都一刹失态。

      素来冷如冰雪的人,长睫止不住轻颤,黑白分明的眸子陡然蒙上了一层雾霭。湿润朦胧,映出的灯光也潋滟欲碎。如湿重的深山云雾藏进眼里,下一刻就要化雨坠落。

      有些人生来刚毅。

      不惧刀锋,不畏火海,不避生死。

      独独受不住自己在意的人一点真挚的剖白,更何况它来得猝不及防。

      叶雨初涂完胭脂,放回盒子。

      覃檀推门而入,她把衣服拿进来,繁复的长袖裙衫,裙上百褶,分明是留仙制式。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目光中找到了默契——这身长裙居然是朱红色的。

      “覃檀,没弄错么?为覃照奔丧,陈犀会穿红色?”

      覃檀点头:“没错,待会儿马上换。你还得盘头发,我先给你画额纹。”她手上又沾了些红胭脂,直接在叶雨初额头眉心处画起。

      姬云都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突然眉头拧紧。

      不到一分钟功夫,叶雨初额头多出了几抹奇怪的纹路。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隐约觉得这轮廓像某种猫科动物。

      老虎之类的简笔画。

      覃檀催促她:“换衣服吧,戴好面具从后门走。那边也能到母亲房间,而且路近。我之前送药都是走后门。”

      那厢鼓声陡然响起。

      屋子里都听得异常清楚,鼓点和着心律,颇为惊心动魄。

      “来不及了吗?”叶雨初在竹帘后套好裙衫,盘好发阖上面具,问。

      “不会,阿妮姐还在饶间里。叶小姐,只有三分钟,你一定可以把她换出来,对不对?”覃檀脸色虽苍白,但还算镇定。

      叶雨初与姬云都对望一眼,颔首。她们出了后门,行在曲廊上,檐下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她为了走得快些,把裙摆全部提在手里,露出运动鞋。

      姬云都瞧了一眼,默不作声。

      外面鼓声冲天,鼓点里夹杂歌吼,都是汉子们粗犷的嗓子。山歌唱得波澜恢宏,倒真有欲地动山摇的气势。

      叶雨初留心听了一小段:

      “匿捺他未额阿捺他,
      “诶拉石榴卡蒙打阿纳……”

      她惦记陈犀,也无暇多想。只愿这些人再多跳一会丧歌,腾出时间。

      转过拐角,隐约听到前面有人在吵:“阿畲太!阿畲太!”

      远处火光冲天,夜色里分外明显,黑烟越来越浓。

      吊脚楼成堆连片,又都是木质的,屋檐上头盖着杉皮茅草,一旦失火,很容易一下子烧成火海。

      鼓点开始忽然变乱。

      也小了下去。

      姬叶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到覃檀。

      她放的火?

      壮汉纷纷朝冒烟的吊脚楼跑,赶忙救火。

      透过花格窗,姬云都望见覃贵扶着覃老太,蹒跚离去。

      她欲动身,身上手机却震动起来。

      掏出手机扫了眼,眉头陡然皱起,眉宇间竟难得见了犹豫。叶雨初猜测是很重要的来电,忙道“你先接,在这等陈犀”,闪身进了饶间。

      陈犀跪坐在棺材前,棺材四角点了长明灯。

      果真一袭衣裙,红如血染。

      脸上覆着面具。

      如不是面对棺材,四方都布置成白色的灵堂,她竟似身着嫁衣,即将出嫁。

      还未凑近,忽然难闻的酒臭味浓烈扑鼻。

      ……怎么忘了这阴魂不散的臭味!

      叶雨初心里咯噔,陈犀也惊觉,转头死死盯着她,彻底暴露。

      “覃太太,你得先离开这里。”

      待看清她的脸,雨初一怔:方才匆忙并未仔细看覃檀递来的面具。如今直视陈犀,面具不是先前的虎图腾,而是交缠的蛇纹,狞厉绘于双颊之上。

      双蛇头张口吐信,毒牙停在眉心处。

      想必自己脸上也一样。

      “这里太危险。”她抓紧陈犀手臂,意图将她拉起。

      小臂在她掌心抖了下,似乎害怕碰触。

      陈犀回到虎峒后性情大变,雨初只好加重了力道。陈犀直接用力挣脱,后退了两步,慌张要往外面跑。

      叶雨初截住她,反手擒拿:“陈犀,不要再闹了!”

      陈犀却大声哭喊起来,叶雨初没料到她会如此,情急之下卸了她面具,直接捂住她的嘴,却被她狠狠咬住,一阵剧痛从手背传来,牙齿咬破皮肤和毛细血管,温热的血沿手臂滑落。

      雨初眉宇紧皱,还是将她向外面拖。

      就算她精神病犯了,也要把她拖到姬云都那里!

      见叶雨初箍着自己,咬破手都不放开,陈犀竟坐地扭动起来,发髻都被打散。

      “陈犀,我是叶雨初,叶瑾瑜的妹妹,你要我帮你,都忘了吗!”

      陈犀痉挛嘶吼:“……滚、滚远点!”

      挣扎间,衣袖里匕首滑落,没有带鞘。

      雨初蹙眉。

      就是这极短一怔,陈犀惶恐中爆发了潜力,推叶雨初扑到棺材上。她后腰撞上棺材板儿,痛得发麻,棺材盖都被撞开了条缝。

      “你走,走!”

      外面覃老太太的咳嗽声已经传来,姬云都没出现。

      陈犀爆发的勇气用尽,又开始哆哆嗦嗦,满脸泪痕,看着叶雨初,眼中除了绝望,还有很多她不懂的东西。

      外面那些人回来了。

      “晚了……”

      陈犀作出口型,她终于清晰辨识出。

      再拖走已不现实,她只好放开,抓住最后时机跻身进棺材里。

      棺盖阖上,尸臭味扑鼻而来,恶心欲呕。

      里面空间不小,她甚至可以趴伏,背后已被尸水浸湿。

      叶雨初迅速抵住棺材壁,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具棺材的密闭性很一般,也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她抬抬胳膊,就碰到滑腻的尸肉。虽然不怕,还是有些心理障碍。毕竟不是专业法医。

      棺身一抖,而后轻轻上下晃着,已经上路。

      她没拖走陈犀,覃檀没撑够时间,姬云都临时有事,都事出突然。

      好在并不算坏,尚未彻底超出她的设想:

      好歹终于还是能去禁崖。

      不是扮覃贵,不能扮作陈犀,还可以……随棺材下葬!

      陈犀不可能让开棺,虎峒人更不会开棺。

      叶雨初缓缓吐息:说到底还是利用了覃檀。她唤出“阿妮姐”,神情微妙,叶雨初借她要救人的侥幸心理,成功把自己送到棺材边。

      覃檀本身也秘密诸多,由不得她不防:陈犀如果是部族的图腾,要陪葬,覃檀怎么会有套一模一样的丧服?

      还有姬云都……

      她心弦微微一紧,说不出是怅惘还是失落。

      刚才到底是谁的来电,让你面露犹豫?

      棺材里黑到不能视物,时间一长,竟连尸臭也闻不出来。

      突然棺身一震,像被突然放下。

      她屏住呼吸:越是迷信的,越讲究起了灵路上不能停,否则魂魄难安。

      外面师刀铜环撞击,应该是覃贵在跳巫舞。

      鼓声再度响起,伴随的还有村人吼歌的声音:

      “匿捺他未额阿捺他!
      “诶拉石榴卡蒙打阿纳,
      “诶拉石榴卡蒙阿纳。
      “卡普诶拉打哈嘎!”

      还是刚才在曲廊里听到的歌声,只是稍微长了些。缩在棺材里不能动弹,她按住手背上的咬伤止血,逼自己速记下这些歌词。就算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也要记住。

      从此刻起,须得步步留心,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汉子们吼完,鼓点敲得力道似乎小了些,跟着是一群年轻女人在吟唱:

      “翁匿底来射匿底,
      “翁射底莫哪黑衣黑衣,
      “格黑衣格色桶阿色射,
      “奈何桥嘎那垄体!”

      这次终于听清了一个词,奈何桥。

      他们唱“跳丧歌”,土家族倒是有舍巴摆手舞,办丧事也会唱撒尔嗬亡歌。

      鼓声很快停了,棺材再度被抬起。

      不知等了多久,棺材左右摇晃起来,叶雨初还没搞清怎么回事,突然失重般忽地坠落。

      她扣住棺壁,下坠来得太突然,一时竟像几个月前天子山上被推下悬崖一般,身体都不能动弹。

      ……该死!

      低咒一声,失重却蓦地停了。

      棺身狠狠一震,竟似撞到什么东西,彻底静止。这棺材虽然密闭性一般,但材质确实实打实的沉香木,上百斤重不止。

      半晌之后仍不见动静,她推了下棺材盖,却纹丝不动。

      加大力道,依然不能挪开一分——想起刚才棺材诡异的晃动,难道那些人对棺材动了手脚?

      叶雨初收回手,按住胸口。

      外面传出奇怪的摩擦声,叶雨初冷汗涔涔:那群虎峒人竟然还没走。幸好方才没推开棺盖,否则便自投罗网。

      她没戴手表,估摸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外头又没了动静。

      小心地再度使力,试图挪开一丝小缝儿。

      居然没太大阻力,推开一丝缝隙,光亮极淡,夜色浓重。

      却有冷风呼啦啦直吹进棺材里!

      风实在太大,根本没法眯缝眼凑上前,偷看周围到底是哪里。

      冰冷清新的新鲜空气冲进棺材,嗅觉恢复,立刻闻出里面尸臭熏天,异常难闻。

      叶雨初被吹得直流泪,没听到任何惊讶或愤怒的喊声,于是又推开更大的缝隙,大概半寸左右。

      仰头只看到一片浓黑,还有一闪一闪细碎光亮。

      竟是漫天繁星。

      咬牙把棺材盖直接推下一半风太大,头发被吹得到处乱飞。叶雨初陡生极不好的预感,她压下惊骇四顾——

      底下隐隐有浪水拍岸声传来。

      这里根本不是村子,也不是所谓“平缓的坡”。

      向下望不到底,只能隐约看到粼粼波光。

      借月光,她看清身后是千仞石壁,被削得极为平整。自己似乎在石壁抠挖出的一个崖洞里,身后阴暗无光。

      只有冷风倒灌进洞穴,吹得犹如鬼哭。

      低头向下望,原本垂直下切的崖壁上,还有其他数十处方形壁凸,有些突兀。也许是光线太弱的缘故,她只觉那些凸出的东西也是黑色的。

      再看了眼藏身的棺材,叶雨初一瞬想通:

      这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里,最流行的悬棺葬。

      越是生前地位尊贵,越悬得奇崛陡险。

      要是陈犀真被陪葬,留在悬崖洞穴里,没有水和食物,的确只能等死。

      或者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现下陈犀……换成了她叶雨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困身于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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