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先驱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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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未曾是一个天才。
就是那种每天肆无忌惮地玩临考看看书还能进百名的别人家的孩子。
巅峰时期的他可谓是上帝的宠儿，不费丝毫力气便能轻松达到他人望尘莫及的境界，例如学钢琴的第一天就照着谱子弹出了考试曲，学素描才一个月就被戏称为人肉照相机，各种数学物理竞赛奖项拿得手软等等，诸如此类令人发指的事迹数之不尽。
徐未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在完成一件大多人做不到的“壮举”时，在得到叹服与艳羡交织的称赞时，在自己的名字被记录在校史上作为荣誉永存时，他的内心也曾激荡如每个被高高捧起的少年那般豪情万丈，深信在不远的将来自己会干出一番更厉害的事业，受到更多人的嫉羡，最终享誉天下名垂青史。
然而天分总是有限度的，徐未能够很快掌握一门技巧或是一本书的重点，但不代表更高更深的境界他也能以同样的效率达到。没有例外毫无偶然，他的人生像是从一开始就被定义成“恰恰中上”的程度，成就感三个字自他意识到瓶颈的存在后就只能是奢望。
这是只属于半吊子天才的奢侈的烦恼。
当他百般努力历尽千辛万苦尝遍所有方法也只能得到同样结果的答卷时，他的内心是何等绝望无人能知。
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徐未渐渐流于平庸，无法更进一步的才能也创造不出多少价值，他开始自暴自弃，钢琴送人画板蒙尘，辉煌的过去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插曲，所有的高|潮迭起只迎来如今的尘埃落定，老师们谈起他都不无可惜：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毫无意义的潦倒一生就算继续下去也不会有转机吧，现在的处境算是上帝予以曾是天才的他最后的褒奖吗？
思及此，徐未抬起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天梯”，总算是接受了自己如今的现状。
那是段呈螺旋状上升的阶梯，尽头隐没在遥远的云端里，除了这架阶梯外附近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实物的东西，弥漫在四周的浓稠白雾和天顶洒落下的圣光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天堂。雾气散发出奇异的味道，嗅入鼻腔后浑身发软如处梦境之中，继而产生自身存在变得稀薄飘渺甚至虚无的错觉，徐未的五感因此变得迟钝了。
更叹为观止的是，回旋梯上流动的人群竟组成比回旋梯更长的队列，如工厂传送带上包装好的商品般排得整整齐齐，每个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面无表情有秩序地缓慢前行，而徐未排到的位置距离回旋梯还有很长的距离。每过约莫三分钟，人群的移动速度就会变快，由此不难猜到最顶端有个人离开队伍到达了目的地。
上方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呢，是乔班尼与柯贝内拉乘坐的银河铁道列车吗？
“你好？”
一道试探性的男声打破了寂静，宛如一把破开昼夜分界线的利刃显得格外响亮，奇怪的是人群并没有被惊动，依旧保持着原有频率移动上行，仿佛所有人中就只有徐未一个人听见了这声呼喊。就在徐未犹豫是否要转过头去一探究竟时，他感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肩膀。
“我没有恶意，能跟我聊聊吗？”
身后的人这样说道。
徐未顺势转身，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和略尖锐的声音不同，青年的五官很柔和，个子适中身形偏瘦，棕色的棉质大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微大，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被扎成马尾的黑亮长发，这个时代留长发的男人可不多。
“最开始我很慌乱，”青年把手插在松松垮垮的大衣口袋里，却并不让人觉得轻浮，大概是他身上的温和气场使然，“毕竟这场景很容易让人产生些不太积极的想法。”
“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着队列前进，可阶梯顶端的区域怎么看都透露着不祥。”
说到这里青年微眯着眼瞥了瞥回旋梯上方被云层遮蔽的部分。
“老实说，这里的每个人都那么怪异，我还担心会被你袭击呢，幸好你没有。”
青年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警戒心，反而让人容易接受，徐未心中的防备减轻了一些，低声道：“说话没关系吗？”
青年眨眨眼：“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徐未又问。
“抱歉，我很茫然，想不起一点前因后果。”
“我也是。”看来从青年身上得不到更多这方面的线索。
“不过你一定是在睡梦中过来的。”青年嘴角轻扬。
“什么意思？”徐未没听懂，“你是说我在做梦？”
“不，”青年指指徐未身上，“你穿着睡衣。”
徐未低头一看果真如此，顿觉尴尬，莫非是猝死？也不知发现自己尸体的妹妹会不会吓得哭出来——不，她那性格绝对不会吧。
“在你之前我还找后面的人搭过话，他没有理会我。”青年有些失落，“对了，你有听到我跟他说话的声音吗？”
徐未否认。
青年若有所思道：“这里的人说不定都被某种力量催眠了，你也许是刚从被催眠的状态中苏醒，我运气不错呢。”
徐未本是偏着头边走边与青年交谈，听到这里忍不住用余光瞟了瞟前面那个染发的少女，少女行止僵硬，除了跟随人群外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催眠这个说法倒也有趣，比之天堂现实得多。
“如此庞大的手笔可不像人为。当然，我更希望这只是一个梦，醒来就没事了。”
青年的猜测虽大胆但言之有理，徐未沉思片刻道：“既然可以说话，是不是意味着脱离队伍也没关系呢？”
青年一喜：“所见略同。”
徐未却并无喜色，摇了摇头：“可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测，脱离队伍的后果我们谁也不清楚。”
青年没有接着徐未的话往下，而是话锋一转丢出一个问题：“知道为什么我先试探后方的人而不是你吗？”
这问题并不难，徐未脱口答道：“如果先跟我说话，这种行为若是被禁止，后方的人会袭击你，而跟后方人说话你既能跟上队伍的步伐，又能警惕前方我的行动，一有变动可以马上逃走。是这样吗？”
青年投给徐未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我正是借后方的人证明了说话是被允许的行为。”
在这样的环境下青年还有余裕冷静思考谨慎行事，徐未很是佩服，但为何他会感到有不和谐之处呢？
“不过这也是建立在始作俑者仅仅对人群催眠而没有干涉这个空间的前提下……”
按青年的思考方式，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呢？
“算是赌博吧，假如对方正在监视，我就凶多吉少了……”
后方的人用来证明说话被允许，而找上自己又是为了证明什么呢？
“现在只需要想办法知道能否脱离队伍，说不定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这个人难道……要拿自己做试验吗？
不该相信他的。
徐未步伐减慢，彻底转过身屏气凝息盯着青年。
青年见此疑惑地问：“怎么了？”
徐未没有吭声。
青年的神情凝重起来，将手伸向徐未的手臂。
在已经对青年产生怀疑的徐未看来，青年这个动作是想要把自己拉出队伍，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就是现在，先下手为强！
徐未在青年的手指接触到自己睡衣前迅速反拽住对方的手，青年显然被出乎意料的变故吓了一跳，挣了两下没挣开，诧异地看向徐未，却见到后者惨白如鬼的脸色。
“你……”青年没能说完，因为徐未已经先一步把他用力摔了出去。
徐未动手的一刹那也有过迟疑，可不这么做的话或许牺牲掉的就是自己。
白雾无声地翻滚起来，迅速朝青年涌去，青年跌倒的身形如明灭的灯火影影绰绰，白色的雾气从发丝开始蚕食他的身体，伤口冒出滋滋白烟，看上去极为骇人。
青年全程没有哀嚎，只是一直对徐未露出了然的苦笑。
白雾“进食”的速度极快，排在青年身后的人在这段时间内朝前进了一位，吞噬了青年的白雾一改凶残本性恢复原状，这个空间再次安静下来，人群依旧有秩序地移动，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骚乱。
脱离队伍是被禁止的！
寒意从徐未的脚底升起，他不敢想象队伍的尽头到底会是何种更恐怖的场景。
他甚至还没意识到凶手就是自己，只记得青年最后的笑容很冷，冷到他全身打颤，或许青年根本没想过加害他！
“杀害无辜者的心情怎么样，刺激吗？”
响起了不可能响起的声音。
徐未震惊地看着那个人。
那个本来排在长发青年身后被定义为深度催眠中的人原来一直都是有意识的，不但有意识，还一声不吭地窥视了始终。
毫不避讳徐未视线的小个子少年耸耸肩，拨了拨被烫卷的头发说：“我叫辛七，辛苦的辛，数字七。你呢？”
徐未感到难以置信，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面对一个人的死亡态度却是那样漠然，漠然到让人反感。
“不会是被吓傻了？也对，你才杀了人嘛。”
杀人……这能算是杀人吗？他不知道脱离队伍就会死，他只是不想被当作试验品。何况，万一这里的每个人本来就是死者呢？
“你该不会害怕了吧？别害怕，你已经安全了，你看，他的死让我们明白了这里的规则，并不是白死哦。”
“你刚说……不是白死？”
不是白死又如何，一个人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死后计较值得与否根本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就像自己短暂的一生一样毫无意义，毫无意义的生毫无意义的死。
“对，先驱者推动历史，活下来的人享受成果，理所应当。”
多少人会愿意当这个先驱者呢，青年的死不就是徐未惧怕被当出头鸟才造成的吗？
“这可是进化所必须的一环，接下来就如之前一样打破规则吧？”
进化是需要牺牲，但牺牲并不一定进化。
“这儿有那么多人怎么死也死不完的，我也没那么残忍要他们都去死，像刚才一样把排在我们前面的人都扔出去吧，怎么样？”
“你把他人当做什么了，一次性用品吗？”徐未气不可遏，骂完又觉得后悔，跟小孩争论这个很愚蠢。
“早点上天堂也能早点了解真相嘛，队伍这么长谁知道中途会不会饿了想吃东西啊，还是早点到比较好吧。”
辛七喋喋不休越说越离谱，徐未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多背德抗理的疯狂想法。
“我不会按你说的做的。”他绝不苟同。
“明明才杀了人，现在装贤者有什么用？喂，你到底走不走？后面的人可都迫不及待要推我了哦？”
辛七的肩膀微微下压，音调陡然从明快转为低沉，徐未看到他的动作察觉到不对劲警觉地想防卫，却没能抵挡住辛七随之而来疾风掣电般的攻击，相比之下徐未之前摔出青年的速度根本就是龟速！
电光火石之间徐未先被制住双手继而后背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对不起啊，脚感不好踢歪了。我会代你去天堂享福的，拜拜。”
辛七满是嘲讽语气的话听在徐未耳里模糊难辨，他的听觉已经开始失灵了。
如果辛七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的话，不得不说很成功。
白雾从四面八方欢喜地挤过来，热情地把徐未紧抱其中，它们融化掉衣服后附着在皮肤上开始侵蚀进餐，徐未的四肢渐渐消失，身体如被水淹没般越来越乏越来越重，遂缓缓向一无所有的黑暗中下沉坠落……
粉碎模式开始执行，抹消躯体，抹消意识，抹消存在感。
抹消生命。
意识在这里断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先驱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