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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长相思 ...

  •   自懂事那年起,我便常常听到有人在父亲面前夸赞道:“丞相家的两位千金,真是喜人的很。”

      没错,我还有个同胞妹妹,叫公良兰。因父亲独爱幽兰,便将这俩字拆开,给我和妹妹各安了一个。妹妹长得与我没有半分差异。别说府里的丫鬟和奶娘经常将我们认错,就连父亲也会将我们认错。不过,娘亲倒是每每一认一个准。

      那时,我经常缠着娘亲,问她怎么辨得我们的,娘亲起初不说,后来被我缠得紧,便笑着与我打趣道:“若是你妹妹,便从来不问我这些。”我那时不解,如今才明白,娘亲原是嫌我话多。

      后来,我与妹妹再大一点的时候,那些来家里拜见父亲的人就会这样继续夸赞道:“丞相家的两位千金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长大,必是倾国倾城之貌啊……”

      每每这时,母亲就点头笑一下,算是应付了这千篇一律的夸奖。父亲也会呵呵笑两声,但是父亲的眼里总是有些不满意。

      父亲心里最想听到的夸赞其实是,丞相家的两位千金真是才貌双全啊!

      但无奈的是,一直没人这样夸过。

      父亲想,得让我们学点什么,将来好在客人们面前表演表演,许会有人这样夸一下。

      于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父亲开始一股脑儿的灌给我们。但是,那时候,我们只有五岁……

      母亲看着很是心疼,遂跟父亲商量,要不一样一样的学吧,父亲看着我俩木讷的眼神,皱了皱眉,很是无奈的答应了。

      于是,我选了琴,妹妹选了舞。

      教妹妹舞蹈的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舞师。

      至于教我琴艺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娘亲。

      我的娘亲琴艺十分了得,在整个京城也是久负盛名的。所以那时我选琴,也是想日日都与娘亲在一起罢了。

      娘亲弹琴的时候,样子很是好看。那低眉垂眼,信手拨琴的模样,常常让我看的着了迷。

      于是,我便也学着娘亲的样子,挺直了背,低眉垂眼,尽量让自己表现出非凡的气质。

      娘亲抚了抚我的头,笑的很是开心,娘亲说:“你唯独这时候会安静些。”

      后来,妹妹的舞跳得越来越好,我却因为终日想着怎样弹的好看,而不是弹得好听,所以琴艺一直没什么长进。

      在父亲有我可能不太适合弹琴的这个想法之前,我提前觉察到了这一点,为避免父亲让我再学其他的东西,我终于开始认真的跟娘亲学起琴来。

      我问娘亲,怎样才能弹好琴呢?娘亲说,弹琴,关键在于思。弹琴之人,所思所想皆可付诸于琴声。古有伯牙子期的典故,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我当时很不解,觉得那典故纯属巧合,但碍于对娘亲的无限崇拜,遂懵懵懂懂的相信,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娘亲让我不要说话,有什么想要的,想表达的,就试着用琴音表达出来。

      我起初觉得这是一件万万不可能的事。

      比如,我中午想吃糖醋鱼卷,于是我抱着琴跑到火房门口,弹了一上午,结果他们却做了一盘花菇鸭掌。

      我当时的心情简直是失落都无法形容的低落……

      不过后来,府里就开始传出这么一个说法,说大小姐体恤下人,日日跑到火房门口给大家弹琴听。

      因为娘亲让我少说话,所以我也就懒得解释了,依旧日日跑到火房门口弹琴去。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把我想吃的糖醋鱼卷做成清蒸鱼卷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的琴艺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并且开始相信,娘亲说的话果然是对的。

      所以在后来的后来,当我在白微山上救了一个身世不明的孩子,并在他的乞求下,向他传授琴艺的时候,我便像娘亲要求我一样的要求他,让他少说话,多思考,有什么想法,尽管弹出来听听。

      那个孩子果然是比我有潜质的,我教他琴艺不过两月有余,他就已经能熟练的弹出我只弹了一遍的曲子。而且他比我相信娘亲一样的还要相信我。那孩子本就话少,几日都不曾开口说句话的,被我这么一要求,便再也没说过话。我干脆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凝语,但是我的心里一直很愧疚,觉得这好好的一个孩子,本应是天真烂漫,废话一箩筐的年纪,却被我摧残成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过,好在后来听说凝语已经成了天下闻名的琴仙时,我心里的愧疚略微得到了些安慰。

      我想,凝语果然是有出息的。最起码他每次去饭馆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菜。不过后来转念又一想,许是因为凝语不说话,所以无论小二端什么菜来他都得吃,所以也造就了他琴仙的地位。
      而每每想到此处的时候,我内心里,便又多了一丝愧疚。

      虽然后来因为凝语的出名,我也以某个世外高人的身份出名起来,但和琴艺相比,我的毒艺倒是要高出许多。

      话说我比较擅长的这两样技艺,追根溯源,都离不开我的娘亲。

      琴艺,是娘亲手把手教的。毒艺,却是因为娘亲的辞世。

      七岁那年,不知父亲在外面结了什么仇家,也许是很早以前就结下的仇家,总之,他们是要在那一年置父亲于死地的。

      那天是父亲的寿宴,前来赴宴的宾客从堂前到前院,挤得是满满当当的,还有送的寿礼,更是数不胜数。

      我那时年幼,并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东西,唯觉得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席间,父亲让我和妹妹表演才艺。于是,我弹琴,妹妹跳舞,配合的很是默契,并且这次的表演在很大程度上让父亲这几年的心愿得以实现。

      大家纷纷夸赞道:“丞相家的两位千金,真是才貌双全啊……”

      后来,就在大家纷纷向父亲敬酒的时候,一个丫鬟趁着倒酒时打翻了父亲的酒杯,我当时觉得那丫鬟眼生,想着许是今日忙不过来,临时找了些帮手,但如今才知道,那些帮手,其实是杀手。

      父亲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并不与那丫鬟计较,让她重新拿一个酒杯便是。

      丫鬟喏喏的退下后,娘亲见这么多宾客都举着杯子,觉得让大家等着不太妥当,便将自己的酒杯斟了酒,递与父亲,让父亲同宾客们先饮。

      父亲点点头,接过酒杯,同大家谦让了几句,便一饮而尽。

      后来当那丫鬟拿了新的酒杯上来后,父亲亲自将那新酒杯斟满酒,递与娘亲道:“如今幽儿兰儿这么有出息,多亏了夫人教导有方啊。尤其是幽儿的琴,将来,怕是要赶超夫人了。”

      娘亲接过酒杯道:“若真是如此,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

      后来,娘亲就那样笑着饮完了那杯酒。

      酒,应是无毒的。有毒的,是那只新换的杯子。

      再后来,我的记忆便开始混乱。

      只记得娘亲倒在我面前时,抬了抬手,想要再摸摸我,可是,我却只顾得哭,却忘了再好好抱一抱她……

      再后来,屋里来了很多大夫,但是,他们都说,此毒剧烈,他们无能为力。

      我不信,我打心眼儿里不信。

      我发誓,凡是这天下有的毒,我公良幽,便一定要解开。

      我终于变得话少了,甚至几日不言语。

      我从认字到翻阅各种医书,从偷跑到药铺里帮忙到熟知每一种药草的性能,从自己喝下第一碗毒药到研制出各种毒剂和解方,在这样的五年里,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希望。

      后来,府里相继有人开始中毒。

      我起初并不知晓是怎么回事,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这些东西不小心被那些下人碰了,遂将这些治毒的玩意儿锁在一间闲置好久的客房里。

      后来,中毒的人变成了妹妹——公良兰。

      兰妹中毒的时候,我为她把了脉,查看了她的症状。我确信,她中的,绝对是我锁在那间客房里的毒。

      我想,她许是好奇,或者贪玩,不知怎样的进了那个房间。

      将她救醒后,我正要问她还有什么不适,没想到,她竟然恨恨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哭着对旁边的父亲说,是我拿她做试验,是我给她下的毒。还说府中那些下人中的毒,全是出自我手。

      我愣了一下,许久没反应过来,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当父亲将我狠狠的打了一顿并关了禁闭的时候,我终于相信,我没有听错,而且,这也不是梦。

      虽然,我一直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今,若非要做一个猜测,许是小时候,娘亲同我更亲一些。可是,我每每也总觉得,这个猜测还是太过牵强……

      十二岁那年,在关禁闭的第七天,我带着娘亲留给我的琴,逃出了丞相府。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一走,竟然再也没有回去过。

      不是我不想回,而是回不去了……

      丞相说,他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叫公良兰。那个叫公良幽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笑了笑,还能怎样呢?只能这样了……

      虽然,我还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便在落霞山上扎了脚。因此山有座凡隐寺,而那老方丈也确实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好方丈,再加上山美水甜,草木繁多等等等等各种我觉得都还不错的因素,我便选择了在这里隐居。

      既是隐居,就得从隐姓埋名开始。

      因此,这周围的人并不知晓我叫什么。即使有人问,我也不怎么搭理。所幸大家知晓的是我擅长解毒,便以“毒女”称呼我,让我好歹有了个被大家称呼的名讳。

      我起初并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想想也觉得无妨。

      名字什么的,于我而言着实没了意义。

      我在这山上呆了约有一年的光景,除了配配药,解解毒,看看病,翻翻书,弹弹琴以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长进。

      后来,也算是机缘巧合,我在配一味毒的时候发现少了药书上记载的一颗毒草。四处打听后得知,在距此约三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幽兰山,山上长着很多珍贵的草木,但因传说山上有掳人的妖怪,所以大家都不曾去过。

      我听闻此事后,抽了抽嘴角,经过了三思,五思,甚至十思,终于在当年所立下的誓言的鼓舞下,前往了幽兰山。

      其实,我倒不是因为有妖怪不敢去。

      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这山的名字。

      后来,我便遇到了轩尤。

      轩尤并非这凡世中的人,乃是一条灵蛇幻化而成。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倒没有害怕,反而高兴了许久。我想,这世间既有异灵,那娘亲一定也有在天之灵。我想,我现在做的一切,娘亲一定看在眼里。这样想着,我的心里便多了许多力量。这几年吃的苦,便也不觉得苦了。

      轩尤擅抚琴,更擅治毒。我便想尽办法拜了轩尤为师,跟他学习各种治毒解毒之法。

      轩尤初识的时候觉得十分冷漠,相处久了,便知他其实是极重情义的。

      就这样,我跟着他学了三年制毒解毒之法。

      轩尤说,这世间唯有一种不得解的毒,叫“浮生”。

      浮生,无色无味,遇水即化。若经年累月的服用,毒发之时,即便他在,也没有解救的办法。
      而浮生的唯一解药,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

      但这凡世间的芸芸众生,又有几个能做到呢。

      后来,许是命中注定要有这样的一段情劫,我又再一次回到了落霞山,然后遇见了他。

      在来找轩尤的时候,我曾把娘亲留给我的琴,寄存在方丈那里。

      回去之后,等治好了村里的瘟疫,我便到凡隐寺取琴。

      方丈将琴抱出来,放在院中道:“我将这琴置于柜中,一直不敢妄动。这三年过去了,施主不妨试弹一下,看可有损坏之处。”

      我本觉得无需如此,但想着方丈许是为了心安,便跪在一方蒲垫上,抬头瞅了瞅这初秋的山景,信手弹了一曲《秋风词》。

      因只是试弹,我并未将这曲子弹完,知道琴是完好无损的便可。

      我抱起琴,向方丈道了谢,便欲离开。

      然后,一转身,就遇见了站在寺门前的他。

      修长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面庞,如潭水般深不可测的眼眸,还有那唇角上挂着的一丝丝浅笑。

      他说:“姑娘弹的这么好,却为何只弹了一半……”

      我承认当时有那么一瞬,我因他愣了神。但在我看到他的穿着后,觉得这是个非富即贵的人,便对他多了几分排斥。

      这样的排斥,我想,许是来自心里对父亲那一类人的阴影。

      因为权贵这些东西,向来都是会吃人的。

      因此,对于他的问话,我并不搭理,抱着琴,全当没听到,径直出了寺门。

      我本以为和他的交集到此为止,却不曾想,原来,这竟是我和他的开始……

      两日后,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那时,我刚从外面采了草药回来。他守在我落脚的山洞前,看到我后,便笑着同我打招呼。我全当没看见,只顾做自己的事,我想,脸皮再厚的人,应该也会受不了我这样吧。

      事实证明,他的脸皮比我想象中要厚的多很多。

      他说:“自从上次听了姑娘弹了一半的《秋风词》,在下便一直惦记着后一半,不知姑娘可否……”

      “不可以。”

      “为何?”

      “不想。”我觉得在拒绝人这方面,我也得到了师父的真传。

      我余光中瞥见了他脸上露出的一丝尴尬,心里竟然乐了一下。

      恩。果然是得了师父的真传。

      他随后笑了笑道:“若姑娘今日不想,那在下改日再来。”

      就这样,他每日傍晚都会等在我的洞前,等我回来后问一句:“姑娘今日可愿弹于在下听……”

      我若那天没有出去,他就在一旁静静的看我捣鼓那些药罐子。有时我不小心被烟呛了,他就连忙从桶里舀一碗水给我。待我忙完,再轻轻问一句:“姑娘现在可愿将那曲子弹于在下听……”

      这样大约过了一月有余,就算再不熟的人,也会变的熟络起来。

      至于我和他熟络的程度,已经到了他能帮我抓抓毒蝎子,帮我分分草药,记录下配方的程度。

      他偶尔与我打趣道:“姑娘若再不弹,我就可以出师了。”

      我不搭理他,不过心里却赞叹他确实很聪明。那些草药的名字,我但凡提过一次,他便能记住,且从不会出错。

      他见我不言语,自顾自的轻轻笑了一下道:“莫非姑娘是故意的,怕少了我这样一个得力的帮手。”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他笑了笑,然后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我说道:“莫非……姑娘对在下日久生情……怕弹了之后,在下便不会来了……”

      我当时幸好是坐着,不然一定会一头栽药炉子上。

      我慢慢转过头,用极鄙视的眼光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去洞里将琴取了出来。

      洞前几丈远的地方,是一处断崖,从这里可以俯瞰山间的袅袅云雾。若是在傍晚,这满山青翠映着落日的余晖,更是显得别致。所以,平日里,我若想弹琴,大多会坐在这里。

      我抱着琴,在断崖上席地而坐,然后将琴置于腿上,叹了口气,便弹起了那首《秋风词》。

      弹的时候我还在想,早知道就早点弹了将他打发了算了,何苦给自己落下了这么个说法。

      一曲终了,我收了琴正欲起身,却见他微微锁着眉头,一双眸子里,含着我看不懂的忧伤。

      他说:“姑娘果真是嫌弃在下的。”

      我当即愣了一下:“……那个……”

      “这一个月来,是在下扰了姑娘的清净,实在抱歉,在下这就告辞……”说罢,他便转身要离开。

      我又愣了一下:“……那个……”

      “姑娘的琴音里,除了不情愿,还是不情愿,既如此,在下还能说什么呢……”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抱着琴,站在那处断崖上,愣了好久,好久……

      我突然想起娘亲说的话,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懂你,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听懂你的琴。倘若有了这样一个人,便要好好珍惜……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问了一句:“他真的听懂了吗……”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我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出去采草药,也经常采一堆杂草回来。做起事,也常常心不在焉。脑海中总是回想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被自己这样的状态整的很是心烦,于是撂下药罐子和一堆毒虫毒草,抱着琴,坐在那断崖上,信手拨了几个调子。

      当时正值夕阳西下,这山里的景,都好似镀了一层金光,美得不像话。

      我又想起了那首《秋风词》,遂自嘲般的笑了笑,便开始自顾自的弹起来。

      一曲终了,我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莫相识。”

      我一抬头,便真的看见了他。

      只是,他看上去,比往日要憔悴了许多。那原本很好看的眉眼,却不知为何,让人看了觉得很是心疼。

      他说:“姑娘的心里,可有一丝在下的位置……”

      我愣了半晌,看着他如古水般深不可测的眸子,好似受了蛊惑一般,糊里糊涂的,毫无自我意识的朝他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如春阳般灿烂的微笑,看着那笑,我才恍然回过神来,方才自己是向他点头来着……

      再后来,他便留在了我的洞里。

      他说:“一直不知道姑娘该怎样称呼……在下问过旁人,但也是无人知晓……”

      我想了想,说了一个“幽”字。

      他笑了笑道:“空谷生幽兰,姑娘清幽的就像兰花……”

      “我叫幽,你与那兰花扯在一起作甚。”说罢,我便丢下手中的毒草,转身进了山洞。

      自此以后,他便只唤我“幽儿”……

      呆在我山洞里的这几日,我曾赶过他下山。毕竟遇到那些个找我解毒的人,总会被他们用怪异的眼光盯着看。

      终于有一天,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姑娘可是嫁人了?”

      我还未答话,他就从洞里走出来道:“娘子,你的这些药我帮你分好了。”

      我愣了一下,问话的人也愣了一下。

      之后,山下的人便纷纷传开道,山上的毒女原是嫁了人的。

      我嗔怪他胡言乱语,他却拉着我跪在那方断崖上说:“幽儿,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心里突然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我看着他的眼眸,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他不会后悔吗?

      “我是毒女,你不怕吗?”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道:“不怕。”
      “不后悔吗?”
      “不后悔。”

      我突然不知道还要问什么,只知道看着他满是期盼的眼神,又好似着了魔般的点了点头。

      之后,我与他便在这落霞山的断崖上拜了天地。

      说实话,同他的这一段姻缘,我没有想太多,除了他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只知道,今后的日子里,我是满心想让他陪着的。

      再后来,我偶然间问起了他的事。我问他家是哪儿的,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在我这里呆了这么多天,怎么没有人来寻他。

      他支支吾吾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话来敷衍我,我便一时来了气,放下手中的东西与他道:“即便你是个逃犯,我也不会嫌弃你半分,可如今你对我遮遮掩掩,却分明是不信我。”

      他也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我许久,终于同我说了他的事。

      我才知晓,他竟是皇室中人,而且,还是个皇子。

      他的身份突然让我心里感到莫名的害怕。

      我慌乱的站起身,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转过身先离开这。

      没走两步,就被他从身后抱住。

      他说:“你是在害怕吗?”

      我心里一怔,什么时候,他已经这样懂我了……

      我点点头。

      “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

      他轻轻笑着将我转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道:“幽儿,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

      我想我应该相信他。

      可是心里却还是因为不安,而有些隐隐发痛。

      可是,我还是怀着一颗能同他长长久久的心,和他过着此后每一天的日子。

      记得山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刚从山下看病回来,走到半山腰时,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给自己把了脉,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我高兴的加快了步伐,想着赶紧回去告诉他,可又怕跑的太快,会不小心摔了,动了胎气,又只好慢慢的走着,就在这样纠结的心情下,我终于到了那个山洞。

      刚准备进去,却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五皇子……这是先皇的遗诏啊。您在这山上呆的这几个月里,先皇就一直在夸您,说这几个皇子里,唯独五皇子清心寡欲,不谋权位。先皇驾崩的时候,还在惦记着您,说只有把皇位传给你,这天下才能太平……可……可如今,五皇子……您迟迟不愿接昭,这又是为何啊……”

      我在洞外听着,一颗心紧张的好似被提到了喉咙眼儿。

      片刻的沉寂后,我听到他开口慢慢说道:“儿臣……接旨……”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我听到他开口对那个人说道:“公公先回,本宫这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明日再回。”

      那人讨好似的笑了笑道:“皇上,您该称自己为朕了……”

      我悄悄的流着泪,藏到山洞的后面,等那个公公离开后的好久好久,才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回了山洞。

      “你回来了……”
      “恩,外面下雪了。”
      “冷吗?”
      “不冷。”

      他沉默了片刻,忽想起锅里还有给我熬的小米粥,遂起身舀了一碗递与我道:“娘子快趁热喝吧。”

      “恩。”我接过碗,将脸埋到碗里,小口小口的喝起来,但粥是什么滋味,我却全然不知。

      “明日……我可能要下山一趟……”

      “恩。”我应了一声,继续低着头喝粥。

      “可能要过一段日子才回来……”

      “哦……”我又轻轻应了一声,可这次他好似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哽咽,将那个把我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碗拽了下去。

      “你哭了……”

      “没。”

      “还说没有。”他坐过来,捧着我的脸,用拇指揩掉我脸颊上的泪,轻轻说道:“你同我一起下山,可好?”

      我摇摇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

      那天夜里,我偎在他怀里同他说了好久的话。

      他说,他第一次在寺门前看到我弹琴的样子时,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子入了凡世。

      我笑了笑,想起当年跟娘学琴时的事情,现在看来,果然是在弹得好看这方面,得了娘亲的真传。

      那天他也问了我的身世,我除了自己是当今丞相的女儿,以及自己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其余的事便同他全说了。他心疼的将我抱得更紧了些,吻了吻我的额头道:“我怎么没有再早些遇见你……”

      一句话,惹得我心头一阵酸楚,想起他明日里要走,便又忍不住的掉起了泪珠儿。

      就这样,我在他怀里哭着哭着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许是怀了身孕有些嗜睡,又许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昨日那般好好哭过,第二日,我竟睡过了头。醒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我想,他过些时候就会回来,我只要在这等着他就好。

      我知道他已经成了当今的皇上。

      可是,只要他来,我便愿意同他回去。

      至于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我也在心里暗暗猜测,为了我,他许是不会再纳的。

      如果为了政治利益非要纳些妃嫔,我想,我或许也可以接受。

      是,我就是想守在他身边,想日日同他在一起。

      因为,我已经彻彻底底的爱上了他。

      所以,我尊重他的身份,容忍他的每一个迫不得已。

      即便在我得知,当今的皇上迎娶了丞相府的千金公良兰的时候,我依然选择了理解。

      但仅仅是理解,而不是面对。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下山的那天,山里又下起了大雪。我抱着琴,一步一滑的走到山脚下,望着那灰蒙蒙的天,却突然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我裹了裹衣领,闭上眼,一头扎到风雪里。

      去哪儿都一样,所以,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后来,就走到了白微山,遇见凝语的地方。当时凝语才七岁,他正躲在山下的一块巨石后避风,手指尖还有嘴唇,都有些微微发紫,若在旁人看来,以为他是冻得,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中了毒。

      救了他后,我便在他养伤的日子里,弹琴给他听,他听的很着迷,后来,就非要跟我学。我不太会教人,便像娘亲教我一样的教他。凝语很有天分,也同我很亲,他知道我是要生小孩的人,便日日到山下干些杂活,讨几个鸡蛋回来煮给我吃。我心里很是感动,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在我离开他的时候,把娘亲留给我的琴送与了他。

      我其实心里很是不舍,毕竟那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可是,这把琴是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已经托付给凝语的。

      那一次,是我自己中了毒。

      那时候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山里的积雪也化了差不多。我寻思着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便搀着凝语到这山里散散步,随处看看,这样,对腹里的孩子也有好处。

      只是没想到,竟然惊了不知窝在哪里冬眠的小蛇,脚踝突然被咬了一口。

      我连忙脱了鞋袜去看,这一看,让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咬我的不仅是毒蛇,而且还是剧毒。

      被咬的地方瞬间就黑紫一片,而且那黑紫色的部分迅速蔓延至整个小腿。

      凝语吓的直接僵在了那里,我一边安慰着他说没事,一边想忍着痛赶紧回山下去,看有没有可以解毒的药。可是我一动,腿上传来的痛感就直刺心窝,痛的我直冒冷汗。

      我摸摸腹中的孩子,突然很想哭。

      而我当时唯一能交代给凝语的事,便是替我好好收着那把琴。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我却突然看见了一个真正如仙女般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一袭白衣,垂至脚踝的黑发,还有那美得让人无法直视的面容。

      她抓起咬我的那条黑蛇,轻轻斥责道:“伯苍,看你犯下了什么罪过!”

      那条黑蛇在她手里挣扎了两下,便突然耷拉了下来,然后幻化成一个玄衣黑发的少年。

      那女子用谴责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的伤势。忽然,她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小腹,我实在不知道我的小腹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她看了半天,掐指算了算,方喃喃自语道:“我的劫数到了。”

      因为认识轩尤的缘故,我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异灵存在。但我实在想不通,这像仙女一样的人,能会有什么劫数。而且,她的劫数还应在了我身上,准确的说,是应在了我腹中孩子的身上。

      她说:“你腹中怀的是一对龙凤胎。龙胎周围护着一团紫气,将来许会有些磕绊之处,但终究会登上至尊之位。”

      我心里一颤,连忙问道:“那……那女孩呢?”

      她叹了口气道:“另一个孩子是我的劫数。可我的另一个孩子,却是她的劫数。”

      我诧异的望着她,表示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她看着我笑了笑道:“各有各的福祸,各有各的因果,你无需太过操心。”

      说罢,她用手覆上我的小腿,痛感瞬间就消失了,她说:“这毒不是一般的毒,若不是因为你腹中的胎儿被紫气护着,你被我这大儿子咬了一口,怕早就命丧黄泉了。我现在暂且用灵力护着你的命脉,你是懂毒的人,所以你回去先配上该配的药材,至于缺的那一味,我稍后奉上。”

      说罢,她便起身带着那个玄衣少年,瞬间不见了身影。

      我和凝语在山下那间破败不堪的木屋里等她。

      我准备好了解蛇毒所需的所有草药。至于缺的那一味,其实是可以以毒攻毒的蛇胆。

      过了子时,那个白衣女子突然出现,这一次,她还抱了一把剑。她说此剑名叫湛卢,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迎来第一次劫难。到时,把湛卢和凤胎绑在一起,兴许能保她一时平安。至于龙胎,并没有生命之危,可暂且放心。

      除此之外,她还拿出来一块玉石,白的如同冰雪一般。她说,等孩子出世后,你将这玉石带在女孩的身上,到时,自会有人护佑她。

      说完这句话,她便望向窗外,我并未瞧见窗外有谁,但是她确实是对着窗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的。

      我想,不管是谁,倘若有人能护着我的孩子,终归是好的。

      她转过头来的时候,笑的很温柔,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美得好似能摄人心魄。

      但是下一刻,她忽然一挥袖,便幻化成了一条巨大的白蛇。这条白蛇盘踞在我这简陋的屋子里,她瞅了瞅桌上的药材,突然周身升起了团团云雾,紧接着一道光华闪过,她的身形瞬间消失,伴着那团光华,一同隐在那块玉石里,而那堆草药中,却多了一颗蛇胆。

      我恍然间明白,她说的劫数,原是指这个。

      我曾经听闻一些修仙之人在得道飞升时,要应一些天劫。有些厉害的,甚至能掐算出自己在何时何地应劫。

      我想,她许是其中一个。

      后来,当我的毒解了之后,我突然害怕自己的孩子将来会不会也有一天会被毒所伤。而且,我天天与这些毒物打交道,更担心孩子生出来后,是否跟正常家的小孩儿一般健康。

      于是我想到了师父。

      我决定去找他。当我问凝语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的时候,凝语却摇了摇头。

      他说,他跟他的家人走散的时候,他们让他等在这里。

      他很坚定,我便没有再强求。至于那把琴,我知道凝语很喜欢,便咬了咬牙送给了他。

      倘若他真要一个人等在这里,没有琴,日子应该很无聊。况且他又不爱说话,没有琴,他就更没办法跟别人交流了。

      我想,自己同凝语很有缘分,倘若把琴交给他,他也一定会好好珍惜。

      后来,当我找到厄儿,听她偶然间说起凝语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看,这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牵牵绊绊,让人无法预知。你也只能在发生后才后知后觉,原来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

      找到师父后,他教了我最后一样毒艺,就是防毒。

      用事先配置好的特殊毒汁,刺入新生儿的皮肤中,让其形成如烙印一般的毒记,待将来身体被其它毒物所侵时,这些毒记便会溶解消失,然后达到以毒攻毒的目的。

      可是,在厄儿和泓儿出生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在厄儿的右肩后侧,刺了一朵五瓣桃花的印记。

      将来若有意外,这五瓣桃花加上中间一朵花蕊,便能救她六次。

      如此,我方能稍稍安心些。

      后来,在我怀有八个月大的身孕的时候,我得知了他被毒蛇咬伤的事情。铺天盖地寻找良医的告示,一次次刺痛了我的心。

      我终是放不下他。

      所以,我只能去救他。

      我带了面纱。

      除了救他,我不想在宫里因为我和她相似的面容再引发出任何的事情。

      我来到皇宫的那天,还下着倾盆大雨。我站在高大的宫墙下,知道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滋味。而一想到即将见到他,我的手,便会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他果然病的很重,若不是御医用了一些药,暂且稳住了他的心脉,他怕是撑不到我来。

      这毒毒性剧烈,解不好,便会落下病根。估计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御医才不敢擅自用药,怕担了罪。

      我在他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直到他渐渐有了好转。

      跟我一起守了三天三夜的,还有当今兰妃,我的妹妹,公良兰。

      我希望她是爱他的。

      可我却更害怕她真的爱上了他。

      在他醒来之前,我决定先离开。

      可是兰妹不让我走,她说,皇上还没有醒来,我不能一走了之。

      我没有理她,收拾好东西便要离开。

      她许是觉得我竟然敢反抗她,她愤怒的拦在我前面,然后一把扯掉了我的面纱。

      我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淡淡道了一句,兰妹,别来无恙……

      她吃惊的张了张嘴巴,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

      我笑了笑,从她手里拿回面纱,便离开了皇宫。

      后来,当我知道他满天下找我的时候,我笑着舒了一口气,他还是记得我的。

      再后来,孩子将要出世的那几天,有个将军找到了我。他本是要接我进宫,但我怕路上太过颠簸,决定等孩子出世后再走。他觉得在理,便带着一众兵士守在我居住的地方,可我的心里反倒隐隐有了不安。

      果然,伴随着孩子出世时的阵阵啼哭,屋外传来了厮杀声。我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用师父事先配好的毒汁刚刚在厄儿肩头刺完了那朵桃花后,那两个将军便冲进了房子,说要带着我们马上离开。

      我说我不走,他愣了一下,说皇上下旨一定要带我回去。

      可是,那个皇宫,因为有她在,我是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再回去的。

      我用簪子顶着自己的脖颈,让他们带孩子离开。

      我想,如果泓儿和厄儿留在宫里,有尊贵的身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比跟着一贫如洗的我,要好千百倍。

      可如今看来,这是我当年唯一做错的事。

      为了确保皇子的平安,泓儿被武功更胜一筹的李将军带走。而厄儿则由另一位副将护着。

      李将军抱着泓儿先行,这样可以替那名副将引开一部分刺客。

      待李将军离开,我想起那个白衣女子曾交代的事情,连忙将那块暂且带在自己脖子上的玉石取下,挂在了厄儿的脖子上,又取了湛卢,绑在裹着厄儿的锦被上。

      之后,那名副将便抱着厄儿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我还没有好好抱一抱厄儿,于是连忙伸了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哭着,一遍遍的轻轻唤着厄儿。其实,我给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好听的名字,可我害怕她逃不过那些劫难,便给她取了个贱名儿。

      以厄抵厄。

      我想,即便她生来多劫难,只要能平安终老,总归是好的。

      至于后来她真的叫了这个名字,我想,许是那日那个白衣女子对着窗外笑的那人听到了,便这样唤了她。

      之后,我在剩余一些兵士的掩护下,匆匆逃到山里。

      而在那些兵士一一阵亡后,我的前方突然也没了路。

      我笑了笑,闭着眼,跳下山崖。

      我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跳的那么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后来,当我以为我就要这样死掉的时候,是师父的大花蟒救了我。

      原来,师父一直在暗处护着我。

      可我总觉得不好意思再见他。这就好比先生在学堂里教书,而且教的只有你一个人,你却总是逃课,让先生在那里等你回来。

      这样,扪心自问,你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先生。

      所以,我向那条大花蟒道了谢,便再一次离开了。

      十几年过去了,除了心里一直在惦记着那两个孩子,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至于他,偶尔还是会想想。但时间久了,在心里埋得深了,便不愿再翻出来了……

      再后来,便是我的劫难。

      当我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在心里尘封了十几年的爱,突然破土而出,翻江倒海般的涌上心头。
      原来,这十八年,我对他的爱,从未消减过半分……

      我突然想起在他离开落霞山的那晚,他曾心疼的抱着我,他说,我怎么没有再早些遇见你……

      我想起他说他要离开的时候,他问我,你同我一起下山,可好?

      我摇摇头说,我在这儿等你。

      他说,就在这儿。

      我点点头说,就在这儿。

      我想起他曾拉着我跪在落霞山的断崖上,他说,幽儿,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我想起他曾经皱着眉,一字一句的问我,姑娘心里,可有一丝在下的位置……

      还有……

      最初的最初,在凡隐寺的门口,他眉目如画,笑若春华,他说:“姑娘弹的这么好,却为何只弹了一半……”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莫相识。

      这首《秋风词》,自你走后我便再也没弹过。

      我甚至一度怀疑,我们之间,是否真的有过这样一段故事。

      如今,当我再一次被你拥在怀里,虽已是生离死别,我却终于能安了心。

      虽然我与你情深缘浅,但庆幸的是……

      在我最后的劫难里,陪着我的……

      是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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