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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流水无心恋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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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接近赵九儿?
面对韩司安的质疑,李笑止发现,此时的自己竟想连一个能够说服人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李笑止的迟疑和避而不答让韩司安心中的怀疑越放越大,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向来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李笑止选择沉默不语。
最终,韩司安的耐心耗尽,拂袖而去。留得李笑止一人空站在檐下,怅然轻叹。
次日清晨,李笑止早朝出门前,叮嘱白生要好好照看住白清浅。
昨夜白清浅总算悠悠转醒,喝了药,再加上他的安抚,又沉沉睡去。白生本来过李府,是为了接白清浅回府,但却被李笑止一手拦了下来。虽然白生向来揣摩不出这位少主子的心思,但这次接白清浅回去是罗烈的意思,李笑止竟不肯买账,这不禁让白生犯了嘀咕,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那边,李笑止散了早朝之后,没有等韩司安同行,而是匆匆去了赵府,去赴赵九儿的约。
韩司安看着李家马车掉了方向之后,便明白他又要去找赵九儿,这样韩司安甚觉不快。
刚刚朝堂上,圣上再次提到金如才非礼白清浅一事,连罗烈都假惺惺站出来的求一个公道,可李笑止却依旧一言不发,若不是韩司安看出了他眼中的恨意,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乎如何惩治金如才,准备袖手旁观了呢。
眼神一冷,眉头一簇,韩司安隔着门帘对轿夫道:
“去丞相府!”
琴弦瑟瑟,行云流水。
天意悄悄为李笑止掀起珠帘,努了努嘴,轻声道:“九小姐正胡乱拨琴呢,李大人进去吧。”
李笑止颔首,抬腿迈了进去。脚步轻巧,静静的走到赵九儿背后,本想吓她一吓,却听到琴声突然转调,原本随意拨弄,断断续续的曲子忽然变了味道。
李笑止能听出来,调子还是之前那个调子,可让赵九儿完整的弹过之后,情绪就变了,一如斜风抚柳,雨打廊檐,又如秋水孤雁,霜露离人。
抹完最后一根弦,一声叹息默默不可闻。
李笑止轻轻鼓了几下掌,赵九儿惊讶回头,就见他静静的站在自己背后,含笑看着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唇角,尴尬的开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出声?”
李笑止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身边,随手拨了几个音,“是这么弹么?”
赵九儿听出了那几个音,正是自己刚刚胡乱弹的曲子的主音,不由惊讶的看着他问:
“你懂琴?”
李笑止笑了笑,道:“不算懂,不过听多了人弹,自然会一些。”
听得多了……赵九儿心中一黯,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才艺双全的白清浅,笑止和她算是青梅竹马了,白清浅的琴曲,他自然是听了不少。
“怎么了?”
李笑止看出了赵九儿的不对劲,便笑着逗她道:“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么?”
赵九儿被他逗乐了,轻笑一声,回道:“怎么敢不想见,只怕你没空儿罢了,昨日天意送了口信回来,也不说你来,也不说你不来,差点把我急死。”
“是吗?我没说过来吗?”李笑止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好笑笑作罢。
赵九儿见他似乎不愿做解释,心中便有些疑惑不解,再加上近日来,他脸上的神色表情总是有些不对劲,前日本说好了一起给二哥践行,他也是临时有事,走的匆匆忙忙。
难道,是他碰上什么棘手的事了么?
思至此,赵九儿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
李笑止心底一黯,思忖着赵九儿是不是知道了他这两日是为了清浅在忙。虽然这件事表面上都是韩司安在处理,而他才是幕后的主事。但他已经尽量隐藏起了自己,绝不该被一个不问朝事的赵九儿知道啊。
莫非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又或是被长青在狱中打探出了什么。
李笑止的脸色不禁暗了下来,眼底有着明显的不耐烦。一想到自己跟赵九儿在一起,还要被其他的人查来查去,李笑止就觉得无比烦躁,对赵九儿说话的语气就变得生硬起来:
“我没遇上什么事,你不要乱猜。”
李笑止这么一说,赵九儿便更加确定他有心事。一想到他最近可能正忙得焦头乱额,自己还拿三哥和卜衣姐的事烦他,便觉得很是内疚。
尴尬的笑了笑,赵九儿开口道:“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而原本想要与他商量三哥的事该怎么办的念头,也被她隐隐的压回了心底。
“对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赵九儿起身去拉李笑止的袖子,带着他穿过琴房,向后门走去。
被她突然一拉,李笑止有些不明就里,“什么好地方?”
赵九儿抿唇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单手推开琴房的后门。瞬间,有凉风拂面,满院绯红,一地落枫。
这是琴房的后院,不过方寸之地,却种着两棵一大一小的枫树。大树下,放着一展石台,台上有一盘黑白棋。时值深秋,枫叶染霜正红的透彻,时不时有枫叶随风飘落到棋盘上。
“欢迎你来到我的秘密花园。”
赵九儿做了个请的动作,冲他莞尔一笑,“李大人,除了天意和二哥,你是这个枫园的第三个客人。”
李笑止有片刻的怔忪,眼中有一丝惊艳,“这里……很别致。”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赵九儿在树下抚棋的样子,然后耳边环绕的,是刚刚那首不知名的琴曲。
“李笑止,我们来下棋吧。”赵九儿眼中闪着亮亮的光芒,有邀请,还带着些许期盼。
如果分担不了他的愁思,那么,为他带去哪怕一丝欢悦也好。
李笑止听她邀自己下棋,不由笑出声来,“九儿,输了可不准哭鼻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赵九儿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反正她棋艺不精,输是输定了,但李笑止要能开心起来,她输也算输的值得了。
“你执黑,先让你五子。”一边说,李笑止一边在四角替赵九儿摆好了黑子。
赵九儿同二哥和长青下棋时,都没有被让过,故而被李笑止这么一让,她反而觉得莫名:
“你不是不会手下留情么,怎么一上来就让子?”
李笑止一愣,没想到自己和白清浅下棋时让五子让惯了,这时对着赵九儿竟也无意识的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正要张口解释什么,赵九儿倒不在意的笑了笑,拈起一子落到棋盘上天元一点,接着道:
“你这么大方,小心被我赢哦。”
李笑止见她突然又有了信心似的,不禁觉得好笑,回道:“哦,这么厉害,那可要请你高抬贵手了。”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李笑止执白子落在右下一角,与黑子在角落对峙起来。
黑白子一来一往之间,赵九儿发现李笑止的棋势很柔,他不爱进攻,哪怕他现在应该是进攻的一方。但几个回合下来,右下角的白子已经形成一个很漂亮的两气连环,她的星角已然失守。
“唉,我应该尖三三才对……”赵九儿叹一口气,看着已成定局的右下角很是遗憾。
李笑止白子尖入右上角的黑子,冲她笑道:“九儿,落棋无悔大丈夫。”
赵九儿听了他话,半嘟着嘴,故意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大丈夫。”
李笑止见她不甘不愿,但又不得不接受现状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九儿,再不集中精力,这块角也要被白子收入囊中了。”
见他笑了,赵九儿也不觉弯起了嘴角,但脸上还是小女儿般嗔怪的神情,“你还真是毫不留情。”
那副样子,让李笑止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跟白清浅对弈的情景,她有些羞涩的抬眸看他道:
“你可要多多让我才行。”
明明落子之前,还想着要让她赢才行,不知为何真正一黑一白交战起来,他却忘了要让……
手指微微一颤,白子点到了一目毫不相关的地方。李笑止有些急,他想让,但不是这一招,更何况这一子落得莫名其妙,要说是让,也有些太侮辱人了。之前白清浅便因为他太过明显的假棋,而气了他好久。
“我……我下错了。”
李笑止连忙伸手去起子,但却被赵九儿起身伸手压住了手腕,她狡黠一笑,道:“落子无悔大丈夫,可是你说的。”
李笑止抬眼看着赵九儿,见她一脸兴奋,试探着开口问:“你,不生气么?”
赵九儿一边急着落子守住这一角,一边兴奋的回道:“为什么要生气,这下,你可翻不了身了。”
她那脸上的笑容是真的……意识到这一点,李笑止不由有些意外。也许,赵九儿比他想象的要简单的多,他费心费神去揣摩她的心思,如今一看,倒显得多余的很。而且,有些小人之心。
眼底有了笑意,他开口回道:“九儿,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你可不能高兴太早。”
你能笑了,我就赢了……赵九儿心底轻轻说着,但嘴上却针锋相对的道:
“是么李大人,九儿可是“胜手”梁文渊的关门弟子,想随便两下子就赢过我,可没那么容易。”
听她这么说,李笑止心里默默一乐。师父什么时候收过女弟子,九儿真是,骗人骗到他这个大弟子头上来了。
忍住笑,他谦虚的回道:“那就请关门弟子多多指教了。”
秋日凉风,偶有枫叶落肩。两人笑语连连,各执黑白子,你来我往,虽然不消几刻便分出了实力高下,但赵九儿也不在意败势,只磨磨蹭蹭的拈子,懒懒散散的思考,再胡乱落子下去。
李笑止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去拆穿,反正下棋也是为了消遣,心境宽了,输赢已是其次。
“啊,我要输了!”落下一子,赵九儿支着下巴,懊恼的喊了一句。
李笑止拈起白子,笑着回应:“是啊,梁胜手的关门弟子,你要输了。”落子,他抬头凝眸看她,“不过,输给师兄我,也不算丢人,是不是?”
赵九儿一愣,什么师兄……难道李笑止是梁文渊的真弟子,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对了九儿,你是什么时候拜入师门的?”李笑止见赵九儿脸颊飞红,神色略有慌张,那个尴尬模样真是好玩极了,便愈加想打趣她,“准备什么时候来见过我这个大师兄啊?”
赵九儿知道自己是假庙遇上了真和尚,装不下去了。只好双手捂脸,小声回道:
“其实,梁师父的关门弟子是我二哥,我的棋术都是二哥教的……”说着从指缝中偷瞄了李笑止一眼,见他一脸戏谑,便红着脸高声喊了一句:
“间接教就不是教了么,你,不准笑我!”
李笑止连忙点头,用力绷着脸道:“不笑,不笑。”
“你——”
赵九儿正想争辩,就见那边天意推门进到院子里来,神色有些怪。
“怎么了,天意?”赵九儿白了一眼李笑止,开口问。
李笑止收起了笑,也随之看向天意。天意被这两个人一瞧,原本想偷偷禀告的事情,也就只好当着李笑止说出来:
“小姐,李大人。门外有个叫白生的下人,不说缘由非要见李大人,还试图闯琴斋,现在被长青拦下了。”
白生……是白清浅的仆人。赵九儿心中有些闷,但又不愿表现出来。见李笑止面有难色,应该是一边记挂着白清浅,一边记挂着残局,便开口对李笑止道:
“你去看看吧,我在这儿等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再接着下。”
天意瞅了一眼棋局,有些想笑,便随口道了一句:“小姐不是已经输了么。”
赵九儿瘪了瘪嘴,道:“什么叫已经输了,没下到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就有翻盘的机会。”说着看着李笑止催促道:
“你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李笑止静静的看了赵九儿一眼,点头离开,天意看了看赵九儿的模样,心里明如铜镜,便也跟着李笑止出去了。
片刻,天意一人回来,对赵九儿道:
“李家出事了,好像是李大人把白清浅留在了李府,但罗烈不让,刚刚趁着李大人不在府中,便带着手下去接人,结果跟李府的人打了起来。那个白生是来报信的。李大人刚刚随着他走了,让我跟小姐说声抱歉。”
赵九儿一手抚弄着玉石盒中的黑子,看着棋盘上屯城掠地的白子,只默默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