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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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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一手握着小池的手,另一手按着小池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收入自己胸怀间。
三井的本意并不是温柔的安慰。
而是当意识到小池就要嚎啕大哭了的时候,慌张得只能想到“把她捂着就不会那么大声了”的这种笨办法,然后下意识地,就将小池按在了自己怀里。
因为放松后非常后怕而想要大哭的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呆了。
贴在三井胸膛上,他皮肤的热度透过T恤隐隐约约穿过来,还夹杂着心跳声,纪子完全动弹不得,睁大了眼睛一脸怔愣,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已经来到嘴边的哭声突然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时针往前行进三秒。
回过神来的两个人“咻”一下分开,分别大步往后退,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纪子涨红了一张脸低头。这夏夜怎么突然闷热无风……她快热死了……
三井则是头顶都冒烟了,左顾右盼尴尬得不行。
纪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的时候却还是语调不稳:“那个……三井君,我、我还有作业……还要吃饭……总之……我先走了!”她转身随手抓起书包,以光一般的速度消失不见。
三井看着小池离去的方向,一直憋在胸腔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静谧的公园中,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掌,贴在了左胸的位置。
心跳……
……好快……
刚才牵过小池的手,也奇迹般地一直一直发烫。
他看着牵过小池的手,手掌全是红色的。
以这种灼烫的温度,脸和耳根肯定也是红透了……三井在长凳上坐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低下头,双手交握支着额头。现在……只能等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再回家了。
三井回到家里的时候难得在家煮饭的母亲端出重新热过的饭菜。
囫囵吞枣地吃完,拎着书包钻进了房间。呆坐在书桌旁,神游了一会儿想起来今天课间的时候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去年的篮球周刊,里头有介绍海南大附属的技战术特点,于是勉强集中精神打开书包,想拿出来观摩观摩。
他先是掏出来一本数学课本。目光接触到封皮的时候愣了愣。他记得自己的课本都崭新如刚发下来,怎么眼前这本会像是被翻过了无数遍?
……也许是自己记错了。三井没有多想,继续伸手摸索周刊,却怎么也摸不到一本A4大小封面滑纸质感的本子,他于是直接抓着书包底部,将书包里面的东西全哗一下倒了出来。
然后他以一种“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的表情看着几本整齐却被翻旧的课本,以及一本深棕色封皮的笔记本躺在书桌上。
三井皱起了眉头。一边疑惑着“自己有这样的东西吗”一边拿起那个笔记本。
全棕色的皮质封皮,上部中央凹下去描绘出“Diary”的字样,其余全无任何图案。
他疑惑地随手翻开,笔记本停留在中间偏前部的其中一页,因为斜捧着的缘故,两张过了透明塑胶的笔记本大小的纸张滑到了地上。
三井弯腰伸长手捡起来,看见第一张纸有轻浅的发黄迹象,纸上用铅笔画着一个身穿制服、小学一二年级模样的小男孩,目光炯炯,五官却摆出一种“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将左手里的一盒学童奶递出去。
——那是……
三井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书桌上整齐的一列相框,其中有一张,他背着双肩包、身着制服、一脸不情缘地抱着双臂面对镜头——那是他小学入学那一天被妈妈强迫性要求在校门口摆姿势的纪念照。
三井目光回到那张纸上。
虽然不是十足十的一模一样,尽管画风略显稚嫩,但是这个样子……临摹得任谁都能认得出来是他吧……
第二张纸要崭新一些。
这一张要打横看。基本的场景应该是一座天桥,铅笔深深浅浅加上留白,描绘出了白天的光与影,天桥后面伸出一片大树茂密的叶子,平台上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身着运动长裤及短T,脖子上围着一条毛巾,双手垮在天桥栏杆上俯身朝左下方望,英挺的剑眉、紧抿的嘴唇、以及极细微的上扬的眼角,组成了一种意气风发的表情。
——这是……
抬眼搜寻了一遍照片,剪短发之后他似乎还没拍过照片,但是每天早上洗漱完照镜子的例行公事,让他十分确定,这画上的人,明明就是他。
目光下移,天桥下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已经……长大了呢……
三井眼眸一缩,突然快速地将目光移向夹着这两张画作的那一页笔记本,紧张又期待中,条纹纸上正文区域最上面仅有的一行字,让他瞬间被深深地震撼了——
“最喜欢的人。”
***
三井目瞪口呆地看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体,思绪里反复出现的是字体的样子,却好像因为丧失了思考能力而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突然响起来的敲门声让本来呆坐着一动不动的三井被惊吓似的跳了起来。
将手里的画作往笔记本原来的位置一塞,啪一下合上本子,一二三四与课本叠放好塞回书包里,唰一下拉上拉链,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平静了一下情绪,打开房门。
母亲站在外面,“阿寿,小纪在门口有事……”抬起头看到他,母亲明显一愣,“阿寿你怎么了?发烧了吗?怎么脸红成这样?”
“呃……”三井明显僵硬了一下,拉开母亲贴在额头的手,“没有没有。”然后深呼吸着朝大门走去。
小池正站在门口,拎着一个书包,低头看着地上。
三井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小池听见声响抬起头,看见三井的时候微拧着眉,似乎有些焦急。“三井君,我好像拿错你的书包了……”
三井努力摆出疑惑的表情,虽然紧张得连呼吸都克制得很小声,“是、是吗?我没发现呢,我、我去给你拿回来。”便急忙往房里走去。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三井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将书包还给纪子的时候,她抱着书包摸了摸,观察了一下拉链,松了口气。
一切安好。
将三井的书包递回去,准备告辞的时候才发现他脸红得异常,才想关心一下什么事,又猛地想起今晚早些时候的拥抱,自己也开始呼吸困难,于是匆忙告辞离去。
留下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天明的三井寿,整夜听着自己大如擂鼓的心跳声,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做梦感,纠结万分地下了一个决心:
——如果这个周末战胜了海南大附属,就去告白吧!
***
可惜的是,对海南大附属一战,湘北以两分之差落败。
全场随着比赛进程紧张、担忧、兴奋、祈祷,不断变换情绪的纪子,随着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也不免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远远看着双方进行了结束礼,三井气喘吁吁地走回休息区,纪子轻轻叹了口气。观众已经陆续散去,她也转身离开了体育场。
无论比赛激烈与否,输赢与否,每一场结束,她从来都不去跟三井打招呼。
即使,即使再熟悉,也不会。
赛场上的那个三井,是属于他内心完全热血男儿的那部分的,心心念念的胜负对决结果出炉,如若赢了,会有共同作战的队友与之分享,如果输了,自尊心这么强烈的他,恐怕更想要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忍打扰。
这些喜悦或者失落,她都可以不去分享,而做一名旁观者。这是即使青梅竹马,都应该留给他的一种空间吧。
因此,默默离开看台的纪子没有回头,自然,也不会发现在休息区凳子上抬起头注视着她远去背影的三井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了儿时祖屋的邻居里美。
里美就读于海南大附属。
因为里美在纪子即使远去大阪之后的日子里仍然与自己保持着两月一次的书信联系,每年入学式的时候都会互相寄送照片,算起来也是纪子挺亲密的朋友。故而刚回神奈川那阵子本想约里美出来见面,却意外得知由于里美九州的奶奶病重,是年二月的时候办理了休学手续同父母亲一起回了九州照顾奶奶去了。
因为里美来信中偶尔会提及篮球的相关事情,本来看比赛之前也冒出过“会不会里美也会来看比赛”这样的想法,但以为里美尚未从九州回来的纪子还是觉得应该不可能。不想却在这时候于路上遇到了。
因为照片的缘故,里美在电车入口一眼就认出了纪子。
久未见面的两人高兴地决定晚上在外聚餐,便打了电话回家。
由于奶奶在短短几个月内病重过世,里美有非常多的感触。讲起老人最末的一段时光,她甚至没忍住在咖啡屋中掉起了眼泪,纪子搂住她安慰了颇久。
回家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分。
从电车站一路走回家的时候,纪子放慢了脚步。夏夜的风习习,闹市的夜晚车水马龙,车灯闪着红色黄色的光,缓缓沿着马路前进。
莫名的,在见完了里美后胸臆间总有股无法抒发的感慨。
小时候一起疯玩,无忧无虑地谈天说地,现在却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虽然还不能完全自立,可是,也已经要去经历一些生离死别的痛苦了。
面对着这些的时候,总是无所适从。想要快点长大可以经济独立帮助父母分担一些压力,却也不想要去面对年纪渐长之后需要越来越多处理这些离别的场面。
也许他们每个人都会这样成长吧……慢慢地经历越来越多的事情,慢慢地成熟起来,慢慢地即使遇到再痛苦的事情也能够冷静而柔韧有余的处理,慢慢地,习惯了生离死别。然后就在那么一瞬间,从孩子的世界,忽然就跨入了成人的世界,最终终于,也会成为一个像爸爸妈妈那样面对着大部分时候大部分场景,都能够微笑礼貌地处理的大人吧。
不知不觉来到天桥下,一阵长喇叭随着一辆摩托车高速呼啸而过,纪子从思绪中惊起,甩甩头不再去想。
反正……到了该成长的那一天,自然而然的,也就会成长了的吧……
心理活动随着视线范围内出现的一个修长身影戛然而止。
三井倚在天桥扶栏上,一身休闲服,手拎着一瓶宝矿力,在夜风中慢慢地喝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正思考着什么,目光停留在地上某一点。
就“该不该叫他呢”这样的问题,纪子犹豫了一下。
三井却先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他明显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啊……你回来了。”
“……嗯。”
各自又沉默了一阵子,直到三井将手上的饮料喝光,随手捏扁了易拉罐。“……稍微……”他顿了顿,低下的目光又移到了前方远处,“介不介意稍微陪我走一下?”
纪子呆了一秒回过神,“……哦。”
于是肩并肩,又来到了小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