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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小人得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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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一过,三姨太要过生日了。
桑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她接下来的日子难过了。有一种人,叫做小人得志。平平常常的一件事,只要轮到她了,就非要整个孙悟空大闹天宫,满城风雨秋风萧萧落叶全扫光。
要说江家作为第一青帮,来往的名流很多,多少人绞尽脑汁找机会巴结他们还来不及。以往江胜彪过生日,不用自己提及,下面一堆徒子徒孙的子弟们,忙不迭地给他大张旗鼓。从三十几岁到近五十岁的生日,年年宾客盈门,送礼的络绎不绝,各种奇珍异宝,满屋金碧辉煌。
不过江胜彪年纪渐渐老了,对这些场面上的事情慢慢看淡了,后来就让人一切从简。每逢生日,除了见见几个同辈的老大以及关系好的达官贵人,其他人都不接见了。
自从楚门回来后,大家都看到他接下来要接管江胜彪的位置了,所以许多人开始打楚门的主意。可惜楚门的性格更加刚直,他也不习惯国内这种阿谀奉承的场面。如今他一心要拓展江家的生意,让江家成功转型,对那些挖空心思和他结交的人不太在意。
可三姨太就不一样了。
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屡次提醒大家,她要过生日了。她不仅在江家人面前提,在保镖那儿提,连门房那里都说了好几次。有几天她特意在别墅门口转悠,见到有黄包车夫经过,都要说到她过生日的事,希望车夫把她要办寿宴的消息到处传播一下。
凡是多少了解江家的情况,并且会盘算的人,都知道三姨太这棵枯树靠不住。这和她的人品无关,而是世人都是势利眼。三姨太不过戏子出身,没什么重要的娘家人来往,进了江家也没有子嗣,又不会打理生意,年老色衰,就是傍着江胜彪吃棺材本而已。
但也有些本来就没机会巴结江胜彪和江楚门的人,觉得这也是个机会,所以准备点不轻不重的礼物,送过来贺寿。
这下三姨太高兴得就像吃了人参果的猪八戒一样,大嘴咧得合不上了。
江胜彪虽然自己看淡了场面,但也不会亏待跟着自己的女人。何况江家也不差这点子钱。既然三姨太喜好热闹和排场,也就让管家给她好好张罗一下生日宴席。请了些愿意给她捧场的A太太B奶奶的来赴宴。
三姨太春风满面,像女王一样指使着全家上下。从大厅到花园,摆什么花,挂什么颜色的帘子,贺礼该怎样排列才显眼,都要按她的心意布置,甚至把她的大幅照片悬挂了角角落落。她还特意请了以前呆过的戏班子来祝寿。
生日前一个星期,三姨太趾高气扬地斜眼看桑桑,仿佛她才是未来的江家女主人,而桑桑只不过是个粗活丫头,随时能被扫地出门。
桑桑知道,癞皮狗也有出头之日,再说只不过是场生日宴,有什么可争风头的。说难听点,三姨太生日宴的花销里,还有她的百乐门拿回来的分红呢。忍这一时,省一口闲气。
生日宴那天,果然一群姨奶奶的来捧场了。虽然进出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白丁,但好歹比寻常日子热闹。一群女人叽叽呱呱地聊天谈笑,聒噪得像菜市场。
楚门嫌烦,借口去照看刚刚开业的江海大药堂,躲了出去。桑桑也不想和那些姨太太们打交道,只是帮管家在清点物品。而江胜彪只是出来喝了杯酒应酬了几个重量级的太太,然后就躲书房清静去了。但随后戏班子敲锣打鼓地唱起了西厢记,整个江家都喧哗震天,躲哪里都一样。
唱完一出,满屋子的姨奶奶叫好。此时三姨太拉了一个还没卸妆的小姑娘,把她带到江胜彪跟前,满面春风地说,“老爷,这是我远房外甥女,如今就在我以前的班子里唱戏,演的红娘可叫绝了呢。人又长的俏丽,多少公子哥儿天天包场捧她呢。”
“哦,挺好,挺好。”江胜彪此时还稀里糊涂的,对身边的管家说,“赏她个大红包。”
“哎呀老爷。”三姨太嗔怪,“谁问你要红包了。我外甥女每天晚上唱一出戏,拿的金银珠宝就不少。我是觉得吧,如今江家无后,大家都挺着急的。我有心想给他找个好姑娘,为江家好好打算呢。”她一边劝说江胜彪,一边又极力鼓吹她这外甥女如何如何的好,又说让人给看过相,不仅好生养,还是旺夫的命。
她说得天花乱坠,说得江胜彪也动心了。江胜彪一上了年纪,满脑子都是孙子长孙子短孙子越多越好。
“只是,楚门他不愿意啊。”江胜彪有些犹豫。
“这怕什么。”三姨太挑着细细的眉毛,“这么好的姑娘,先留下来,让她多些机会和楚门相处。一来二去,慢慢就有感情了。等生米煮成熟饭,就名正言顺地过门了呗。”
禁不住她怂恿,江胜彪居然答应了。三姨太高兴得心花怒放,立刻让管家给外甥女收拾房间去了。
桑桑一个人在大厅角落里清点物品,听着三姨太那一番鼓吹,以及江胜彪的意思,心里空落落的。
果然这还是个落后的年代,她心想,再穿金戴银出入风光,没儿子就要被瞧不起,被小人钻空子。
虽然楚门一心一意对她,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每天听三姨太不阴不阳的数落,她也受不了啊。这种少奶奶的日子有什么过头。
就算有儿子又怎样,她才十八岁,二人世界都还没过够,难道就此沦为生育机器,一个接一个地生,生到腰圆膀粗,然后人生就这么完结了?
她越想越气,丢了清单,不管满屋子的姨奶奶们了,独自上楼,关好房门,想独自静静地待一会儿。
无奈楼下的吵闹声实在太大,无孔不入地钻进房间来。桑桑心里不耐烦,索性取了披肩和小坤包,偷偷地溜下楼出去了。在别墅门口,门房见她一个人出门,很奇怪这么晚了她出去干嘛,而且小全也没跟着。桑桑撒了个谎,说小全知道她去哪里,很快会跟来。然后就坐上了门口的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拉走了。
黄包车夫都认得她,不敢不恭敬,问她去哪里。桑桑只说朝前拉,拉过两条小巷,她就下车了。掏出六个大洋打发了车夫,然后她自己溜达起来。
她其实没打算去哪里,只是呆在别墅里,听着三姨太刺耳的话语,心里郁闷,所以想出来清静一会儿。
溜达了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汽车的喇叭声,一声接一声地按着,有意要打扰她。
桑桑很气愤地回头,对着身后的汽车大喊,“干嘛哪?”
话音刚落,她发现居然是警局的警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是安清牧。
“江少夫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什么?”安清牧说,下了车,把她推到警车上,“要去哪儿我送你,别碰上外国流氓。”
桑桑坐在副驾驶上,“你送我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安清牧望了她一眼,见她有些郁郁寡欢,于是不再问,开车疾驰,畅通无阻,一路开到了西郊河滩上。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桑桑张望着四周黑灯瞎火,荒凉僻静,不明白安清牧什么意思。
“那天这么多人,来这里救你,不要命了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把这么烦恼的日子过下去?”安清牧说,打开车门下了车,在河滩上溜达着,捡了几块小石子,借着月光打水漂。
桑桑跟着下了车,吹着凉爽的夜风,身边一人多高的芦苇伸出柔软的触须,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楚门,小全,还有你。”桑桑说,“可是我没有能力报答你们,我不一定做得到你们期望的。”
“谁期望你什么了?”安清牧不明白了。
于是桑桑把江家想要孙子,可是她目前怀不了的事情说了出来。“我知道这事你管不了,可是我如果真的做不到,是不是一定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她赌气说。
安清牧想了想,“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呢,也有人坚持一夫一妻制。比如,蒋委员长为了娶宋美龄夫人,还不是把前前后后的女人都断绝关系了。所以说,说到底还在男人本身。要看江楚门怎么想了。”
“那如果他真的很在意孩子呢?”
“那你跟我吧。”安清牧说。
“你不在意孩子吗?”桑桑迷茫地问。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还是在意你多一点。”
桑桑沉思了会儿,说,“可是如果让我二选一,我还是更在意楚门。”
“我就知道,每次我帮了你,你反而在我心上多捅一刀。”安清牧说,叹口气,打开了车门,“上车吧,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桑桑上了车,仰望新月隐约,繁星满天,有些恋恋不舍,“让我再吹会儿风吧。这里好安静,真不想回去看到三姨太那副恶心样。”
安清牧答应了。桑桑坐在他旁边,望着夜幕下宁谧的郊区风景,听着草丛里细细的虫鸣,困意渐渐涌上来,不知不觉靠在安清牧的肩膀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