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58、第十九章 琅琊（一）

　　那些幽蓝的光芒好像星辰一样美丽，却像利剑一样冰冷锋利，在那一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撕碎了她的魂魄。
　　最后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阿承的眼睛，他的眼里……有那种叫做眼泪的东西……
　　阿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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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中，似乎在黑暗里缓缓下沉，不知道到底要沉到哪里去，全身越来越冰冷，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忽然之间眼前闪过一片碧绿光芒，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好像一片碧绿的湖水，将她的身体温柔包裹，接着浑身上下似是感到一点点暖意，原来自己的身体还在，这种暖意温柔和煦，霎时卷过全身，一点点回暖，随之而来的，却是肌肤裂开般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种千刀万剐般的痛楚让她无法再继续沉睡，挣扎着睁开双眼，眼前模糊不清，周围似乎是极高极高的悬崖，灰黑狰狞，重重叠叠，接着，便看见了戮仇得意冷笑的脸，似是两个人头，在眼前晃动不休，心中猛然一惊，背上顿时冒出冷汗，再仔细看去，面前的那人却又不是戮仇，而是脚踏金龙，左手执钺的蓐收！
　　“阿承……阿…承……”心中一片焦灼，伸手去摸腰间的沧海，却摸了个空，不禁更加慌乱，两只手在身上来回乱摸。
　　一个人的手忽然不知从哪里伸了过来，牢牢抓住了她的两手，这人的手掌很大，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掌心宽厚，略带温暖。这是一只男人的手，但却不是轩辕承。
　　清涟一惊，用力挣扎，想将这只抓住她的手甩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她又拼命扭过头去，想看看这个抓着她的人到底是谁，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不要怕，睁开眼睛……”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低声说道，清涟一愣，这个声音，为什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承……”
　　没有人回答，只是好像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眼前忽然一暗，那些纷乱人影一片模糊，接着一点点变亮，映出了眼前一个清朗轮廓。
　　玉一样的衣衫，玉一样的温和，漆黑如墨的长眉之下，却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这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温和地看着她的脸。
　　“你醒了。”声音同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清涟浑身打了个激灵，好像从梦中醒来，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那个玉衣男子，“你是谁？”
　　玉衣男子看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你不认识我？”
　　清涟摇头，疑惑的看着他脸，忽然开口：“不，我好像听过你的声音，我……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
　　闭上双眼拼命回想，这个声音……这个温柔清朗如玉的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
　　耳边又传来低低的一叹，“想不起来，就不必再想了……”
　　清涟忽然抬头，眸光雪亮，“我想起来了！在梦里！在九华摘星阁的时候，那个梦里！那个带我去找阿承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玉衣男子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了片刻，点一点头。
　　“那么你到底是谁？怎么能进入到我的梦里！还有，阿承呢？你知不知道阿承在哪里？”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句话，玉衣男子却只答了一句，“我叫琅琊。”
　　“狼牙？”清涟一愣，“你叫狼牙？”重新又将那男人打量了几眼，这男子似是坐在她身旁，身材很高，但却修长匀称，容貌俊雅，怎么看也不像一只狼的牙。
　　男子不动声色，只是看她一眼，温声念道：“铭功会稽岭，聘望琅琊台。”
　　看见清涟一脸茫然的模样，禁不住唇角一勾，微微一笑，拉起她一只雪白的小手，在她掌心轻轻写下了“琅琊”二字。
　　他本就生得十分俊美，不笑的时候，眼中似也带着三分温柔，这微微的一笑，竟好像春风拂过湖面，说不出的醉人心神。
　　清涟看着他的笑容，似也呆了一呆，待到他在自己手心里写了字，才恍然而觉自己的手竟被他握在掌中，愣了一下，将手从他手掌中抽了回来。
　　那叫“琅琊”的男子看了看自己虚握的手，似也并不生气，只是抬眸看她。
　　“清涟……”
　　清涟点了点头，却又是一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是仙人么？”既然能够进到人的梦中，又能自然知晓人的名字，那除了神仙，只怕没有别的可能。
　　琅琊垂下眼睫，沉默片刻，点一点头，“你这样想……也无不可。”
　　清涟脸上露出一片喜色，“你真的是仙人？那太好了，你快告诉我，阿承在哪里！”
　　琅琊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不知道。”
　　清涟愣住，“不知道？那……我自己去找他！”这半天她已回想起来，她是在玄天锁魂阵里被一个极为厉害的法阵所困，浑身上下就连魂魄都似乎被撕裂，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么……她又是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方来？阿承是不是还在玄天锁魂阵中！
　　猛的翻身坐起，却低低的叫了一声，娇躯微微颤抖，倒吸了一口冷气，向自己手臂上看去，却见自己裸露在外的玉臂之上，布满了细细的红丝，细看下去，才发现这些红丝原来竟是一道道细小的血口，不只是手臂，在她双腿之上，也满是这种细细的伤痕。
　　“你不用去了，你找不到他。”琅琊并不伸手拦她，只是坐在一旁淡淡开口。
　　“为什么！”清涟不顾自己身上可怖的伤口，抬头追问。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离恨天。”
　　“不是离恨天？那是……那是什么地方？”
　　“人间，即墨。”
　　“人间？我怎么会到这里的？那阿承呢？是不是还在雷云海的玄天阵里？”
　　“你的确本不该能到这里，若不是你身上的逢春灵珠，你早已在玄天锁魂阵中灰飞烟灭。”
　　清涟一愣，呆呆看着他道：“你说什么？什么灰飞烟灭……”
　　琅琊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低声道：“你以为镇守天界四角的大阵当真如此无用，可以任你自由来去，毫发无伤？”
　　清涟嘟嘴道：“我哪有毫发无伤？我身上都是血口子……”
　　琅琊看她一眼，摇一摇头，“若换做别人，只那一瞬便会变成碎片，又怎还能从玄天阵法力所撞击出的间隙里逃出，返回人界？”
　　清涟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也知道……逢春……灵珠？”这是她第三次听人说起“逢春”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在紫微宫听上清真人所说，第二次是在诛仙台阿宛告诉她的，第三次，是在这个叫做即墨的地方，这个叫琅琊的人对她说了出来。
　　“你说的‘逢春’，是不是上古之时，盘古神上用自身灵气所化的那颗灵珠？是和‘雷霆’一样的那种灵珠？”
　　琅琊目光自她颈上璎珞扫过，点一点头，“没错。”
　　“那……”清涟神色一喜，唇角情不自禁的翘起，“那要是我把它送给阿承，他一定会很开心！”说到此处，忽然停住不说，呆呆愣住，接着抬头看着琅琊，认真说道：“琅琊，你既然是仙人，那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带我去找阿承，好不好？”她细腻如玉的小脸上也尽是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细小血口，看上去很有些吓人，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好像一颗浸在清水中的黑色珍珠，柔润明亮。
　　琅琊就这样用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她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很久才开口道：“到哪里找？”声音低沉，却极是温和。
　　“到……到离恨天上去，到雷云海，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要回去救他！”
　　琅琊摇头，“凡界之人，怎上得了九重天。”
　　“你不是神仙么？为什么不能上去？”
　　“就算是神仙，也并非就能随意出入天界，若无诏上天，一过南天门，便已触犯天规，一样要上诛仙台。”
　　“那……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琅琊沉吟不语。
　　清涟眼睛忽然一亮，大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遥天台！你带我去遥天台！从那里可以上到天界！”看着琅琊默然的眼睛，眼眸一动，目中满是期盼焦灼，小声道：“琅琊……仙人……”
　　琅琊眉峰微微一动，从椅上站起身来，看着她道：“你好好养伤，若三日之后你能下地，我便带你去遥天台。”转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回过头来，“还有，往后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说罢又看了她一眼，眸色略深，转身出去。
　　“喂，你……琅琊！”清涟坐在床上，看见他出去，情急之下也想下床追出，刚动了一下，却痛得滚倒在床上，只有倒着吸气的份儿。
　　自这天起，每日便是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时辰，或者呆呆看着窗外，看日影从东升起，到西落下。三天的日子，从前和阿承在一起的时候，每每都是一晃即过，而现在独自一个，却仿佛捱过了三年。
　　琅琊每日都会来看她，也并不与她多说什么话，只是带一些清淡的吃食给她，然后看看她身上的伤口。
　　阿宛说的不错，逢春灵珠所蕴含的生命之力果然难以想象，就在这短短三日之内，她身上所有细细的血口都已结痂，因这些伤口虽细，但却极深，所以暂时还未脱落，但那种深入体内寸寸血肉的剧烈刺痛，却一天天减轻，渐渐消失。
　　终于捱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到琅琊送来晚饭的时候，清涟已经直挺挺的站在地上，听见门响，赶忙将还有些疼痛的脖子扭过来，对着琅琊露出一个十分舒畅的笑。
　　“……你站在地上做什么？”
　　“我已经好了！”
　　“……”
　　“……琅琊，我已经好了。”
　　琅琊站在门口看了她半晌，垂眸淡淡道：“先吃饭吧。”
　　晚饭其实也很素淡，不知道琅琊是从哪里采到的野山菇，素素的配了几条碧绿的山笋，咸脆可口，还有一个不知用什么果子腌成的甜酱，鲜红鲜红，又甜又香。
　　清涟今天似乎胃口特别的好，吃得十分开心。琅琊每次给她送饭的时候好像自己都已经吃过了，大多默默坐在一旁看她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琅琊，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清涟转头看着他问道。
　　“明早。”
　　“那还要……再等一个晚上……”清涟眸中似是闪过一丝淡淡失望，这一点极细极微的神色变化，却没有逃过琅琊琥珀色的双眼，斜飞的眉梢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挑，看着她低头喝汤的侧脸，似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