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03、第六十二章 旧识（四）

　　她的确是听见了一个人的惨叫，但却竟然不是裴云熙！
　　霍然睁开双目，只见轩辕承和裴云熙都还好好的站在地上，只不过，裴云熙的方位，由方才的面对轩辕承变为背对着他。他掌中的那片神哭鬼泣的黑红光芒，和轩辕承剑上的光斩一样，竟都一齐落在了他身后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那具“裴大人”的尸体上！那声凄厉的惨叫，便是那具本该已经被清涟“杀死”了的尸体嘴里发出来的。随着这声叫唤，那具枯槁的尸体竟然在他们二人的术法光芒下一点点化成黑烟，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们——”清涟又惊又喜，跑上前去，抱住轩辕承手臂。
　　轩辕承放下焚天，低头向她一笑。
　　“阿承，原来你和云熙是串通好的！你们干嘛要骗我！”
　　轩辕承看着她溢满喜悦的眼睛，笑道：“不是要骗你，而是骗它。”
　　“你们就是骗我！你们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难受！”清涟激动道，满脸通红。
　　裴云熙此时才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脸道：“清涟，对不起，若连你也骗不住，无心那个厉鬼怎能相信。”
　　“云熙你……”清涟呆呆看着裴云熙，她忽然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那是一种……成熟，是从前那个爱玩爱闹的云熙身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成熟！
　　他终于已经不再是那个遇事只会赌气发牢骚的书生少年，但为何她却觉得欣喜少过心酸。
　　“那个无心……死了么？”好半天，她才讷讷问出。
　　“没有。”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随即相视一眼，微微一笑。轩辕承道：“无心是地界颇有身份法力的厉鬼，怎可能如此轻易就死呢，无心，你说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熟悉的阴森笑声骤然在这间小屋里响起，这笑声阴冷刺骨，仿佛要将他们几人都活活用这笑埋葬在这间冰冷的小屋中。
　　“哈哈……哈哈哈，看不出啊……看不出，小子，不过短短几年功夫，你的功力竟然进境如斯！还有这个白面书生，当初还是个要靠女人保护的小白脸，几年不见，不但学会了法术，竟然连这尔虞我诈的功夫也都一并学会了，好……很好，如此将你们几个弄死的时候，才不至于像上次那般无聊。”
　　轩辕承竟然抬起头，也向着黑漆漆的屋顶露了一点笑容出来，“无心，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刘家村，我对你说的那句话？”
　　无心嘻嘻笑道：“我一生听过的话太多，你到底说了哪一句，我真是记不得了。”
　　轩辕承欣然点头，道：“若有再见之时，我定会杀你。”
　　无心尖利阴森的笑声忽然暴起，声如铁勺刮锅，直要将人的耳鼓撕破，“哈哈哈，好好好！本座等这一天很久了，小子，别说大话，来战！”说话之间，这黑暗的小屋里忽然像是骤起了一阵阴风，轩辕承几人只觉得眼前那昏黄如豆的油灯之光突然熄灭，再一瞬间，眼前竟然全已变了模样。
　　轩辕承实在不知该要怎样形容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只因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像。
　　他们几人，好像突然置身在一片虚空当中，身周一片深黑的蓝色，好像夜幕，间或飘过丝丝缕缕晶亮的尘屑，如同星辰。他们脚下，完全不再有任何一寸地面，而是站在一个个中间高起、两边陡斜的东西之上，看起来便像是练武用的木桩，却比那些木桩更为窄小，只有一寸之宽可供落足。
　　轩辕承心下暗暗留神，数年之前在刘家村初斗无心，它并未尽全力，此番刚一交手，便知这厉鬼果然极难对付。
　　刚念及此，脚下忽然一空，接着头下脚上，天翻地覆，自己和清涟几个人，竟都这样直直的头冲下倒栽下去，耳边呼呼风响，夹杂着阴渗渗的呼号之声，轩辕承心中虽惊，却绝未乱，眼睛抬起，向着自己脑袋下方看去，却见下面一片鲜红缓缓流动，里面白花花的，像是漂浮在上的人体。看完了下面，又低眼向上看去，却见从头顶上天女散花一般，无数细长黑影横七竖八地散落下来，在这些黑影之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翻滚着落下，这东西显是比那些散落之物要重得多，下落速度快出许多，转眼已从轩辕承脸侧擦过，轩辕承侧头看去，见那东西四角皆钝，表面略呈弧度，看形状竟像是一个竹筒，只不过体形比之寻常竹筒大出几百倍。
　　轩辕承眼看着这只巨大的竹筒翻滚落下，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照得亮了一亮，竹筒……若这从自己身边掉落的东西是竹筒，那这散落身周，扁平狭长的东西是……竹签？看这些竹签的形状，十分眼熟，好像素日在寺庙道观里所见的卦签！
　　一念及此，一直直直下坠的身子忽然动了起来，好像一只忽然展翅的飞鹰，在空中利落的一个翻身，左脚脚尖正踏在挨他最近的一条竹签之上。那竹签被他一踏，立时在空中翻了一周，轩辕承借着这一翻之势，身体已从空中掉转过来，右脚向前迈了一步，那竹签正要向上翘起的一头立时落了下去，平平地托住他身体，漂浮在空中。
　　清涟和墨澜几人虽然也是头下脚上的坠落，却也都在他左近，眼见他如此，纷纷效法，转眼各自找寻了一条下落的竹签，同轩辕承一样靠双脚制衡，站在平平漂浮的竹签上。
　　几人之中，只有裴云熙身手差些，虽然他方才使出的那一式很是厉害，但他毕竟是个书生，如此掉落下去，实在难以瞬间领悟武功的要诀，像轩辕承那般凌空倒翻，站在竹签之上。他下落的去势最慢，轩辕承侧头见他从身边滑过，右脚忽的向下一压，竹签立时倾斜，身子微微纵起，拧腰之处，左脚脚跟向着那竹签的边缘轻轻一磕，只见那竹签箭一般的向着裴云熙飞去，不偏不倚，正到了他的双脚之上，轩辕承的力道把握得正好，这竹签与裴云熙的鞋底摩擦，竟生出一股大力，将裴云熙倒立的身子带得在空中转了个圈，竟然翻转了过来，两脚同大家一样踩在这细长的竹签之上。裴云熙方才大头冲下栽落之时，脸上一片视死如归，并没什么惊慌神色，此刻忽然转过来，向着脚下看了一眼，反倒有些慌乱了，口中不由自主“啊”了一声，脚下的竹签立时在空中剧烈摇晃。
　　轩辕承将自己脚下的竹签给了裴云熙，却也借着刚才那一踏之力身形纵起，再次立在了另外的一条竹签之上，低头看见裴云熙脚下竹签左摇右摆，似乎就快翻了，不禁大声道：“云熙，伸出手来，不要看脚下！”
　　裴云熙听见他的叫声，深深吸一口气，依言向身体两旁伸出双臂，同时下定决心般的一闭眼睛，眼中为空，心中为空，所有的慌乱恐惧皆悄然消散，他两腿渐渐稳如磐石，脚下竹签不再摇摆。
　　轩辕承见他终于站稳，神色终于一松，目光离开裴云熙，左右看去。只见他们五人，就这样高高低低地站在悬浮的竹签之上，漂浮在这个深蓝诡异的空间，然而更为令人惊异的是，这五根托住他们身体的细长签子，竟都在同一瞬间亮了起来，从这些签子的头上，发出了一种明亮耀目的红光。从上面俯看下来，这发出微微萤光的五根签子，竟然像是刚好摆成了一个“北”字的模样，每一根竹签，都刚好好像这“北”字的一笔。发出亮光的是这些竹签头上的字，每一根竹签上，都有一个不同的字，从第一笔开始，依次是“乙”、“戊”、“丙”、“辛”、“壬”。这五个签头上的字就是这样极尽光华地明亮了一下，便即依次缓缓熄灭，狭长的竹签之身，再次和周围的深黑融为一体，根本看不见上面是否有字迹。
　　轩辕承心下一动，他脚下的竹签位置最高，刚才那流星般乍然闪现却又消失的五个字已全看到，此时虽然消失，他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才的位置，似是想要将那幅已经消逝的图画牢牢刻在自己的头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