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59、第四十九章 秘境（一）

　　当五感恢复，浑身的虚无感渐渐消失的时候，几人才发现原来已离开了方才的那个洞穴之中，四周放亮，眼前是一条浅草小道，蜿蜒通向前方。
　　墨澜抬头一看，展颜道：“难道我们已经出来了？”
　　轩辕承也四下看了一遍，略略点头，看眼前景象，的确像是人界，只是光线有些昏暗，似是阴天。
　　清涟转头瞧着裴云熙，见他竟然将白锦绣的那柄紫琴也抱了来，不禁微微心酸，想到裴大人和裴夫人惨死在精绝地宫，而这一切，裴云熙却全不知道，即便她从无父母，不懂人世无常，此刻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沉重难受，难以释怀。
　　“云熙，你别难受，就算去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一定帮你把锦绣姑娘救出来。”
　　裴云熙闻言，转头看着她，神色很是动容，很久才低低地叫了一声：“清涟……”
　　清涟心里虽然难受，脸上却仍是用力露出一丝笑容，向着他点了点头。
　　裴云熙定定看着她双眼，似是想要说什么话，最后却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几人一直在这阴暗的乡间小径上走了许久，天色虽阴，却迟迟没有黑下来，前方远处，竟似影影绰绰的现出了一个城门轮廓。
　　“轩辕，难道我们真的回到了地上？你看，前面好像有一座城镇。”墨澜远眺说道。
　　轩辕承道：“我们过去看看。”
　　等到终于走到近前，借着昏暗的天光，终于将眼前城楼看得清楚，果然没有什么异样，城头插旗，城门口有几个把守的兵士，还有进进出出的城民。
　　轩辕承抬头，仔细看刻在城楼上的三个字，口中喃喃念道：“阴阳境？这是什么地方，名字好生奇怪。”
　　墨澜仔细向着进出的城门打量了一番，摇摇头道：“这些人都很正常，身上并没妖气鬼气，只是这城镇的名字，我也似是从未听说过。”
　　轩辕承道：“不管怎样，我们先进城看看，这几日在精绝，实在是精疲力竭，能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才好去寻找锦绣姑娘。”
　　众人点头，一起进城。
　　城中并无想象中那般热闹，虽有各色店铺，却似没有几个客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进了这个城中，感觉天色比外面更加阴暗，似是马上就要天黑一般。
　　清涟走着走着，忽然停住，拉了拉轩辕承的手道：“阿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像是长安？”
　　轩辕承点了点头，他的确也有这种感觉，这个叫做“阴阳境”的地方，格局街道，竟然和长安城一模一样。这种感觉绝不仅仅是相似，而是几乎完全相同！
　　“难道我们已经回了长安？可是，为什么长安城的名字，会变成了‘阴阳境’？”
　　墨澜在一旁道：“我师父曾经说过，若两个城镇出自一人手笔，那特色感觉便几乎会一模一样，这个地方像长安城，只怕是设计这座城镇的那人正巧是设计长安的那一个。”
　　轩辕承微微颔首道：“应当是如此。”
　　清涟在一旁却未答话，虽然墨澜说的极是有理，但她心里，却始终不能安静，那种挥之不去的阴暗古怪，一直缠绕在她心上。这里像是长安，却像是另一个长安。
　　街边有一间铁匠铺，熊熊的炉火令这阴暗的街道稍稍有了一点暖意，清涟驻足看着这间铁匠铺，微微愣住，这间铁匠铺是如此熟悉，她绝不会忘记，她和阿承初到长安的那一次，就是在这里买到了自己的宝剑沧海。不会错，这铺子上挂的“传世李记”的招牌，还有摆放在外面的那一排独具特色的青龙偃月刀，都是明证。
　　炉火红光之中，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大汉从门口探出头来，看了清涟一眼，开口道：“小姑娘想要买剑？”
　　清涟一愣，这个大胡子她当然认识，就是当日卖给她沧海的那个铁匠，只是听他问话，似乎已经不记得她了。愣仲了一下，刚要答话，却见那个大胡子铁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向她眯眼笑道：“小姑娘，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最适合你，你要不要看？”
　　清涟呆住，脚下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大叔，你、你说什么？”
　　大胡子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小姑娘，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最适合你，你要不要看？”
　　清涟奇道：“大叔，你不认得我了？我在你这里买到沧海的！莫非你又铸了一柄别的宝剑出来？”
　　大胡子不答，仍是说着同一句话：“小姑娘，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最适合你，你要不要看？”
　　清涟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忍不住道：“要……”看字还未说出口，便被轩辕承从后掩住了樱唇，在她耳后低声道：“别回答。”清涟拉下他手，转头看着他道：“阿承，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认识我了呢，还有你看，这里真的是长安！”
　　轩辕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里绝不是长安，清涟，无论这里的人向你说什么话，你都不能回答，记住了么？”
　　清涟转头看了一眼仍在盯着她看的大胡子铁匠，身上也有些发冷，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裴云熙也一直在呆呆看着四周街景，忽然发足，沿着面前大路一路奔去。众人一愣，忙跟在他身后向前追寻。越是跟着他向城中心走，轩辕承几人心里就越是清楚，看裴云熙所走的路线，应是向着裴府的方向去的。
　　不出所料，在本该是裴府的地方，真的是朱门石狮的裴府，石狮未倒，府门未封，两扇朱漆大门并未掩紧，虚虚开着一缝，里面静无声息。
　　“爹、娘！”裴云熙高声喊着，跨步冲上石阶，伸手推开朱门。
　　“云熙，你别进去！”眼看着裴云熙就要进去裴府，清涟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悲痛，只是直觉地感觉，不能让裴云熙进去。
　　“什么人，这里是裴大人府上！”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从门后闪出，看着裴云熙道。
　　“云熙你别答他……”清涟话未说完，便已听裴云熙的声音说道：“裴柳，你怎么连本少爷都不认识了！爹和娘呢，都还好吧？”说着也不待裴柳回答，一径的冲进门去，一路大声叫着：“爹，娘！孩儿回来了！爹！娘！”
　　清涟听见他喊爹娘的声音，脚下微微一晃，眼中灼烫酸痛，抬手按在胸前，那里有裴夫人炼化的骨灰，而裴大人……
　　“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这家里头有个娘！”一个温柔中透出爽朗英气的女子声音传来，清涟身子一震，几乎摔倒，这是裴夫人的声音！这句话，就是那一次她初到裴府的时候听到裴夫人说过的！
　　心里担心裴云熙，和轩辕承急急穿过几道院门，向发出声音的院落跑去。
　　“娘！”裴云熙眼睛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心头一酸，眼中发热。他已有多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娘亲？自从一年前和锦绣离家之后，便即再无音讯。这一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和锦绣一起到了一处地宫，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娘，孩儿回来了！”时隔一年，他才明白自己当初的任性，他和锦绣一走了之，可曾想过爹娘的感受？
　　裴夫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是兀自微笑说道：“若不是你还有点心肝写了那封信回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优哉游哉的和娘说话？我早就叫裴家四君子追你到天涯海角，给我打断你的腿！”
　　裴云熙愣住，“娘，你在说什么，我几时写过书信？”
　　裴夫人却已抬起头来，向已经走进院落的清涟和轩辕承笑道：“你们几位是云熙的朋友么？倒叫你们见笑了。我这儿子最是不务正业，呆呆傻傻的不会照顾自己，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照顾他，我在这里，要多谢你们几位了。”
　　裴云熙呆呆望着裴夫人，茫然不知所以。
　　清涟看着英姿飒爽的裴夫人，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伤痛之色，几番用力，终于大声说道：“云熙，这里不是裴府，你看到的……也不是真的裴伯母！”
　　裴云熙转头看她，满面狐疑，“你说……她不是我娘？”
　　清涟摇头，眸光破碎，“难道你忘了，这些话是当年我们和你一起回裴府，裴伯母出来迎接你的时候说的……”
　　“当年一起回裴府……”裴云熙终于有些清醒，眼前的裴夫人不只说的话和当年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穿的那身红裙，都是和那年一模一样的。
　　“好俊俏的小姑娘，难道是我未来的儿媳妇？”裴夫人并不在意他们几人说些什么，只是用那双明媚的眼睛笑看清涟。
　　清涟在她温柔疼爱的目光注视下，心口憋闷，几乎要张口回答。斯人已逝，阴阳永隔，而能再度相见，是孽是障，又有何妨！
　　“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和我家一模一样，又为什么会见到已经过去的事情？”
　　清涟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云熙……我们走吧。”
　　“清涟，我爹娘呢？你有没有见过他们？当年你在我家的时候说过，等你找到轩辕，会和他一起到长安看望他们！”裴云熙忽然回头盯着清涟，双眼闪闪发亮。
　　“没、没有……”清涟一惊，目光躲闪，她不敢与裴云熙对视，怕自己无法守住那个秘密。
　　“没有……”裴云熙目中光芒暗下，流露深深失望。
　　“云熙，我们……我们走吧，裴伯伯和裴伯母……一定……一定会没事，我们还是先去找锦绣姑娘……”
　　她神色躲闪，言语不畅，裴云熙却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点头道：“是，爹娘吉人自有天相，等我找到锦绣，就回长安给他们赔罪！”说着又深深看了面前的娘亲一眼，转身跟在清涟几人身后，恋恋不舍地出了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