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二月》陌路擒君

2、冲锋

　　让不是第一次觉得他会被冻死在斯大林格勒不知名的街角。
　　他的手里端着枪，为了等待进攻的时机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他不知道一会儿真正行动的时候他是否还能站起来，因为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依然存在了。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明明也是小鬼一个但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白雪纷飞几乎是想要将他掩埋，他的军帽上，肩膀上都是一层薄薄的积雪，他微微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让睫毛上的冰雪融化防止阻挡视线，但是时间越长效果越不明显。这次的行动蹲守地太久了，但是少年的目光依旧坚定，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无所畏惧。
　　让从前也见过这样的人，不过他们大都死在战场上了。他见过那些人冲锋时的样子，就像是对人世完全没有留恋了一样，不过那些人中的大多数并不是因为对为国牺牲的强烈精神信念，而仅仅是因为经历了灭顶的绝望。
　　家人的死亡，或是恋人的离弃。
　　让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年纪的人身上，至少他就不会。虽然这种想法会有些让他不甘心，但是确实，人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
　　从西边传来了炮火声，然后是己方还击的声音，将近4个小时的蹲守终于到头了，艾伦·耶格尔朝同伴比了一个手势然后站了起来，几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但是很快稳住了身形，他们轻声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然后朝着战场的方向奔跑起来。艾伦泡在最前面，即便他的脚冻得快没有知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停下脚步甚至无法去思考这一切的意义。或许它们本身就没有意义所以也没有思考的必要。
　　可是，这是他一直坚持，并且到最后都不会放弃的事情，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呢？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能忘却柏林被空袭的时候他的母亲被压在废墟下面的场景，她将他和三笠·阿克曼推出了房子，然后变成了一具没有名字的尸体。
　　那时候他的敌人不是苏联人，而是英国人，为了报仇他选择了参军，与他一起的还有三笠和阿明。后来他被分配到利威尔的军队里，并被调往了东线。至于三笠和阿明，他们在参军没多久后就和艾伦分开了，三笠在列宁格勒失去了联系，生死未卜，而阿明则是被调往了北非，上一次和艾伦通信是在一年前。
　　艾伦明白他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了，因为弱小所以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所以他需要消灭敌人，消灭每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敌人。长久以来他一直拒绝思考在战场上杀戮的意义，因为是敌人所以必须要赶尽杀绝，这不是元首的教诲，这只是他内心的信念。
　　曾经在博良斯克的时候他与尊敬的利威尔将军曾经展开过一段对话，那个时候那位年轻有为的少将告诉他，没有人能够知道结局，在做出当下的选择的时候。
　　这种认知并不能解决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他迫切地需要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决定选择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但是这是拷问自己内心的问题，没有人会给他答案，他自己去究其根本得到的也只是对鞭策良知的痛苦而已。
　　这场战斗会在一方投降或者全灭之后结束，无论哪一个如果发生在己方身上对于艾伦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结局。他想到了利威尔对他说的不会投降也不会有救援的话，这几天这句话一直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恐惧。他只有不断地往上冲，才能稍微缓冲掉自己绝望的心情。
　　绝望，原来到了最后，他也有了这样的心情，更不要说跟着他在往前冲的人们，或许今天他们就会在这里死亡，在自己的家人看不到的地方，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们的手上沾满鲜血所以连天堂都去不了，死了之后会成为一缕无名的亡魂飘荡在这座废都里，耳畔是不懂的语言，听抽着烟的人从喉咙里发出。
　　阵亡通知会被送回家，当然他的家里没有人，所以他连一个坟墓都不需要。他还年轻，甚至不曾有过心爱的少女在等他回去，只是……
　　他不想这样孤独地死去，也不想死在一个不知名的敌人手中。
　　说到底不过是胆怯啊！他在心里这么想到，睁大了双眼，他感觉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从眼中溢出来，但是尚未夺眶而出就被冰封在雪原中心。他放弃了思考这一切的含义，只是不顾一切地不顾一切地冲向炮火最密集的所在。
　　利威尔将军，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忽然觉得，如果可以死在你的手里，那就好了……
　　发现了他们的敌军很快展开了反击，其实对方此刻的补给也断了很久，双方都是在强撑的强弩之末，但是对方的援军很快就回到，所以他们的心中都有着一份一定可以活下去的信念。
　　艾伦感到炮火就这样擦着他的皮肤钉在他脚下的雪地里，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鲜血甚至没有来及飞溅就凝成了一道伤疤，他举起枪向面前每一个可以看到的敌军身上扫射，不知道命中了几个，或许一个都没有。
　　“喂！”在飞弹袭中艾伦之前让一把把他扑倒，并且将他按在了掩体的后面，炮火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说话都得用吼的。
　　“你疯了么？”拉起他的军帽，让对着艾伦的耳朵吼道。
　　“你干什么！听不到么，正面战场的火力已经压制不住了，这才过了多久？！”艾伦也吼了回去，“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必须和他们汇合！”
　　“做不到了！已经做不到了你还不明白么！”让可以明白他的心情，在他发现正面战场这么快就撑不住的时候他也震惊了，“你就这么急着去送死啊！”
　　“那又怎样！我没有亲人了，我的朋友也不知死活，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关系！”艾伦狠狠扯掉了让揪着他衣领的手，“我要杀了他们，只有杀了他们我们才有活路！”
　　让愣愣地看着眼睛血红的艾伦·耶格尔，慢慢撤去了力道，“没有意义的，都没有意义的……”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有意义……”炮火声小了下去，这也预示着更多的人已经死亡，“没有什么有意义。”
　　队伍开始回撤，这次冲锋又失败了。
　　自从他们拿起枪开始，就再没有什么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