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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春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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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漳王府的管家直接领着楚今朝去了酒窖。段怀真正在将一坛秋收的果子入瓮,听到楚今朝来访,意外之余,竟是十分欢喜。楚今朝谢过他上次的救命之恩,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丝毫没放在心上。且也不问她被押天牢的事,他只搬出一坛酒来,让她帮忙品尝。
楚今朝曾经承诺过帮他品酒,所以,也没有推辞,将酒中的优缺点都细述了一番,还提出了一些解决办法,供他下次改进。有些没有注意到的事项,段怀真听后十分懊恼,又折腾着要把刚入瓮的果子翻出来重新发酵。
楚今朝拦住了他,道:“已经入瓮的,就没法改了。接下来发酵期间控制好温度,虽然最后味道还是会差点,但也会不错。”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段怀真居然沉吟半晌,细细思索着,最后温雅一笑道:“所谓亡羊补牢,只要有心,任何时候都不会太迟,对吧?”
呃,是这样没错。楚今朝有些僵硬地点点头。总觉得段怀真说的,跟她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品酒的事情解决后,二人说起话来也容易了些。楚今朝直入话题,道:“王爷一定已经知道,微臣收留前朝太子,惹怒天颜。如今罪责难逃,但求有机会能将功折罪。微臣思前想后,当日与微臣接洽的大兴探子恰是前段时间从王府里逃脱的那名行刺陛下的女刺客,若能将她逮捕归案,必能聊表微臣衷心,希望王爷成全。”
聂绛晨刺杀皇帝后没有关进天牢,居然只押在敏漳王府,是奇怪之一。更奇怪的是居然轻易就从敏漳王府逃脱了,若说没有段怀真从中斡旋,她死也不信。
而现在,聂绛晨已经被许远巡禁足。若这一切都是段怀真故意而为之,那么她不信他会不知道聂绛晨如今的处境。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楚大人如今已得自由之身,怎说罪责难逃?”段怀真慢慢地品着自己窖里酿出的酒,酒有些涩口,但他却依然喝得舒心,轻轻松松就将楚今朝的问题拨走了,“皇上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之人,他既然喜欢你,怎么会舍得杀你?还有前朝嘉和太子,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岁孩童,留在家里照顾不算什么的,楚大人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难得光临寒舍,不如放开这些忧虑,品酒赏花,好好放松一下。”
段怀真对这件事居然是这种看法?真这么简单?还是她想复杂了?
怎么可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咧!段君铭处心积虑就想杀小冕报仇,且小冕为前朝太子,本就是大中朝背后芒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十岁孩童”?
楚今朝本就不想在他王府里多呆,若非事出必须,现在的她根本就没脸踏入这间府邸半步。她曾经发誓就算只是女儿身,也一定会光耀史学世家的门楣。但现在,别说背负着祸国殃民的罪责,居然还要靠出卖这副女儿身来保命。这个时候,呆在楚家家宅,让她觉得,这件宅子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斥责她,每一缕空气都在责骂她。所谓无颜见江东父老,大抵就是如此了。
所以,一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垮掉了,于是也不敢再想其他法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赶紧离开了。离开前,段怀真送她到门口,终于说了一句还算有用的话,却让她怀疑不已。
段怀真说:“楚大人当日既然放走了柳绵,又何必要把她再抓回来?想救嘉和太子也是同理,何必舍近求远?听在下一句,找皇上比找任何人都有用。”
找段君铭?她才不信会有用。
楚今朝面上道谢,心里却并不以为然。看看日头,时间紧迫,她最后想找的,是段怀越。
段怀越对段君铭的影响力之大,如今就算段怀越可能会因为她利用他隐瞒了杨冕的身份,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段怀越真当他是朋友,真的爱惜小冕,她希望他能帮她这个忙。劝段君铭,如今北江对峙,大兴朝未灭,如果这个时候杀害嘉和太子,恐怕会激起北江士气。她早晨已经这么说了,但段君铭根本就没听进去。但若是段怀越说……
至少他不会一味地排斥吧。
但是,她找啊找,找啊找,把所有段怀越喜欢逗留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段怀越的踪影。这才想起来,自从上次醉酒留宿后,段怀越就再也不曾来找过她了。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月了。
心蓦地一沉,跟着涌起一阵悲哀。若当日她应允他辞官去走商,带着小冕一起,也就不会有如今这许多事了。
“楚今朝!”
正踌躇犹豫间,耳畔陡然响起一声喝呼,手腕随即被抓住,“你往哪里跑?”
楚今朝一愣。霍颖光来势汹汹,居然还带着一小队亲兵,一见到她,立刻上前把她团团围住。
她出来这半天,段君铭居然派兵到宫外来找她了?
楚今朝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腕,抬头望了面前的书阁,有点尴尬地朝霍颖光笑笑,道:“我哪里敢跑?只是,有点难言之事……”
楚今朝回宫时,段君铭正怒气冲冲地写完一道圣旨,举起玉玺往上盖。回头见到楚今朝进来,只“哼”了一声,重重地将玉玺一按,然后一块黄绢扔了过来。
楚今朝疑惑地打开一看,心头咯噔一下,这字迹……还来不及细思,紧接着就注意到内容,居然完全违背他先前有意愿放杨冕一条生路。失望之下,她抬头质问:“你——”
“朕怎么?”段君铭上前几步,打断她的话,反质问着她:“你若乖乖听话,朕自然也好说话。你不守信诺在先,朕为何不能杀他?”
对方气焰太盛,楚今朝只得退让,抿抿唇,从袖里掏出一卷画轴来,并着圣旨一起递回给段君铭,道:“微臣,是遵照陛下的旨意,不得已才出宫,请陛下恕罪。”
“朕何时下旨准你出宫了?”段君铭仍旧怒瞪着她,并不接她递过来的东西。开玩笑,君无戏言,圣旨发出去,岂能说收就收?
“陛下只说下朝后要看到微臣。只是……只是,陛下说要微臣去看、去学,所以微臣不得已,原想很快能回来。谁知……耽误了一些时日。”
“什么?!”段君铭一把将她拽近。看她这一脸尴尬害羞的模样,想也知道她说的看和学是什么。“你去哪里学那些东西?”还能是哪里?有没有女人的自觉啊,居然去看那些……
心念一动,又瞥了一眼那卷画轴,他忽然有些了解,怒气顿时消弭于无形。却又碍于面子不好变得太快,仍旧脸色不佳地松开她的手,接过那画轴来。只是这打开一瞅,顿时掩饰不了地,猛然笑了起来。再开口时,已是温和了不少。
“你去买这了?”难怪一出去就是大半天,是害羞了吧。他想象着楚今朝一个人在书阁之外徘徊辗转,辗转徘徊,就是拉不下脸进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知为何,想到那副画面,他心里忽然就温柔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当时那张满脸通红的小脸。那经历,估计是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吧。
楚今朝偏过头去,红着耳尖点点头。
段君铭盯着她低垂着头,像个小媳妇儿一般,心中那股柔软更甚。行随意动地突然就将她拽进了怀里,禁锢在两臂之间,然后打开画轴,递在她面前,大有“好东西得分享”的意图。
“但是,楚卿,你确定想学的是这些吗?”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说话时的热气全都吐在了她耳根,让她发痒发热。
这么亲昵被人拥住的感觉,真是别扭至极。楚今朝当即决定,她讨厌这种感觉,非常讨厌。
但是,当她忍着羞惭抬眼去看那画面上的内容时,才发现这一点别扭与厌恶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她耳尖一热,脸色反而白了,伸手就去抓那画轴,想将它毁掉。
“想毁尸灭迹呀?”段君铭看穿她的意图,把手举高让画轴躲过了这一劫,同时又在她耳边吃吃地笑着,很得意地嘲笑。
“微臣……未细看,买错了……”丢人呐!她只是想买个普通的春图,为何书阁的老板会给她一套男男的图?霍颖光居然也不提醒他。这大中朝,什么时候还有这种隐蔽的图册了?
“哈哈哈!”段君铭爽朗的笑声传来,明显听得出好心情。他伸舌轻轻一舔,楚今朝就因为耳朵发痒,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错了没关系。”段君铭柔声道,仍是忍不住笑意,好像看楚今朝这么出状况真的很让他开心。“楚卿要的画,藏书阁里多的是,保证精彩。楚卿想看,朕带你去,一起参详参详。”
楚今朝是个好学生,当她真的要去研究某一学问时,绝对是专心致志地研究,无论如何都致力做到最好。但是,当她把自认为已经很不错的答卷,交给段君铭时,这个小器皇帝却仍旧不满意,一边探索着她薄湿香软的身体,一边睁眼说瞎话。
“朕对个男人有什么好满意的?”
楚今朝心中百般忍辱不愿,却也不敢质问他是不是只是用杨冕设诱饵戏弄于她,好让她不惜一切地讨好取悦他,以此达到他自以为是的报复目的。
但即便如此,她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他。想在天牢救走杨冕,以及救走以后还要走得顺畅,他如今的能力完全不够。
若这次能死里逃生,绝对不能再谨慎保守坐以待毙了。想要没人欺压,就必须得自己站得高。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楚今朝这次连担心都不必了,直接又偷走了才刚归还的令牌,再次出宫。这一次,她去找了段怀璧,又找了霍颖光,向他们求助,找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段怀璧根本不知道有个叫段怀越的人,而霍颖光也仅仅是从她这里认识的,知道他是段君铭的护卫,并不清楚底细。
楚今朝丝毫不避讳,把段怀越的所有可疑奇怪特征都描述了一遍,他二人听了均是惊讶非常。段氏中还有个如此神秘的人?朝中居然还有个如此身份的人?
知道他们都有了兴趣,必会再去寻找,楚今朝才算放心地再回宫。这一次,段君铭果然没有再派人抓她,也没有试图以下令杀杨冕引她回来,他只是让宫女们传话给她,回宫后去藏书阁。
又是藏书阁?
自从前日与段君铭在藏书阁里参详那些画轴,她对那圣殿一般的地方都有了抵触。段君铭这个点又叫她去藏书阁,若又是参详那些……
她自小习武,就为了练出男子的力气,体力远非普通女子能比,她也从未怀疑。但这次,被段君铭这连着两天折腾,她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