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故人 ...

  •   崇蹇对于英华夫人的说辞似是毫不疑惑。车辇驶入重华宫门,元沁对这前朝所建第一华丽精致的宫阙却提不起半点赏看心思。醉芙蓉阁中屏去宫人之后,她就只望着英华夫人微微冷笑:“旧识?什么旧识!元沁何德何能做得英华夫人旧交故识。”
      英华夫人淡淡一笑:“旧时相识,需得什么能为?”
      “住口!”元沁佩剑早被收了去,于是凭空攥紧了拳狠狠的道,“你何曾认识我!将我带入宫中,又是何居心!”
      静静而坐的女子仪容端丽直如画图中人,缓缓举手投足间皆赏心悦目。“我知你名姓年貌,家世身份,怎么不算相识?”
      “你!”元沁一噎,竟不能驳她,“强词夺理!”
      “至于将你带入宫来——当时情势,我实在别无他法。”
      元沁冷哼一声,下颌一扬:“不错。更何况覆巢之下无安卵,国破家亡,元家哪里还值得万般荣宠集于一身的芙蓉夫人半分顾忌?你只管叫人拿我!只是——”她逼近一步,“莫让我有余力让你血溅五步!”
      “你不信我行事。”英华夫人微微斜睨,不经意间眼波一横,就是极尽妩媚动人的风致,“我橱中有碧玉刃,你若见我有半分行差踏错,可立时取我命去。”说着款款站起身来。
      元沁警惕:“你做什么?”
      却不料她柔声道:“你饿了么?”
      不一刻就有精致饮食摆了满桌,元沁手中暗捏碧玉刃,却琢磨不到那个人的心思半分。刚刚拿碧玉刀时那人低低自语,恍惚听得一句:“只不过,想问一问……”问什么?听不分明了。
      待英华夫人遣退了众人,重又留下两人独处,见元沁远远站立不动,她目中有了然神色,拾起银箸来将每样菜色尝了一点。“这下你可放心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心中疑虑脱口而出。
      英华夫人将头点了一点,示意她坐下了。“问一问你家中情形。”
      “家中……情形?”元沁唇角竟是微微扬起,“两年之前,惠郡大水;水后大疫,家父沉疴不治;家兄独力支持,死守惠郡,终不能敌,为祁军所破,家兄现押在你那万岁爷的天牢之中——蒙娘娘圣恩垂询。”
      她却不理她言语中讥讽之意,显出讶然神色:“怎么今日押解入城的是你二哥?”
      “是!”元沁咬牙,“元家世受陈主恩典,食君之禄,元家儿女忠于大陈,再无一个肯卑颜乞命的!你那皇帝想我元家向他屈膝跪拜,想错了他的心!”她自己也不察觉,声音哽咽起来,“元家男儿无一个畏死的。就算——就算是死,俯仰无愧于天地……”
      “沁儿,”英华夫人轻轻叹息,一手抚上她肩头,“你二哥性命,我或可相助救他……”
      “你!”元沁摔开她手,退后一步大声道,“你是何人?以色侍君,妖媚祸国!”那个在心中强自压抑许久的称呼终随泪水自她口中迸发而出,“你害我大哥身败名裂!”手下一拨,满桌盘盘碟碟砸落一地,粉碎。
      宫婢继香循声进来时,只见一地狼藉,那陌生的少女仰着头侧身而立,一道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
      英华夫人淡淡吩咐:“今日菜色,我很不喜欢。”
      “夫人。”继香迟疑开口,“刚有传报:皇上正往重华宫来了。”

      “臣妾接驾。”
      看那窈窕绝丽的女子迎出殿来,就在他面前柳眉低垂楚腰折,皇帝心中志得意满之情更盛几分:如今江山美人,尽在掌中。
      当年金波池畔初见这倾城艳色闻名的陈主宠妃,纵薄薄纱幕遮掩容颜,心神也为之震。一时之间那昏君为美色亡国,竟也非先时所想那般荒唐。就在那时罢,心中已暗立下誓愿:如此绝色,非天下之主,更谁配拥有?
      不惜用尽手段,枉顾大臣谏阻,将她纳进宫来,终留在自己身边。而不论见过多少次,总不能不惊叹:如此丽色常见不厌,仿佛世间娇艳尽钟于此一身,无可复加。
      只是谁说美色祸国?陈主昏庸,亡国自取!
      如今,他不是睥睨天下,又美人在怀?
      一手扶起美人,皇帝笑问:“今日城中热闹?”
      “是。”她垂首答道,“万人空巷,沿街观看远征军得胜归来。”
      “听说你今日还遇见故人?”皇帝细看她神色,“真正难得。”
      “是。”她略抬起头轻笑,“原是臣妾幼时邻家女儿,臣妾离家之时她方能扶案而走,牵臣妾衣袂呀呀童语,依依不舍。这情形恍如昨日。”
      “哦?”皇帝为那一笑微微失神,“卿家乡何处?离家几载?朕竟都不知道。”
      “臣妾十二岁离家,于今已十二年。”清湛双眸中露出恍惚如梦的神情,“臣妾是越州人。”
      “哦?越州山水明秀,怪道能出这般人物。”
      “皇上取笑。”眸中转而是淡淡怅然愁绪,“少年离家,连家乡景象都不甚记得了。”
      说话间皇帝已宽下外袍,他忍不住一手牵了她坐在身边。“英儿想家了。”
      她缓缓摇头:就算还有些许怀乡之情,奈何无家可想了。
      “对了,”皇帝笑问,“你原姓什么?”
      “原姓苏,小字英儿。”
      “苏英华。”皇帝将这名字在唇齿之间细细品味,“漫天英华,缤纷飞舞,也不及卿回眸一笑。”
      “皇上取笑。”她再道,就是粲然一笑,百媚横生,“臣妾正有一事求皇上:今日遇见那个女孩儿,就让她入了宫陪伴臣妾罢。”
      “这有何难。”皇帝沉醉在她一笑之中,漫不经心道,“叫什么名字,报知内廷总管,让她就在重华宫跟着你就是。”
      英华夫人微一沉吟:“叫——沁儿。”
      “沁儿?”皇帝想了一想,哑然失笑,“一个代香,一个继香,芷馨汀兰,现又再加一个沁儿,卿身边的人还真是芬芳馥郁,染得醉芙蓉阁馨香满室。”
      “芙蓉无香。”英华夫人道。
      芙蓉无香,陈主尝于花下焚香以代,称为“借香”。这昏君穷极奢侈的故事,是民间皆知道的。
      皇帝心神一荡,软玉温香拥在怀中。“天下既定,普天同庆的日子,岂可无笙歌舞乐?”
      “臣妾命人准备……”
      “不用。”皇帝手指与她一缕如丝的长发纠缠,“就听你唱。”
      她略一迟疑:“臣妾——不会。”
      “不拘是什么。清歌一曲也罢。”皇帝又道。
      “实是不会。”
      “哦?”皇帝扬眉,再问,“舞?”
      “生疏。”
      “箫笛琵琶琴瑟?”一路问下来。
      “臣妾身无才艺。”
      “卿莫不是过谦?”皇帝不恼,反大笑起来,“这倒奇了!陈主纵情声色,宠冠后宫的英华夫人,却是样样不会?——那昏君倒是宠你什么?”
      她认真想了一想:“是色罢。”
      皇帝失笑。
      以色侍君。此刻两人心中,怕都是这四个字,只不说出。
      陈主好美色,再怎样才德娴淑的女子送进宫来,归根到底了,也还是以色侍君罢,更何况了她什么没有,只得色相。
      “芙蓉艳质倾城色,锦绣新装窈窕姿”。三千宠爱于一身,君王重色轻山河。
      陈主喜芙蓉娇媚,而最宠爱的英华夫人姿若芙蓉。陈主不惜大兴土木,建芙蓉宫,移来各色芙蓉遍植宫中,更于宫中掘金波池,为蓄池水竟将束江改了河道,引一支入宫中。更养一池碧莲,于是水莲开罢木莲开,由春夏至秋,而至于初冬,大半年光景芙蓉别宫中繁华似锦,举目皆是鲜艳绚烂颜色。陈主流连,与宠姬长居于此,终日歌舞声色,愈发不理政事——终于一朝江山改换,祁西侵灭国。
      天下人谁不知她以色侍君,以至后来国破城倾江山颠覆?
      皇帝忽然记起来,笑问:“对了,那《芙蓉辞》呢?你也不会?”
      后主曾亲作《芙蓉辞》数首,写尽芙蓉繁华,教宫人传唱,流传出来,是极出名的亡国不祥之音。
      英华夫人微一蹙眉:“这要叫继香开箱子了。”
      皇帝诧异之中,一排排箱子打开来,翻出锦绣绫罗,不经意散落一地,如春光乍泻出一片姹紫嫣红,乱了人眼。
      “找着了。”继香双手捧上木匣,皇帝看着那一双纤纤素手将匣子开启,取出薄薄册子翻开,一页一页竟是冰绡以芙蓉花汁浸染,刻意制成疏浓不均的洇色,上是金银丝绣的文辞。
      “这是《芙蓉辞》?”
      “是。”继香笑道,“这样的册子共才制了两簿,夫人这里一簿,昔时锦妃娘娘那里一簿;其余人只得纸的册子罢了。”
      “只可惜臣妾音韵不甚精通,由得它埋没箱底。”英华夫人慢慢翻着册子,指尖划过那锦绣字句,“只是念或可勉为其难,唱来真要有侮圣听。”
      “西山日将暮,秋光草色衰……”一字一句自那皓齿丹唇间缓缓吐出,清清沥沥的就如丝雨飘入耳中。待念道“绮窗人倚待,画檐月徘徊”的句子时,分明不是宛转清歌,曼声轻吟却渐渐惹起人倦怠怅惘之意,就仿佛饮了醴泉琼浆般醉在这浓词丽句之中。
      “够了。”皇帝不动声色合上那册子,“花间月下,也没什么,不若真个风月……”
      册子落在地上。继香也不拾,垂首放下珠帘,轻轻退了出去。
      夜雨渐止,一城静籁无声。

      “姑娘随我来。”芷馨笑转回头,瞥一眼身后跟随的少女。这是英华夫人亲带入宫的人,听闻又是夫人同乡旧识,说不得需殷勤热络些,这食宿穿戴的安排俱是极好的。她暗撇了撇嘴。只看这女孩子怔怔憧憧的神情模样,来历又蹊跷——刚听继香悄悄说:一桌子饭食都打翻了,阁子里两个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若非是英华夫人带入宫来的,怕不被人把这孩子世代祖上都细细盘查出来,而如今,大家眼开眼闭罢。宫里面的人,要紧的不是什么都知道,而是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穿屧廊过月亮门,一个身影挡在前面。
      芷馨提高了灯认了一认,笑道:“崇侍卫长。”
      崇蹇没有打伞,衣裳已经打得半湿了,手中提的剑却是先前元沁所用。他先向芷馨点了点头,目光就一直定在后面元沁身上:“这剑应归还姑娘。”
      “哎,”元沁不言,芷馨却笑起来,“沁姑娘是会使剑的么?”
      这时分元沁也不得不打叠精神应付:“不会。这是哥哥的剑,独个儿在外,带着护身的。”自崇蹇手里接了剑,满把握在手中,一副外行模样。
      “也是。哪个姑娘家喜欢舞枪弄棒的呢?”
      只是崇蹇目中分明有疑惑神情,一闪即逝,又转向芷馨:“姑姑这是往哪里去?”
      芷馨道:“带沁姑娘到住的地方去。”她左手撑伞,右手提的灯笼遥指了指前面,“就在后面了。”
      “那么,姑娘早些安歇。”崇蹇微欠了下身子,告辞而去。
      转过一个弯时,元沁还觉得有一道含着疑惑的目光紧紧粘在背脊上。她猛回首,夜幕雨帘,却没有半个人影。
      “怎么了?”芷馨察觉,“这就到了。”
      推开前面的房门,灯光照进房中,一室干净宽敞,摆设也精致。
      “这些东西姑娘先将就用着,短少什么只管合我说。”芷馨笑指着房中床铺摆设物件,看一眼门口的少女,痴痴而立,分明半句也未听得进去。“夜了,姑娘早些安歇。”她点了点头,退出去时替她带上了门。
      待房中只剩了她一人时,手中剑就摔在脚边,元沁身子一软坐了下来,觉得手足僵硬得久了,隐隐酸痛。今日才到束陵城,先逢惠王,看着她二哥囚车中押解入京,继而又遇英华夫人,带入芙蓉重华宫阙,一日之间发生许多事,竟不似真实。
      元沁轻轻咬唇。刚刚宫婢报说皇帝到时,她甚至就在心里一动:若趁此时机杀了这皇帝,又当如何?
      而惠王“莫生枝节”的说话仿佛在耳边一震,才让她强自按耐下心头杀机。及至后来,初见英华夫人时满心怨愤已渐冷下来,即便尚不能明白那人用心,这阴差阳错入了重华宫中倒未必是坏事。
      宫中遥遥更漏之声。元沁数了一数。与惠王约三日之期,已过了一日。她心头微微一松,本来料想今夜决计不能睡去,却也斜卧在床上,神思渐渐恍惚。

      朦胧中似重回惠郡,那久被祁军围困的凛州城池。天色一片青白暧昧,风雨如晦,疲倦的将士就带着满身泥水血汗靠在城墙边盹着。片刻宁静,喧哗战场一时间只闻风雨之声。
      元沁看清城墙之上挺拔孤冷的身影,衣衫猎猎,如此熟悉,一声呼唤尚未出口,一道冷冷白光晃过,点点鲜艳的红飞溅,如散了线的珠串,那身影也自高高城墙之上急坠而下,沉闷落地之声,凛州城下是那人肝脑涂地,血肉模糊的尸身。
      元沁蓦的坐起,叫不出声,咽在喉咙里,只是惊喘不住,伸手抹一抹额,一手冰冷的汗。
      又是那同一个梦魇,自两年前至今,萦绕不去。情形或不相同,而梦到最后,都是那染血尸身横陈眼前。
      元沁合着眼靠在窗边,不断和自己说:这不是真,两年前情形,她其实未曾亲见。
      是梦,是梦呵。
      只是,那个人死了,却不是梦。
      元沁静待心神渐定了,慢慢看向妆台镜中,少女脸色苍白一片,倦色浓浓,风霜痕迹遮掩不住。镜中人唇角微扬,却笑得苦涩,一手抚上鬓角:自凛州城倾之后,多久不曾顾及自己仪容?——但不知如那人一般的绝色美人对镜慵懒理妆,又是怎样妙曼姿态,旖旎景象?
      元沁思想及此忽而烦躁,稍一整理,粉黛不施,就推门出去,只见庭中昨日被她击昏全不知情的代香走过,停下步来微笑招呼:“沁姑娘起得好早。”
      抬头天色尚暗,细雨淅淅沥沥,又下起来了。
      元沁说不得打叠精神,还了礼:“代香姐姐又为何早起?”
      代香抿嘴笑:“皇上都是这个时候起身往正宸殿早朝,下人们跟着不早起来伺候怎么成?”
      不是说君王从此不早朝?元沁微讶。陈主日夜笙歌,早废了朝政。
      也没听见代香又说了些什么,匆匆去了。
      元沁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金波碧莲池一片烟水轻笼。

      早朝之后。卢骥认了认前面朝服云靴的人,赶几步追上去:“宰辅大人。”
      “啊,卢将军。”程瞻停步回首,看着眼前的青年武将微笑,“昨日将军凯旋,未能亲向将军道贺;只是远征军还师,全城欢庆的热闹场景,昨日朱雀大街至夏楼上瞧得最是清楚明白。”
      “见远!”同是宰辅服色的男子年纪只较程瞻略轻一些,皱着眉头疾步走上来,老实不客气直呼他表字。
      “纪大人。”
      程瞻侧了侧身子:“右宰辅寻我?”
      “你!”纪延狠狠瞪他,“昨日皇上亲临得胜门迎韩将军还朝,见远托病不来,却原是在至夏楼上瞧热闹么!”
      程瞻一指压唇:“长卿轻声些。”
      纪延满脸气恼,一手竟握起拳来,然他终只是书生,略一抬起手,又不知所措放下,勉强压低声音道:“圣上宽厚,才许你散漫偷懒!只是堂堂左宰辅大人,时时病假家中不参朝政,成何体统?”
      “所以,我原说辞官……”
      “见远!”纪延恼道,“不知是否左辅大人刻意捉弄下官,动辄把这辞官的话挂在嘴边上!这是可说笑的么!你我追随万岁鞍马建起这大祁基业,如今河山万里待重整,正是施展抱负之时,见远你这漫不经心,算什么!”
      程瞻悠悠道:“程瞻见识粗鄙之人,生平抱负不过辅明主平定天下罢;腹中兵革钱粮之学只得打天下时用。天下既定,不功成身退,更待什么。”纪延才听得拧眉摇头,却在肩上被他按了一按,程瞻微微一笑,“所谓得天下易,治天下难。这万钧重担,竟是全在长卿肩上了。”他一句话说完,也不待纪延说什么,就大步往御书房去。
      纪延看着他背影一晌不语,被卢骥拉住他衣袖轻轻摇了一摇:“右辅大人。”
      “啊,卢将军也是往御书房去?”纪延才回过神似的道。
      “万岁传诏。大人忘记了。”卢骥道,“莫不是为了方才早朝上所说惠郡陈军降军之事?”
      说是降军,实则固守凛州陈军四万,战至最后只余千多,仍无一人肯降。但若非如此,惠郡怎能独立支持四年不陷?
      “怕就是的。”纪延点了点头,“我昨夜已拟了折子,没想今日就提这事,索性就直呈御前。”
      “原来大人早想到了。”卢骥长眉轻舒一笑。青年眉目清朗,淡淡一笑间极之温文和煦,竟有几分和睦之气,并不似沙场奔袭厮杀的武将。“卢骥僭越问一句,大人欲对元晨作何处置?”
      “元晨?”纪延将这名字想了一想,“陈将元封之子?”

      “这个人,很是个人才。”御书房内,皇帝将肘支在案上,坐得随意,不似朝堂之上端端正正八风不动的模样。卢骥和纪延被值日的太监领进来时,皇帝和左宰辅程瞻也正议论着同一个人。
      皇帝瞥了一眼纪延的袖子笑:“纪卿的折子现就递上来罢。”
      “是。”纪延将折子递给内侍呈上,一面道,“这个元晨是元封次子,少有神童之称,五岁能文,七岁能诗。”
      “哦?”皇帝一手翻着纪延的折子,“这是他的文才,怎么后又从了军?”
      “元家世代为将,元晨十多岁上弃文习武。”这一回答的,是程瞻,“两年前元封老将军死后,惠郡差不多就是他在守。”停了一停又道,“可见为人颖悟,从文习武,均是不错的。”
      皇帝因这最后一句评语哑然失笑。“恐怕较之乃兄终是差了些。”
      前陈武卫将军元铣武艺高强,是后主景元四年的武状元,短短几年之内授领禁军将军之职,却非靠了父荫关系。
      “元封为人耿直,律己至严,次子跟随父亲军中,竟是自最底一级慢慢升至校尉之职。但就他死守惠郡十七月的战绩,较之任何将帅,毫不逊色。”纪延道。
      皇帝叹了一叹:“元老将军清廉耿直难得,只是太过迂忠!不能为我用。”
      “这么说,”程瞻笑了一笑:“这个元晨,皇上是想留下来用?”
      皇帝抬头细看这伴随自己十余年的谋臣:“见远的意思,难道还留他不下来?”
      “皇上。”程瞻正容道,“臣微时曾与元老将军相交,以元封刚正倔犟性子,宁折不弯,教子亦可谓严苛,这个元晨若有其父一分脾气,就是难对付得很了。”
      皇帝眼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目光闪了一闪。“程卿与元老将军是旧识?”
      程瞻并不避言。“是。”
      皇帝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那么这位‘故人之子’交与见远是最合适不过了。”
      程瞻想了一想。“臣遵旨。”
      “皇上!”纪延看着皇帝起身,抢上一步,“皇上又要去重华宫?”
      一句话就说得皇帝敛起脸色,怫然不悦,“纪卿这也要管么。”
      纪延撩袍跪倒地上,顿首道:“昔时陈……”
      “昔时陈主宠幸英华夫人而亡国,前车可鉴,是不是?”皇帝潦潦草草的道,“好了,朕都会背了!”
      “臣请皇上莫再留此惑主祸国不祥之人!”
      “够了!”皇帝一脚已踏出御书房,“三不五时就撺掇着朕要人脑袋,烦是不烦!何时朕误了早朝国事,你再奏不迟!”
      “那时,那时就晚了!”纪延急道,“皇上!”
      “好了。长卿起来罢。”程瞻拉起纪延,御书房中只留下他三个臣子。
      纪延顿足:“见远不替我拦着皇上!邺郡程瞻天下第一能言会道之人,不比我更会劝服进谏?”
      “陈主是陈主,皇上是皇上。”程瞻微笑,“有的时候,长卿真的是过虑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