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香浮月华清（后宮－長恨歌）》雪莹若

52、药毒，还是心毒

　　琴声如清泉击石，冷冷清清，风起水溅，七音欲震。
　　琉舒面无表情地看着琴弦，似乎非常专注，可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往常的温柔截然不同，只有水的冰冷，没有了水的柔情。
　　禧嫔站在门口看着弹琴的琉舒，身旁的水烟看见琉舒弹得入神，却因为禧嫔到来，只得出声通传。
　　“娘娘，禧嫔娘娘来了。”
　　琉舒不答，依旧自顾自地弹着，禧嫔摆摆手示意水烟出去，然后自己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错金莲纹博山炉青烟袅袅，那铺天盖地的香就想要湮灭一切空气，迷人的香气刺激着人的感官，闭上眼睛，嗅到那水中墨莲的香，好像看到那时花开，水中清影摇曳。
　　禧嫔支着下巴看着琉舒，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有意无意地把玩。
　　“宣阳公主的死是一个异数，谢相和皇上都没料到。”禧嫔状作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发髻。“最近外面闹得可厉害呢，天下人都说谢相以下犯上，公主做了个不畏强权的烈女，皇上做了个失去妹妹的可怜国君，谢相此时的风评是更加不好了。”
　　琉舒依然不说话，琴声冷凝如泉水流过薄冰。
　　禧嫔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听非纭说，谢相最近有所行动，这事让他警惕了起来，所以事情出了些变故。”美丽的凤目斜眼看着琉舒，嘴角的笑意妩媚诡异。“也不知道娘娘得罪了齐妃什么，让齐妃出言相劝要公主下嫁娘娘的兄长，这事情啊，弄到这样可真大家都是麻烦。”
　　琴弦“铮”一下断了，琴弦划在琉舒的手指上划出一条血痕，红色的小血滴从血痕冒出，琉舒用丝绢慢慢地拭擦。
　　“齐妃不知道公主是皇上最重要的妹妹吗？”
　　“知道啊，可是她更加知道，你很重视宣阳公主。”听见琉舒终于说话了，禧嫔微笑着，起身拿起白纹珍宝琉璃瓶里的那一支梨花，放到鼻前嗅了嗅。“岳公子的近况也跟娘娘差不多，不过娘娘还会说话，那子夜也放心了。”
　　琉舒想起那个在石梯疯狂奔跑的少年，他最后都没能接住自己的唯一。时间过去了，回忆的伤痕留在了心里，不会痛，只是觉得空落落的，什么感觉都没了。
　　“岳公子怎样了？”琉舒淡声问。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都不理人，唯一的儿子弄成这样，岳将军也心疼得很呐。”禧嫔伸手将花瓣一片一片摘去，朱红的指甲轻轻地挂着薄嫩的花瓣。“不过谁叫他自己答应了皇上的提议呢，为了大局着想，他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是照样选择牺牲了自己儿子的幸福。现在弄成这样，双方关系都出现了问题，就算岳将军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怨的。”
　　“我就奇怪皇上怎么就不怕得罪岳将军，原来是早说好的啊。”琉舒了悟地笑了，冰凉的指间还残留着被琴弦刮破皮肤的痛。她抬起头来，阳光从帘子透进来仿佛也是苍白的。“他们都低估了公主和岳司华，他们本来就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可是皇家的命就是如此，他们的命都属于皇家，不是自己的。”禧嫔看着手中花瓣的眼神有些迷离。“我倒是有些羡慕宣阳公主，她最后选择的是她自己。”
　　“是啊。。。。。。”一抹浅笑染上了淡淡的哀愁，那一声感叹宛如花间蝴蝶轻声呢喃。“可我也不知道，那样的结局到底是幸或不幸。”
　　似乎无法说清楚了，宣阳公主和岳司华的爱情摆在了政治面前，本身就是一出悲剧，可是最后那样轰烈的结局，就如飞蛾扑火地不顾一切，就算被焚烧至死也毫无怨言。
　　比起天下，那么些儿女情长可能只会让那些以天下为重的人发笑，感情在他们眼里犹如尘埃，为了天下，牺牲那么些东西是必要的。所以他们不懂岳司华与宣阳公主的爱原来是如此之深，他们不顾一切地，固执地要在一起，决不动摇，哪怕最后只剩下死亡这一条路，他们也要赌上自己的生命走下去。
　　有些人，只是努力地贯彻着自己的信念，哪怕是旁人觉得微不足道的信念，他们也会拼尽一切地守护着，坚持着。
　　让人羡慕，可也让人可悲。
　　“不发生都发生了，谁也没有料到会这样，齐妃她现在害怕得很，得罪了太后，也得罪了皇上。”禧嫔微笑着扯开话题。
　　“是么？”琉舒对齐妃全无同情之心，只是觉得她倒霉，皇上早就被这事情搅得左右为难，正差一个人说服他的心，齐妃这一劝成了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事败了，皇上总得找一个迁怒的对象，齐妃现在心里肯定害怕得很吧。
　　“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被欲望蒙蔽了眼睛，连自己该走的路都看不见了。”禧嫔也丝毫没有同情齐妃的意思，她慢慢走到琉舒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然后交给琉舒。“子夜总觉得，这东西娘娘会有用的。”
　　琉舒盯着禧嫔嘴角那朵妩媚的笑意，打开纸看了一下，然后叠好。
　　“毒药的方子。”
　　看见琉舒没有什么惊讶的深情，禧嫔的笑容更深了。
　　“是啊，不知道娘娘会怎么用？”
　　毒药，要不就是毁了自己，要不就是毁了别人。后宫里面的人都藏着一样毒药，有形或者无形，那是心中一种被侵蚀到骨髓，以自己的心去做食粮，将一切染黑腐蚀。
　　琉舒收好方子，眼神依然是平静无波，可禧嫔看到她的手握紧了拳头，这一细微的动作暴露了琉舒心中的不安。
　　“我猜娘娘会有用的，很快就会有用了。”禧嫔弯下腰在琉舒耳边轻声耳语，拍了拍琉舒的肩膀然后慢慢起身。“可是就不知道，这次毁的是娘娘还是别人。”
　　落在纸窗上的花影或深或浅，摇曳着，黑白色的影子似有生命般张牙舞爪。
　　禧嫔玩味似地看着琉舒。
　　“怎么用就全看娘娘了。只是子夜很好奇，到底是药毒呢，还是心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