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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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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目送乐无异带着变作傀儡的烈山部人离开,转身往回走去,进入他囚禁魔化族人的地牢。
地牢里浓重腥臭的污血淹没了地面,血池上浮起阵阵黑气。那是被强制与□□断开联系的魔气浓重地弥漫在四周,寻找可以攀附的寄体。
一个被层层黑气包裹着的人影将利刃从最后一只魔物的体内抽出,污血顺着剑刃淌下,还未滴落便消失不见。
那人转过身,看向谢衣,“杀光了,一个都不留,都向忘川去了。我曾为了这些人残害下界无数黎民,现在又要将这些人杀死。我宁愿亲手了结他们,也不愿他们落入旁人之手为人利用,活不成死不成饱受折磨不得转生。你说,我是不是十分自私?我所能做的,不过就是亲自断了这魔气祸患,给外界一个交代。”末了眨眨眼,问:“你为何还回来?这里的魔气很快就要散出去了,我要封岛。”
谢衣踏进血池走近他,指尖抹过剑刃,“还没有杀光,还有我。”
沈夜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是傀儡了?”
谢衣反问:“当年在捐毒,你真的彻底将我杀死了吗?”
“没有。”沈夜摇头,接着恍然大悟,“这么说我错了,我该杀死你。”
“你不是要我留在你身边,如今我不会再离开了。”谢衣笑道,“或许这也是天命无常,不可违逆。”
沈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现在该怎么办?杀了你?但你不喜欢。”
谢衣没有回答,只从沈夜手中抽出晗光,道:“我去替你还剑。”
沈夜看着谢衣提着剑从黑雾中走出去的背影,忽然头一次希望他再也不要回来。哪怕是那一回明知他若是与乐无异他们一同回到流月城便是敌对两立,也想要看他回到自己面前,如今偏偏是明知道他不会不回来,却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他不要再回来。
禺期从剑中现身,跟在谢衣身后,沉默了一阵后问道:“你们当真要死?”
“你应看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场面。”谢衣答道,“不论是何缘由,不论本意如何,我与他均是罪孽深重。像我们这样的人,本该不得好死。”
“你比分叉眉毛好多了。”
谢衣摇摇头,“有时做一个圣人要比做一个恶人轻松简单得多。我不会为他辩驳,说他被逼无奈情有可原,但我也无法一人独善。我与他一样是罪无可恕,只望死后阴司裁判,能不叫我轮回等他许久。”
“嗯,你这么说吾也明白。”
“倒是你,本就沾染魔气,照理不该帮他这个忙。我方才看见你的剑刃饮了许多魔血,你此刻无碍?”
禺期歪过头想了想,道:“吾要成魔了。”
谢衣笑了,“听阁下语气似乎并无忧虑。”
“吾想通了,剑就是用来干此等事宜的。与其藏着不用,让老子憋得慌,不如用到点子上。有一任剑主曾说,剑有护人护世,止杀而杀,止战而战。吾觉得他说得没错。况且现在的剑主是那个臭小子,吾若是不将不就的,实在放心不下。再说吾信那小子,他命硬,连吾这邪剑剑灵都能给他克死了再拉起来,就算成了个魔他也克得住。避着总非完事,那小子若当真不顶用,也只得怪他自己没这等本事还敢逞强。”
谢衣点头道:“如此甚妙。”
不远处乐无异的身影跟在叶海身边忙东忙西,不知怎么忽然回过头,就看见了谢衣和禺期。乐无异愣了一下,立刻跑过来盯着禺期,半天问出一句:“禺期,你杀人了?”
禺期答:“杀了,杀了不少。”
“行,既然你清醒得很,是你自己考虑过的决定,那我就不问了。”
禺期扬了扬眉,问:“小子,你不怕吾疯魔,叫你制吾不住?”
乐无异拍拍身后的剑匣,道:“怕什么,有这个在,叶海前辈的偃甲加上神农术法的蛊术,又请清和真人加持了一重封印,还能制不住你?你以后可要小心些了。”
禺期笑起来,“那应是你该小心些,吾若是再伤了人就该怪在你头上了!”
乐无异爽快应下,转头看向谢衣,“你呢?跟我们一起离开龙兵屿吧,你那些族人不是还需要你?”
谢衣将晗光递给乐无异:“我只是替沈夜来还你剑。”
“沈夜……他怎么样?”
“应是不错。”谢衣摇摇头,“总比从前那时候要好些。大约这一回,真的能够……完结了。”
乐无异挠了挠头,还是坚持道:“你还是叫他也一起出来吧,天无绝人之路,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也未必赶尽杀绝。”
“乐公子……”
“你们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都不想活?”乐无异伸手拉住谢衣就要回头往龙兵屿去,“算了我也说不过你,我跟你一起去把沈夜拖出来,这个岛已经不能待了。”
“乐无异!”谢衣忽然抬高了声音。
乐无异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认谢衣做师父?”
“啊?”乐无异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是没错,但现在……”
“那你就跪下。”
“啥?!可是我……”
“我叫你跪下。”
“……你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要……吧……?”
“你跪是不跪?”
“我……唉,好好好,我跪我跪!”乐无异举着双手在谢衣面前跪下,“那个……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不是,那个,谢伯伯……”
“好,这就对了,叫了师父就要听为师的话,为师叫你往东你就不许往西往南往北。”
“唉……我就知道……”
“无异你听好。”谢衣按住乐无异肩头没有让他站起来,“我已说过,今后能流传于世的不是谢衣偃甲而是乐无异偃甲,你跟随谢衣的脚步是永远达不到谢衣的能为的。”
“我会努力,总有一天能成为像师父一样的偃术大师,将师父的偃术流传下去!”
“你错了。”谢衣摇摇头,“谢衣偃甲之所以威力强大,不仅仅因为它们部件精巧,还因为灌注流动的灵力强大,因此你即便能够在工艺上达到这样的水准,也依旧造不出可以与我匹敌的偃甲。之前那位师父是否告诉过你,我钻研偃术是为了什么,你又是否记得你自己研习偃术又是为了什么?那个初衷谢衣是达成不了了,但是你可以。你是要继续跟随谢衣的脚步,还是寻找你自己的偃术之道,造出真正人人可用,能够流传于世的偃甲?”
“我……”乐无异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只是我现在还弱得很,远远比不上师父,师父不再多教导徒儿一阵吗?”
“你弱吗?”谢衣低头看他,嘴角带了一丝微笑,“抬起头来,看看你眼前的阵仗。这么多的人,都是因你而来,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你做到了。你以为你的偃甲只是帮了别人小小的忙,但正是因为你做的那些事,如今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是吗……”乐无异抬头看向阵脉上空聚集的人们,“我真的能做到吗……就凭我?”
“无异,但愿几百年后偃术能真正为人们所用,而人们口中的偃术大师不再是不可复制的谢衣,而是人人都可以去做的乐无异,你明白吗?”
乐无异仰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站起来,看向谢衣,“嗯,我懂了。今天师父你真正认了我这个徒弟,但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说我的师父是谢衣。总有一天我会将谢衣这个名字从人们记忆中抹去。”
“好,这就对了。”谢衣笑起来,转身离去,那一瞬间的笑容似乎与静水湖的偃甲谢衣无比相似,却又有所不同,仿若春风从冰霜上头掬下一捧清流,“去做你的事吧,我也该去做我的事。”
“师父!”乐无异叫道,“你真的……真的要走了吗?这回是真的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谁知道呢。”谢衣没有回头,“不要再叫我师父了,你已经出师了。”
“我出师了?”乐无异呆望着谢衣一步步踏向只剩一人的龙兵屿,“禺期,你听到了吗,他说我出师了!”
“哼,那就别丢你师父的脸。”
乐无异转过身背向龙兵屿,面对前方在烈山部人与太华弟子的阵法中牢牢封起的女娲阵脉,忽然有一种想要扑进阵中的冲动。他举起晗光,问道:“禺期,你现在怎么样?”
禺期答:“老子吃饱喝足,不能再好!”
“好!”乐无异剑尖指向前方,“那我们去帮忙,让那些巫蛊怪物见识见识古往今来第一铸剑大师和未来天下第一大偃师的厉害!”
禺期笑道:“小子少吹,要上便上!”
乐无异侧目看他,忽然抬手扯住他一边肩膀不由分说地压下,没等禺期反应过来便凑上脸去。禺期瞪大了眼盯着乐无异,刚要出声质问,近得过分的面前那张紧抿着的嘴立刻又错开,慌乱地只在他嘴角附近脸颊处贴了一下。
“大战之前壮个胆!”乐无异红着脸扭过头,嗓音都尖了不少,“你别说话!什么都不许问!”最后一个字明显撇了音,乐无异看也不敢看禺期,提着剑冲着阵中落荒而逃。
禺期抬手蹭了蹭脸侧,咬着牙追上去,“……臭小子你这究竟是壮的什么胆?!等收拾了这班妖物吾下一个便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