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Inner Peace ...
-
常江是个讲信用的人，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果然再没有提起欧阳行的名字，也没再劝我别过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他不再试图抱我或者吻我，只是在丛林里经常笨拙地要我牵住他，以免误入沼泽地。我无法拒绝，所幸他始终会和我客气地说一句“谢谢”，似乎是一句故意的口号，昭示着我和他之间友好的距离。
我们在丛林的营地里蹲了两天，尽管没有好运降临――没有任何犀牛的踪迹，但雨林从不会让人失望而归。我们在望远镜里发现了一只罕见的天堂鸟，它站在附近一片小空地中来回张望，似乎在寻找雌鸟欣赏它的表演。等了一个多小时后观众终于来了，不多时另一只雄鸟也出现了，它们开始尽情展露自己美丽的羽毛和高超的舞蹈技巧，以求得雌鸟的芳心。
常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雄鸟泛着彩色光泽的黄色长羽毛露出来时，他惊声叫了出来，被我及时捂住了嘴。可“表演”结束之后他又显得非常的失落，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后悔到印尼来了。我说奇怪，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他叹了口气，说有点不想回国了。
我笑他，你还是走吧，你五个女朋友都盼着你回国呢，在这种鸡毛点儿大的地方呆着有什么意思。他一笑，点了点头，说也对。
第二天一大早，常江来研究中心和我告别，巴当送他去车站。我心情总算放松了下来，然而那种轻松只延续了半天的时间，另一件让我心跳骤停的事发生了――
下午巴当从镇上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一封信。
是欧阳行寄来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接过巴当手上的牛皮纸信封，一看那熟悉的英文字体眼泪就往上涌。我怨它来得太晚，让人等得快要失去信心；也怨它来得太早，为什么常江刚走它就出现在我眼前。它像是上天给我开的玩笑，又像是欧阳行对我的审判。
我害怕看到里面的内容，却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欧阳行到底有什么话想和我说。那封信像灼热的铁块捏在我手里，沉甸甸的，烫得人疼。我站在办公室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好久，最后决定向松西请半天假，去了附近的树林，那里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的地方。
我必须在安静的环境里看完这封信。
他会说什么？会不会是他的近况？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和他说一句再见，他有没有生我的气？他还在等我吗？还是写信来告诉我他已经另有所爱？还是已经从哪里知道我仍旧和常江保持联系，斥责我的背叛？……思绪如同被大雨打落的纷纷树叶落在我的脑海里，我像是站在那场大雨中，明明温暖的天气里，却好像被淋透一般冷得颤抖不止……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在那张信纸被慢慢打开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心脏急速膨胀的声音，滚烫的血液凶猛地涌进心室，耳膜充斥着越来越大的脉搏声，好像是在提醒我——保持清醒，保持冷静！
欧阳行用了一张江海大学的老式红头信笺纸，工整的黑字从模糊到清晰，缓缓呈现在我眼前。我仿佛看到他的脸，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在对我说：
秦铮，
我在博客上看到了你拍的那些苏门答腊的照片，这让我惊喜，因为我们原来并未远离。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选择用这种最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给你写信。现代科技的发达让生活越来越简便，也让人越来越复杂，然而当你身处最接近自然的地方时，我想也许只有读一封信才是最合适的方式――尽管它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被交予你。
原谅我没有很早动笔，虽然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更想念你。但我最终还是在确定你已经离开后才坐下来写这封信，这样我才不会执意将你留下。我仍旧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不已，包括和你争吵，包括搬家，包括同意你出国。我不敢想象你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但我安慰自己，至少你一定会变得更坚强，至少你现在有机会去实现你的梦想。
对一些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的人来说，“梦想”这个词太遥远，然而对于那些脚踏实地的人来说，梦想是一盏明灯，它让黑暗的人生有了方向，让苦闷的生活有盼头，让我们所做的一切变得有意义。当初我决定做一名教师时，我的梦想是让更多的年轻人眼界更宽阔，知识更丰富，获得心灵和头脑的双重解放，拥有快乐的人生。从这一点来说，当你翻越崇山峻岭，走过丛丛树林的时候，你不光实现了你的梦想，无意中也实现了我的梦想。
我庆幸自己遇见了你，是你让我梦想成真，让我有勇气爱上这样的你，让我漫长的等待不那么无趣。我想，再见到你时，你一定还保持着我们初见时的那份真诚和执着，也多了许多我想象不到的经历。我祈祷那一天能尽快来临。
祝你平安、顺利。
欧阳行，9月18日夜书。
我一边看，一边流泪，一边忍不住笑，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树林大叫，一只只不知名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接着我捂着脸嚎啕大哭，哭得脸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到从春节到现在憋在心里快一年的伤心郁闷都发泄完了，才擦干眼泪，又满心欢喜翻来覆去研究欧阳行的来信。我是七月底发的博文，他花了一个半月才找到我，写了这么短的一封信，然后这封信又跑了两个月才寄到我手上……真有够慢的，不怕我等不及么？！
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开心得快要飞上天了！
一直到我几乎能把这封信里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的样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才小心翼翼照着原来的折痕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步伐轻松地往回走。一路我都在想，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回应欧阳行送给我的这份礼物，是装作不知道，让他继续想念我？还是保持矜持不理他，让他为自己粗暴的行为买单？但我知道，所有的这些行为都源自于对他深深的爱，既然这样，我为何不向他尽情坦白？
回到研究中心，我从巴当那里要了明信片和邮票，趴在他的窗台上写下欧阳行的地址和邮编。他好奇地凑过来看我写什么，于是我故意把人名写成了中文。他又问我：“你是写给常先生吗？”
我说不是，回答他的同时，我在明信片上写下三个字：我爱你。
“巴当，拜托你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张明信片寄出去，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为什么？”
“这是我爱的人。”我告诉他，又拿回他手上的明信片，添了一行字：“and always will。”
“这三个字，在中文里就是I love you的意思。”我指着明信片上“我爱你”三个字教他，“所以拜托你了，他在等我的回音。”
巴当神情复杂地接过，耸耸肩：“好吧，没问题。”
我知道他肯定在想常江，我也在想他。我很抱歉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世界上有些事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比如工作就会有工资，上学就会有成绩，但有些事注定不可能有结果，比如要让一个不爱的人爱上自己。
我又给常江写了一封电邮，但没有谈欧阳行给我来信的事，免得他觉得我把他当备胎。我感谢他能费心来印尼为我庆祝生日，也愿他能喜欢这次旅行所有的记忆（如果没有我拒绝他的那些情节），我也祝愿他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孩，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不知道他看了这封信没有，因为常江再也没和我联系过。我想在他找到真正爱的人之前，我们最好也不要再联系了。
至于欧阳行，我在半个月后再次收到了他的来信。他依然用最原始的方式写信――硬卡纸明信片，手写的地址和内容，胶水粘的邮票，黑色的收递局邮戳。不同的是，他这次寄了速度快三倍的空运件，基本上在收到我的明信片的当天，他就写了一张明信片寄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写了英文，句式很短，语法也很奇怪，翻译出来就是――
亲爱的Z：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十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为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为你爱我、为你能用宽广的心原谅我。）PS.我也在等你回来。
――爱你的，S.O.
微风吹过棕榈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夕阳一半躲在叶子背后，发出温润的红光，像是熟透的水蜜桃。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气味，钻进我的身体里。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心结解开了，我们都和从前的自己都达成了和解。时间是最好的止痛药，爱是悠然的催化剂——
曾经以为不会原谅的错误，因为爱，最后都不再计较了；曾经以为不会忘却的人事，因为不爱，也就都放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Inner Peace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