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左边的神

2、第一章

　　第一章

　　我没有喝孟婆汤。
　　所以我带着生生世世的记忆。

　　你可知道死后不喝孟婆汤的后果？
　　除了记忆还是记忆。层层叠叠的记忆。铺天盖地。
　　“那有什么不好？”锦颜喝口茶，笑吟吟地望着我。我有些恼怒，冷冷瞥了他一眼，双手继续在电脑键盘上飞舞。
　　现在是公元2007年4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往外看，行人都换上了春装，大街上再也不是黑沉沉的一片。我手头积压了3个月的工作，每天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锦颜却似乎刚从冬眠中醒来，有空没空跑我这边来喝茶。整幢楼，从门前小秘书到清洁工阿姨，每次看到他都笑得花枝招展。我就是不明白，这个性格恶劣透顶的……男……妖精，究竟好在什么地方，一股子神经质。
　　“喂，你说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大家不出去赏花呢？”锦颜不顾我铁板一样的脸色，自顾自地伤春，“像你这么个原本附庸风雅之极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块木板了呢？”说着，锦颜似乎要伸手来敲敲我，看看我身体里会不会回荡出木头的那种沉重的声音来。
　　我躲开。“因为我们都是人，而你不是。”
　　锦颜一愣，然后慢慢走到我的办公桌旁，慢慢探下身，直到跟我的脸咫尺之间。
　　“你做什么？”我躲开脸
　　“我要吸你精气啊，你不是说我不是人么？小说里都这么写狐妖的。”
　　“好，好，好……你是只会享受生活的好狐仙……”因为连续3天睡眠时间不到3个小时，我的脑袋有点发昏。一把推开锦颜美丽的有点过分的脸，继续开始工作。
　　“喂，你居然这么不留情面地推这么漂亮的脸？”锦颜一脸自恋地叫起来。我却头也不抬。再美丽的脸，看了千余年，也会有疲劳吧？

　　是的，一千七百四十二年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浮沉，为了当初的一个约定。
　　“我说过让你们见面啊。可是没说好什么时候对吧？”锦颜曾理直气壮地这样对我说道。
　　我哑言。

　　第一次经过孟婆的茶寮，轮到我喝汤时，锦颜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拉着孟婆耳语了几句。那碗茶就没有喝成，其实那时候我口渴得很。作为钟会的我，死时似乎流了太多血，变成了鬼，依然记得那焦灼和饥渴。可是，我是要去找那个人的，我要在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他来，所以，我不能忘记我要去做的那些事情。
　　可是，一直一直都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朝代更替，世事轮回。我却看不到他。
　　到后来，每次经过孟婆的茶寮时，我已经能安然跟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妇聊会儿天了。有时候她也会问我，要不要喝喝看？
　　我摇了摇头，我想我的坚持，大概成了一种病。

　　因为记忆太多，我会选择性地来遗忘。那生生世世的轮回真是一场场磨难。

　　只有一次，我忘记了具体的朝代。也是一场杀戮，我受了重伤，倒在驿道的长亭里。就在死亡的前一刻，我见到了他。事实上也不算真正见到，那时候我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生存的意念一点点从我身体里剥离。就是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他了。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带着怜悯的目光。风中突然传来琴声，一如当初刑台上那催人肠断的琴声。
　　很多年之后，当我再次轮回、并长大到能够回到前一世的我死去的那个地方时，当然已经找不到任何关于我以及他的踪迹。
　　那时候，他也许只是驿道上一个匆忙的过客。他或许会出于怜悯将我的尸骨草草浅埋在黄土之中，抑或者他只是麻木地望了我一眼，匆匆而去。再或者，那只是我临死前回光返照的幻想而已。
　　我有太多次太多次幻想，幻想若是我见到他，要说什么才好。
　　也许只是纯粹地打个招呼，告诉他，前世我们相识，我已经找了你一千多年？

　　那次死后，我在孟婆的茶寮里等了很久，直到第23784个鬼魂从面前经过。然后，锦颜出现在我面前。他喝了口孟婆的茶，笑吟吟地望着我：“你在等我么？”
　　我已经没有力气表示我的愤怒了。“我现在开始想，你说你要让我跟他见一面，那只是你的借口吧？”
　　“那我的真实目的呢？”
　　“你一个人，寂寞了吧？”
　　锦颜愣了半天，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看我不是开玩笑的，随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原来你的幽默感都积存下来了啊？嗯，恭喜啊！”
　　“锦颜，我也只剩下一个人了。”我怅然地看着那些慢慢喝下孟婆汤的鬼魂们，心想，若是我喝下那汤，大概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你要去喝喝看么？”锦颜的声音真好听，在这个寂静地可怕的世界里，带着甘甜的魅惑。
　　我摇头了。其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摇头。

　　然后，我就来到了2007年。纷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