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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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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确实是皇上的小舅子石庭的赵财主。”着红缎绣锦的姑娘盘腿坐着,嘎嘣一声又磕了一个瓜子。
顾十三在一旁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衔着根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嘎嘣,嘎嘣,数十声过后,红衣姑娘抹了抹嘴,随手把一捧瓜子壳撒到他脸上。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一脸明晃晃的阳光与瓜子壳交相混杂。
姑娘拍干净了手,索性翻身跪坐在他身边,探着脑袋瞅过来,瞬间遮住了阳光。
顾十三皱眉睁开眼,对着眼前阴森森放大的脸冷哧了一声,“一边呆着去。”
姑娘撇了撇嘴,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回了地上,道:“老娘没功夫跟你耗,一把瓜子就敢痞着脸把我招来,现在屁都不放一个,也不嫌丢脸。”
顾十三把重回阳光的脸侧了侧,对上她的眼,沉声道:“赵池砚到底想搞什么勾当?”
姑娘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道,“管他什么勾当,咱们只需狼狈为奸便好。不过他可是个出了大价钱的,自然同以前那几笔偷香窃玉的不一样。”
顾十三敛下了眼,道:“咱们虽不是什么正道人,却也不能为了钱做伤天害理的事,这次老六有没有说到底干什么?”
姑娘抖了抖衣服站起了身,蛇蝎一笑,低头道:“敢情你是叫我来陪着你发疯的,老六向来心里有数,你在一边穷担心个什么。可别说你是良心觉醒,咱们就是一个贼窝子,不偷五花楼的香不窃福楚寅的玉,是要沦落到偷馒头偷胭脂还是喝风饱肚?”
顾十三在她身下的阴影翘着二郎腿不出声,姑娘一脚踹上去,骂道:“顾瘟鸡,你要是哪根筋不对七想八想把生意给想砸了,老娘下次非踢你个断子绝孙不可!”
顾十三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小妹啊,老本行我可是干出了感情的,自然没那个意思,怕就怕同上次一样……”
此话一说,两人俱是一抖。
话说几月前顾六贪财屈节,接了笔生意名唤千金买一笑。这雇主是个土匪头子暴发户,自作孽强抢了民女,结果差一点被人家冻成了冰块。于是灵机一动,找了中间人叫来了江湖中叱咤风云的顾门贼窝给抢来的媳妇变戏法。
老实的顾九擅偷梁换柱,被顾六强逼打头阵,半个晚上都在院子里被一群上下人等瞪着眼珠子当猴围着,一拂袖变没了白菜变出个萝卜,又一拂袖变没了地瓜换成个土豆。
众小厮大笑,媳妇依旧板着脸,暴发户眼一瞪,硬说顾九动作下流,换顾小妹上。
顾小妹宁死不从,被顾六威胁禁足,权衡二三,最终忍辱负重使出绝技易容术,变圆又换扁。大财主看着如花的姑娘不禁心花怒放,无奈媳妇还是不笑,只好大喊麻烦了换个人上罢。
顾六涎着脸直说无妨无妨,伸手一拎逮回了正准备遁走的顾十三,顾十三是镇门法宝,五毒俱全尤擅轻功,平日是隐身人物,此番出任务也是蒙了面的做夜行装扮,纵然如此他仍不堪忍辱拒不屈节,只一飞身上了房梁随意糊弄地飞檐走壁飞沙走石一番。
媳妇面无表情,顾六急在心里,一时鬼迷心窍利欲熏心倏倏倏三石连发,划开了顾十三的面罩。这下可好,月色迎面一扑,衣带迎风一飞,顾十三桀骜不驯的一瞥从自个儿行云流水的步伐上清清楚楚跌下来,结结实实把媳妇给砸哭了。
土匪头子连忙哄媳妇,媳妇指着顾十三哭道:“你个死鬼,如何也不可能同那少年一般潇洒!”
自作孽,不可活。
土匪头子从此发誓要将顾门灭个干净,顾六成日哭丧着脸。可怜顾十三被着重点名做了冤大头,又不擅近身肉搏,只好在土匪头子没日没夜的追杀中逃来窜去。
“好你个王八羔子顾十三!”
顾十三回味着由此拣来的称呼,叹了口气。
顾小妹斜飞了他一眼,讥笑道:“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祸水,惹一身桃花为害师门。”
顾十三不理她,她随即又踹了顾十三一脚,道了声再会,身子一跃,便疾步远去,顾十三瞅着她的影子撇了撇嘴,伸手捞起身边一小包瓜子向她抛去。
顾小妹脚步未停展臂接住,远远冲他嫣然一笑,掷来一个小石子做回礼。
噗嗤一声,顾十三懒懒一让,石头没入他脑袋刚刚呆过的地方。
斜阳暮云,清风徐徐。
顾十三闭上了眼,自觉挡不住周遭春光大好。
二十年的贼人生涯,却也简单。
嘴角勾起一抹舒适的笑意。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也不过同他们贼子一般偷来偷去,只是愿不愿意给他人偷,想偷些什么的分别。人说盗亦有道,这偷东西也是有自个儿一派的德行的,他顾十三行走江湖以来,自是一步也不曾越界,纵是手段有卑劣有君子,亦从不会偷错了东西。
这赵色胚,显然是个既卑劣又不上道的。偷不着心就强偷梁笙的身子,偷着身子却又忘了偷梁笙的心。
怎么看,都是个要命的门外汉。
睁开玩味的眼,映入湖光山色。
可这个门外汉却偏偏遇上了他贼爷爷顾十三,可他顾爷爷平生最怕一身内伤却波澜不惊的失主……
顾六有九成要得罪金主了,真是罪过罪过。
顾十三眯起眼儿笑容扩大,轻巧一个翻身站起,自东城郊悠然向西城郊走去。
微跛着腿晃荡晃荡,竟也在太阳下山前晃到了西城郊。
潺潺水声轻轻地淌,还未走到溪边,一个女子迎面而来,目光一触到他便立马红了脸颊,可刚一垂下头,又见到顾十三大方的一双赤足,顿时连耳朵也红了,只加快了步子与他擦肩而过。
顾十三挑了挑眉走了两步,突然玩味一笑,回头与那女子回望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眼梢含笑,正欲开口,那女子突然捂了嘴轻笑,一拧身跑了。
顾十三不自觉挑了挑眉梢,满面春风眼儿一转,遇上了梁笙的老仆。
老头儿做了个手势,把顾十三叫到身边故作神秘道:“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个女的是谁?”
顾十三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什么女的女的,人家那么漂亮一个姑娘,你就这么叫她?”
老头儿立马竖起一个手指头到嘴边,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这么说,咱们梁公子极不待见这人,等会儿进了院子你可别跟他提。”
顾十三疑惑道:“他也认得这姑娘?如花似玉一个小家碧玉,他也舍得欺负。别是给赵色胚糟蹋了之后想不通,自己把自己给掰弯了罢?”
老头儿摇了摇头,道:“这姑娘以前可是同他定了亲事的。”
顾十三不敢置信,瞪圆了眼,道:“这见面尴尬了!”
老头儿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更何况她还是赵色胚的小妹妹。”
顾十三不自觉凑近了脑袋,盯着老头儿道:“耍我挺好玩?一个奴仆跟一个大家闺秀,定亲?”
老头儿继续点头,是啊是啊。
顾十三伸手朝他的脑袋一弹,拂袖欲迈步,老头儿一把抓住他,醒悟道,“瞧我这张嘴,他们定亲的时候还没这差距。”顾十三停住了步子,皱着眉头怀疑地打量着老头的脸。
老头指天发誓道:“如果梁公子不是梁赋驱的孙子天打五雷轰。”
顾十三摇了摇头,道:“天打五雷轰谁?没诚意,不过这梁赋驱……那个开国元勋两朝老臣?”
老头抱拳道:“顾少侠明察!”
顾十三瞥了他一眼,道:“梁笙就是他三代单传的孙子?”
老头道:“想当初他还是才冠江南的翩翩公子啊,梁督察的罪定下来时公子还在老交情赵家喝茶呢,没想到第二天梁家就走得一个不剩了……人心不古啊……公子被贬作奴籍还没一个月,就被赵色胚……”
一阵清风旋过,顾十三已飞身踏出了很远。
几片新叶簌簌地落下,老头对着远去的背影愣了半晌,抓头道:“一溜烟跑得这么勤快,莫不是同公子一样中了魔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