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蓝之间》烟火醺醺

1、一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少有出挑的，也不过是泯灭在更大的多数里。纪蕤就是这其中之一。二十五岁，巨蟹座，湮泯在人群里绝然挑不出来。她长着一张婴儿肥的圆圆脸，五官却是淡淡的。稀疏的眉，怯怯的眼，薄唇一抿，但凡不化妆便平白地显出几许纯真味道。若是把马尾辫一扎牛仔裤一穿，拎出去说她是高中生也似模似样。但她却是个高中老师，还是教数学的。
　　纪蕤硕士毕业的时候，也曾经横了一门心思要北漂。其实说白了就是贪慕这座城市的繁华。漂了大半年，漂得不温不火。北京不管你学历如何也不管你成绩好不好，有能耐你就混下去，没能耐你就回家去，人才一把抓，不缺你一个。纪蕤月月月光，骤然发现其实她没办法在这所城市里生根发芽。后来她爸说市里她的母校在招一批新老师，走走关系给她弄了个名额，叫她回去。她便回去了。
　　纪蕤的家乡虽说只是个三线城市，如今高中教师的招聘条件也升级成了博士。以纪蕤的简历，第一年也就混个文科班带带。其实整一届也就俩文科班，纪蕤带的这个，一半是艺术生，另一半是体育生。纪蕤做了一辈子理科好学生，总想着说数学是门重要学科，因此格外卖力。无奈底下学生不买她的帐。她人看着小，没半点威严，全然压不住人。底下学生又没一个是在意数学这门课的人。纪蕤努力了两个月，渐渐的认了命。
　　教师这门行业就是这样，大约需要十倍的耐心，和百倍的自我心里建树，能把自己的成就感建立在别人的成长上的人，才能干得好。纪蕤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个有耐心的。而如今这个情况，也建立不起成就感来。大约就是平稳的度日而已。纪蕤这样一想，也就放得开了。她一板一眼的教，底下学生漫不经心的学，倒是相安无事。反倒正因为如此，她在学生圈里倒是极为吃得开。
　　“酷老师！”学生们这样称呼她。
　　“嗯？”纪蕤愣了，“叫我？”
　　跟纪蕤最自来熟的学生叫贾玲玲，是个学美术的。她爸也是这所学校里的老师，眼瞅着他家女儿成绩实在过不去，索性让她走艺术这条路。小丫头性格活泼得像个男孩子一样，嬉皮笑脸的，“我们都觉得你好酷，从来不拖堂，一打铃粉笔一扔就下课。”
　　“这就酷了啊？”纪蕤乐呵呵地说。她自己上了这么多年学，最晓得什么样的老师不会被学生私底下吐槽了。
　　“还有特别干练。老师你看过九把刀的小说没？我们都觉得你像里面的杀手吉思美。人格魅力，懂不懂？”
　　纪蕤被她说得好笑死了，“吉思美可没教人干好事。你可别这么说我，这叫污蔑，你懂不懂？”
　　贾玲玲刚张嘴想说什么，突然一缩脖子就跑了。纪蕤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谁来了，唯一能让这帮孩子们俯首听话的是她们的班主任，叫陈舒兰，教历史。做事极认真，连纪蕤都怕她。
　　大约是在学校的习惯还没改掉，纪蕤至今仍是个夜猫子，夜里不过零点决计睡不着。如此造成的后果是必须要午睡，否则整个下午就困得像个猫一样。纪蕤为了中午能多睡一会，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极为方便。

　　这天纪蕤上午没课，自然而然的没有早起，一路睡到快下午一点，才晃晃悠悠的爬起来，随便往嘴里填了口吃的，一路脚跟虚浮着飘去学校。刚上楼就看见正对着楼梯口的门前趴了一个人。纪蕤激灵了一下，走上去打招呼：“陈老师。”
　　“小纪你来。”陈舒兰让出窗口的一点空隙，招呼纪蕤，“瞧瞧。”
　　“怎么了？”纪蕤凑上去。
　　贾玲玲正回头，跟后面的男生说着什么，偏着头笑得很甜。其实这帮孩子们对后门窗户上的动静警惕得很，但她似乎一点也没察觉。
　　陈舒兰说：“不像话。回头我就把他们俩座位换开。”
　　这种事纪蕤是管不着的。纪蕤想着也许是因为陈舒兰知道自己和贾玲玲关系活络，才特意知会自己一声？不过也说不明白，只是抿一下唇，说：“也好。陈老师我下节有课，先去准备下。”
　　纪蕤卷着数学课本走进教室的时候，贾玲玲的座位已经换掉了，倒是立竿见影。小姑娘垂头丧气地趴着，下巴支在桌子上，小嘴翘得很高，一脸不满。纪蕤看着觉得真是可爱，不由得就笑了。
　　“今天我们讲三角函数的图像和性质。”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纪蕤在黑板上画下波浪曲线。
　　一堂课其实很快，眼瞅着时间快到了，那小姑娘依然趴着，似乎没动过。纪蕤照例把粉笔随手一扔，课本啪的一声拍在讲桌上，把一屋子昏昏欲睡的娃儿们吓醒了一半，个个都在抬头看她。
　　纪蕤拍拍手上的粉笔灰，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时间还早，我也不能讲新课，给大家讲个事儿拖拖时间。”
　　“咳，”纪蕤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讲的最重要的也就是这么点内容，所以你们都听好了。话说，数学这东西，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的一百四十分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话音刚落，纪蕤转身踩着铃声走了，留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学生。
　　贾玲玲的新同桌捅捅她的胳膊：“酷老师这是在讲笑话？”
　　贾玲玲星星眼望向门口：“应该是吧，好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