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故地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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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澄夏大学南门，文津酒店红酒雪茄吧。
安菲到的时候，融侨老板李北明的大公子李麓正在角落一张酒桌旁和人聊天，见他过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安少，这是嘉阳的欧阳俊，8字班的，嗯，88字班，那时候还是无线电系。”李麓很是随意地介绍，显然这不是个正式的商务会面，虽然在场三个人分别是三个上市集团的老板或太子爷，“欧阳，这是云纬的安菲，4字班计算机系。我是6字班物理，算下来，我得叫你一声二师兄了安少。”
安菲笑着伸手，“我怎么就跟个二字逃不开干系了……大师兄好。”二菲这个绰号到现在还没甩掉，使用人群甚至包括何田田三岁的儿子小皮蛋。
欧阳俊也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师弟远来辛苦了。”
“他一年有大半年待在北京，就住在锦秋知春，也谈不上远来不远来。”李麓打趣道。原来明年4月正是澄夏建校100周年纪念，各个校友会都要大肆庆祝，他们三位都是双十考入澄夏的校友，年纪相当，财势雄厚，当仁不让成了澄夏双十同学会的牵头人。李麓和安菲、欧阳俊都相熟，安菲却只听过这位大师兄的名号，此番还是三人第一次齐聚一处。
欧阳俊入学早，虽然高他整整六届，年纪还不到四十，五官俊朗，笑意迷人，就像安菲在地产界一样，在IT界也是公认的帅哥，三人聊完堪堪下午五点，安菲提议共进晚餐，李麓看看两大型男，摸着鼻子笑道，“我跟你俩在一起压力太大，绝对会没食欲，你俩去吧。”
安菲和欧阳俊知道他是有事要先走，也不强留，两人就近在文津酒店中餐厅吃饭，刚进忆江南欧阳俊就接了个电话，回头问安菲，“我太太也在附近，她也是澄夏校友，我让她过来一起吃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师姐不嫌我电灯泡就行了。”
欧阳太太程紫苑到的时候，安菲才发现这不是师姐，夫妇俩整整差了十岁十二个年级——正好和冷月同年，都是0字班的小师妹，只是安菲不愿触及心事，没有提起。程紫苑年纪不大，相貌也不是顶漂亮，举手投足却自有一种稳重与活泼兼备，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只是不知为何三人聊着聊着她忽然停下来，仔细打量起安菲的脸，专注表情翻了欧阳俊的醋瓶，“欧阳太太你能稍微矜持点吗？”
程紫苑用手臂轻轻推了丈夫一下，笑问安菲，“问个冒昧的问题，师兄额头上这道疤很久了吧？”
安菲没想到她认真观察的原来是自己那条陈年旧伤，“十好几年了，小时候给旗杆打的。”
程紫苑食指往他面前一个虚点，“我猜我当年在澄夏图书馆见到的就是你。”转头看了一眼欧阳俊，“你也在呢。”
安菲奇道，“我在澄夏时你才刚上中学，会见过我？”
程紫苑指指欧阳俊，“他那时候常回学校借书看，我跟他去过几次，有一天我对面坐了个很漂亮的大哥哥，用信纸折了一只纸鹤放在桌上就走了，我跑出去还给你，你说不要了，阿俊哥说那就扔掉吧，你又舍不得，讨了回去。记不记得？”
安菲直着眼睛瞪了她半天，那是多么遥远的回忆，遥远得仿佛中间隔了许多个世纪。多少悲欢离聚，都在今天一场偶遇中意外地沉渣泛起，当年天真的小女孩如今已是翩翩少妇，当年给他寄信的妹妹如今又在何处。
“这么多年的事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欧阳俊也倍觉惊讶，虽然当年他也在场，可整整十六年，这样琐碎的小事怎可能还留在记忆。
“师兄长得很好看，偏偏脑门有道疤，我那时候还小，觉得特可惜，所以印象很深。”程紫苑毫不掩饰自己当年的花痴，大方笑道，“怪不得我大四那年在宿舍看到歌手大赛照片会觉得面熟，你那时是你妹妹的外援，结果比她唱得好太多，我们好多女同学都是你粉丝呢，你当歌手的时候可看不出这道疤，要不是今天有机会近看，我还联系不到一起去。”
“只要登台，化妆师都会想办法把它遮掉的。”安菲浅浅一笑。
“对了，你妹妹怎么样了？当年她被勒令不许带你参赛，结果还是拿了个季军。”
“她去美国了。”安菲简单地回答，视线微微移向别处，摆明不想多谈，程紫苑却偏了偏头仿佛在凝神思考，片刻抬眼看向他，“那个折成纸鹤的信是她写的吧？”
安菲原本有些游离的目光陡然凝聚起来，“你怎么知道？”
“她不是叫冷月么，我还记得信的署名是Artemis，不就是月亮女神的意思嘛，我那天回去专门查的字典……”程紫苑望向他的眼睛慢慢有了些复杂的意味，“我跟你们兄妹俩还真有缘——我猜我在美国见过她。”
安菲定定地看着她，完全忘了她丈夫就坐在一旁，“你在哪，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我想想，06年春天，纽约长岛，希尔顿酒店。”她不紧不慢地说，和安菲难掩的急切形成鲜明对比，就连欧阳俊都有些不明所以，“安菲，你妹妹怎么了？”
“她到美国就失踪了，我已经六年没有她的消息。”安菲的手在桌面下攥成了拳，使劲掐着掌心，努力克制不让自己情绪失控，“紫苑，你是我知道的最后一个看到她的人，拜托你……拜托你把你们见面的经过，前前后后所有线索都告诉我……”
程紫苑拿出手机翻了一通，“那天是我一个师姐请我教乔歌哑语，正好碰上Artemis找乔歌的经纪人莫子宁，娱乐圈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帮你问问我师姐，希望她还留着莫子宁的电话。”
安菲并没有留下来和欧阳俊夫妇吃饭，但坚持提前买了单，并说找到了妹妹他一定再隆重地感谢他们夫妇。拿着莫子宁的电话他匆忙离开，没有听到欧阳俊和程紫苑刀叉叮当中的对话。
“你确定那个Artemis是安菲妹妹？同名的人那么多。”
“拜托，冷月在歌手大赛的全套视频我都看过，虽然化了演出妆，还是能认出来的。”
“在纽约我怎么没觉得你认出她了。”
“那时候不没想起来嘛。”
“现在你倒想起来了……”
“看见安菲师兄了呀……”
“你又花痴了……”
2004年的春天，在一片预防非典卷土重来的全民警戒中匆匆过去了。冷瀚方从大连考察回来在北京落脚，破天荒第一次住到了锦秋知春。以前他在酒店下榻，冷月都会去看他，这次他离澄夏这样近，招待他的却只有安菲一个人。
“小月在做毕业设计，忙不过来了。”安菲解释。冷瀚方摇摇头，“你当我没读过大学吗，你当年两年做一年读还有时间写歌唱歌，她是忙毕设还是忙谈恋爱呢，枉我当初那么疼她。”
“我们在厦门过春节，小月天天往你那儿跑，你懒得理她，现在跑到北京又要见她，你麻不麻烦？”
“你这是在指责四叔吗？”
安菲没说话，给冷瀚方斟了一杯五年的美缇克，自己照旧磨了一杯Espresso算数。冷瀚方见状便说，“你又不唱歌了还忌酒呢？”
“练了这么多年不想荒废，每天还练练嗓。”
“还想回去唱？”
安菲将红酒杯和咖啡杯都放到茶几上摆好，“什么时候云纬消停了我什么时候回去唱歌。”
冷瀚方哈哈大笑，“怪不得小月不肯来我这里帮忙，等着接你的班呢。”
“四叔要是肯好好和思平姐过日子，将来云纬全交给安芝也不是不行。”
“好小子，口气真大。”冷瀚方呷了一口红酒，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当云纬已经是你的了？想给谁就给谁？”
“四叔，你再这么做下去，迟早有天咱们谁也得不到云纬。”安菲视线如钩，牢牢抓住冷瀚方那一瞥，一直要看进他眼睛里去似的，“四叔，收手吧。”
“我做什么了你让我收手？”冷瀚方端着红酒杯微笑望着他。
“我正式要求重做审计报告和内控鉴证报告的邮件还在草稿箱里，你不会真要等到白纸黑字撕破脸才肯面对现实吧？”安菲也报之以淡淡微笑，嘴角一道不知何时冒出的细细斜纹，让他还十分年轻的面容平白多了几分冷峻。
“你尽管再做一百次结果也是一样，那帮毛都没长齐的毕业生能审出什么来？”
“你去大连是做什么？下一个PX项目？宁波PX项目的风险评估一样要列入审计项目，你以为会计师会用陈勋给你的那些天花乱坠的数字？环评造假的风声已经压不住了，你当云纬付给事务所那么多钱都是白瞎的？”安菲注视着冷瀚方，“四叔，股东背景调查你的报告一清二白得让人乍舌，可是连我爸都有些小帐你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那么相信陈勋？！PX出了问题，绿农完了，你就只能靠她了！”
股东调查显示冷瀚方在绿农外没有一点经营，显然所有公司实体都挂在了陈勋名下，冷瀚方与她没有任何法律保障，有朝一日陈勋翻脸不认，就算能打官司要回来，原告也一样要被扒掉一层皮。
“小菲，你没结婚，甚至没正经谈过女朋友，你了解女人吗？你知道她们要的是什么吗？”冷瀚方略有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视线由下及上投向安菲，态度却是居高临下的，“陈勋她是聪明女人，她知道应该跟谁一条路走到底。”
安菲没想到他会这样公然提起自己婚外情的对象，微笑渐渐凝起，用词不由尖锐，“她跟完你跟常隆，跟完常隆又回来跟你，你确定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你说得对，她一向聪明，不然不会在杭州和省政府一干太子党混得风生水起，四叔你别忘了，她真要死心塌地当年伊宁农场怎么会出事？”
“小菲，这么长舌可不像你。”冷瀚方依旧一派闲然淡定，安菲却相信这只是他无从反驳之下的避重就轻，“四叔，从决定回云纬那天起，过去的那个安菲就已经一去不回了。爷爷已经不管事，我爸早有去意，不管云纬年内能不能上市，不出五年云纬就是我的天下，你守好绿农，回到思平姐身边，安芝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会把云纬完完整整交给他，否则，我们就只能各显神通了。”
冷瀚方慢慢放下酒杯，散漫目光带着狐疑聚焦在安菲脸上，仿佛想看出他这番话究竟是真心还是虚情，安菲已经二十八岁，马上就要娶妻生子，二十年后把云纬转手奉送给侄儿，谁会信？谁能信？
安菲坦然接受着冷瀚方毫不客气的注视，他并不在乎冷瀚方到底信不信他，左右是二十年后的事，换做他，便是信得过血亲也信不过未来各式各样的姻亲。
他不过要慢慢释放一些信号，他不侈望人们能接受这段大谬伦常的感情，只为自己和冷月将来能有个尽可能宽松的生存空间，他需要一点一点地铺垫，累积自己不婚主义，丁克主义的形象。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战战兢兢走进药店时的窘迫。冷月生理期向来规律，偏偏毕业设计开题那段时间晚了整整一周，他表面镇定，心里已是紧张万分，怕她一个单身女孩不好意思去买试纸，自己偷偷到药店买了，用不透明的塑料袋裹了好几层送去学校。冷月在车上打开一看，笑得前仰后合。
“忘了告诉你，我那抽风的老朋友上午终于来敲门了，估计是拖得久了疼得厉害，中午我都没怎么吃饭，现在正饿着呢，哥快带我去吃点好的。”
安菲松了口气，夺过塑料袋扔到后座，却被冷月翻身抢了回去，“这东西我留着，有备无患。”
安菲脸色一黯，什么有备无患，这种事以后永远别发生才好。
“小月，我不想让你冒险，我去结扎吧。”
冷月的目光唰地扎在他脸上，“结扎对身体不好，不要去。”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他笑了笑，显出轻松模样，“也没什么不好，你别听民科瞎说。”
冷月伸手按在他肩上，按得异常用力，“哥哥敢去结扎，我第二天就去摘子宫，双保险。”
“小月……”
“这事儿比跳筼筜湖容易，我说到做到。”冷月方才还嘻笑的脸上笼着一层严厉，几许决绝。
她舍不得他受半点伤害，哪怕只是一截小小的输精管。
可更大的伤害，他们已经互相造成了，为了这段感情，新生命非但不能成为上天的恩赐，反而是一场灾难。只要他们在一起一天，他们就一天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冷月曾翻着春节时拍的厚厚一叠家宴照宽慰他，没关系，以后把安萱，安芝，乐蓉的孩子当自己孩子疼不也一样。
可有一天晚上冷月说去他书房找参考书，不知从哪翻到了雷岳寄来的宝宝周岁照，他分明听到她对着那流着口水手舞足蹈的小肉球浅浅地，强抑着情绪地，叹了口气。
他怎会以为二十二岁的妹妹还小，还不懂得母亲这个角色对女人一生的意义，她那么聪明早熟，她什么都明白，否则李北明的太太看完相说她福泽深厚，贵子早生时，她怎么能轻轻巧巧就换了话题，不见一点悲喜，不落一丝痕迹。
安菲心情有些低落，依旧要她留下过夜，却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她安静地入睡，如此过了些时间，冷月终于在某个晚上伏到他怀里悄悄地问，“哥，你说我是买点海狗鹿鞭给你炖汤，还是买套情趣内衣穿给你看好？”
安菲一愣神，随即在她鼻尖拧了一把，“说什么呢……”随即又随便扯了个借口，“你最近忙毕设，我不想让你太累。”
“我不累，是你累了吧？”冷月眨巴着眼睛戏谑道，伸出一只脚丫在他腿弯画了个圈圈，嘴里念着“老天啊保佑我顺利毕业，赶紧到云纬帮哥哥干活吧……”
圈圈一串串画上来，一直画到他腿根，五只圆润润的脚趾头或轻或重一一踩过，沉寂多时的欲念立时苏醒，安菲一揉她腰，将她扣在臂弯里，低头咬住她耳垂，“丫头，不要惹我……”
这两天正是她最危险的时间，自从上次虚惊一场，安菲便加倍小心，不但次次做足措施，也刻意避开了危险期。心细的冷月岂能不知，与他凝神对视片刻，粲然一笑，搂紧了他的脖子，“我不惹你，不过答应我件事。”
“什么？”
“等我答辩完，带我去趟西安吧，我想去你写出那些歌的地方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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