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记忆的证明》同人小说）》宇文觉

8、第四幕·Die

　　被炮火炙烤过的地面和疼痛的感觉一样，都是火辣辣的。
　　路秀用手按着伤口向前爬行，捂着肚子的那只手滑腻腻的，除了血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他不敢低头看，在受此剧创的情况下还能行动，支撑他的似乎只剩下求生——不，甚至可以说是逃生的本能了。如果他看到自己爬过的一溜儿血迹，只怕当场就要惊骇得昏厥。
　　多多少少也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结果落到这个地步，路秀非常恼火。本来还想做一回谢晋元，所谓的谢团长守四行仓库的时候不也是才带了400人（号称800人）的副团长么？如今自己也带着几百人拿着更优越的美式武器也在玩儿命却不及老谢，难道还真应了那句话，“攻守之势异也”？
　　枪炮声比刚才还密集，呛起的尘土不断地迷了他的眼，把湿漉漉的手凑在鼻子跟前连血腥味儿都闻不到了，只剩下硝石火药的气味。最血腥的地方，却是没有血腥味的。最先进的武器耗光了的时候，剩下的仍然是人与人的搏斗。
　　团长，估计到不了你那里，我就要报销了……路秀自嘲地想。
　　兵力对比差异太大，敌方的火力太猛，用不了多久周围的隐蔽物就会倒落一空，到那时可成了光秃秃的靶子只剩下挨打了，路秀想暂避一下再行前进，也可以顺便处理一下伤口。他想要顺势滚进一个先前的弹坑——经验使然，炮弹不会两次落在同一个地方——被熏得黑乎乎的小李的脸就是在这个时候映入他的眼帘的。
　　“团……”那孩子惊喜地忘乎所以地直起身。
　　“浑小子，你站起来干嘛……”
　　一阵挣扎揪扯的声响，路秀和他一起翻倒在弹坑里，炮弹在坑的外缘爆炸。仅仅是震动就足以让路秀陷入昏迷。
　　当夜局部战况较前夜急剧恶化，虽然于胡康河谷的全局来说，可以“金饵吊鳌鱼”，但是饵料看来免不了被吞食的结局。众人从来没有在凡事周详的团长脸上看到这样孤注一掷的表情，“与赌徒搏命无异”，参谋悄悄地说。所幸眼下稍微稳住了阵脚，但是再坚持下去则必然是弹尽粮绝的下场。
　　“没办法，眼下的情况没办法实施治疗”，满头大汗的卫生兵看见团长进来的时候从路秀身边起身说道。
　　团长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这不同于看着战友当场阵亡那样悲壮豪气，而是要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死去，太残忍了。
　　路秀稍微清醒一点。他亦不愿太清醒，那样太疼了。
　　“团座，再没有吃的恐怕要打不动了，哪怕就地取材呢，您看是不是让大家先顶一阵子……”一个士兵走过来说道，转头看到路秀身上，顿时流露出惊恐的表情，避开了头。
　　团长怔了一怔，点头。
　　路秀微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袋，团长疑惑地伸手进去，拿出一大块裹着英文包装纸的奇形怪状的有点扁扁的东西。
　　“果仁巧克力？！”团长愣住了：“你这家伙……”笑着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却见了泪。那块嵌着花生杏仁的咖啡色物体已经溶化过又凝结，搞不好还沾了血，成了一种很恶心的形态，但在眼下比工艺品更加令人眼前一亮。
　　“给他们吧。”路秀含含糊糊地说，隐藏不了“还是我有备无患”的得意语气。
　　这块高热量的食物分给了还能上火线的轻伤员，每人一小块。团长留下一片，让小李递到路秀唇边：“舔舔吧。”路秀偏开头，“你自己留着……我不是狗。”
　　小李哭着说：“那个时候我要是……”
　　路秀苦笑：“别这样……我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为我死。”
　　他再次清醒的时候，疼痛排山倒海似的笼罩着他。战况已呈“不可为”之势，临时构筑的掩体半坍塌，枪炮声就像在耳边炸响一样，稍稍一震就痛得他缓不过气来，但是他的神智却意外的清醒。
　　团长自己也中了一弹，不得不稍作包裹。
　　“师部真的是下了这样的命令么？”
　　团长先是没有回答，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上头不要我们了么……”
　　路秀和团长都沉默良久，然后团长正要张口，路秀却抬手掩他的口，颤抖乏力，中途就落了下来。
　　“我知道。……他们也，不怪你……”
　　团长只是沉默。
　　“投降吧，为了他们……”
　　团长未置肯否，却觉得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