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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胤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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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阿哥所。
最深处的角落里,背着阳光,憋着一个落魄的人,全身溢满恨的人。蹲在角落,抱着双手,侧脸晕在一团阴暗之中,看不清表情,但是,那一双低垂的眼中除了深深的恨意,还有满满的绝望。
弘历登基,八叔名正言顺地掌握了朝政,朝上朝下,都仿佛已经不再需要他。
弘时觉得自己很傻,自己只不过是一块被人踏完了就踹到一边的石头,还是被所有人都嫌弃得不得了的那种。
忽然,木门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吱呀”,弘时略显惊异地抬头,看见眼前那一袭明黄,语气尖刻,自嘲又讽刺:“什么风把‘皇上’给吹来了?”
弘历冷冷地看着他,就如胤禛看这个儿子的眼神一样,毫无爱怜,毫无希望——淡淡地扔过去一张明黄的圣旨,冷眼看着它飘落在弘时脚下,声音毫无感情:“可惜了,皇父没来得及发下去。”
——什么?
弘时皱眉,盯了他半晌才捡起地上的圣旨,打开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却泛出笑意,疯狂的笑意:“皇父,皇父……你好、好……你果然……”
圣旨之上,笔锋凌厉,无情冷心:弘时忤逆犯上,不容于朕,将弘时逐出宫廷,予胤禩为子。
弘时捧着圣旨,笑得全身发颤,双目血红,恨意已然疯狂:“好、皇父……您果然够无情!”
忽然,一把将圣旨掷在了弘历的身上,一张秀面扭曲得宛如夜叉:“皇父心里只有你又如何?你看看,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说不定,你还要死在我前面!”
弘历淡淡地看着他,心里酝酿了两句话,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第一句:三哥,你说错了,皇父心中同样没有我。
第二句:如果有可能,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哥哥。皇父临终,至少有八叔可以托付天下——即使是算计,也是托付;但是,如果我要死,绝对会先杀了你。
留着你,是给皇父抹黑,也是给我抹黑;即使我只是个傀儡皇帝,我也有我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我是傀儡又如何?至少,他连傀儡都不会选你。”弘历转身,最后一句,“三哥,你好自为之。”
弘历那明黄的身影渐渐远去,映着影影绰绰的灯火,背景晕出了一层冷漠如冰的血色。
连血也是冷的,这才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而弘时,宛如机械一般,慢慢起身、走步、俯身,拾起底下那被揉成一团的圣旨,压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弘时跪倒,一拳狠狠捶向地面,血花四溅。
“逐出宫廷,为胤禩子……”弘时笑得悲凉,哭得痛苦,“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希望,真的能叫你一声‘阿玛’……”
如果皇父这道圣旨发下去了,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还能自欺欺人……
弘历默默走出阿哥所,对着满天的残阳,摇头、握拳,同样掩住眼中满满的不甘:虽然极不服气,可是他只能按着皇父的计划走下去,这是他的责任,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皇父虽然明道胤禩奸柔成性、心高阴险……可是他也看得分明,支持着胤禩斗到如今的是他确实高人一等的才华,是他满心满腹的不服气——胤禩只想证明给全天下看,他也可以做一个明君。
所以,皇父无所谓是谁做皇帝——是胤禩,也无所谓。
而此时的诚亲王府,胤祉背着手在屋中团团转,良久,才对着面前一个战战兢兢的人再次皱眉:“你确定胤褆拿到了爷陷害他的证据?”
那人畏缩地退了两步:“是,而且,已经交给廉亲王了……”
胤祉重重坐在木椅之上,满面疲惫:“胤褆这是把爷往死路上逼啊……”
“三爷,”那人小心翼翼地凑近,腆着一张油皮脸儿打躬作揖,“您不必担心,八爷现在是自顾不暇,您一直对他退避三舍,可是您也不是好欺负的——实在不行,咱们撕破了脸,看他还能不能稳得住!”
“就算老八稳不住,那东西落在谁的手里,都可以随时要爷的命啊……”胤祉叹气:巫蛊,是绝对的禁忌。他当年剑走偏锋,事后,也确实万分懊悔。
“三爷千万别这么想,现在八爷被钉在杠头上,那小皇帝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寻他的不是——相反啊,您是中立的,这两方,应该都想拉您过去才是啊!”油皮脸儿自作聪明。
胤祉冷笑,一扇子扇过去,毫不客气:“你当他们是傻子,还是当爷是傻子?都说了,那东西足以要爷的命,就算爷现在巴巴地靠过去,他们也乐呵呵地接受了爷的‘雪中送炭’——你怕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秋后算账?”
都明摆着能弄死自己了,他们那种人,还可能跟自己分享到手的权力吗?
就算胤禩大方到把那份证据当着自己的面销毁,自己也会日夜怀疑他留了一份做后手。
不留后手,绝不是他家兄弟的风格——除非像老四那种,已经死透了的。
“那么三爷……”油皮脸儿被扇了一扇子只得讪讪,可还是踩着小碎步子凑近了胤祉,压低声音眼冒精光,“三爷,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胤祉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怀疑地看了那人一眼,“你的意思是……”
油皮脸儿嘿嘿一笑,极为阴险:“三爷,您想啊,现在知道有这份东西的,只有大阿哥和廉亲王,可是大阿哥是早就被圈了的,没有廉亲王帮他,他的话就是屁话;所以,您只要在廉亲王那边……”
“不对,弘历应该也知道。”胤祉握了握拳头,宫中人脉传来的消息应该不做假——老八这阴险的,得到消息就给了弘历看,美曰其名“请皇上定夺”,实际上,是断了他跟弘历联盟的可能性。
所以,弘历也不行。
那么,就只剩下……弘时。
胤祉冷笑:老八,你换遗旨的目的就是让弘历这铁板钉钉的太子变成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就不要怪哥哥拿那份被烧毁的遗旨做文章,来“拨乱反正”了。
胤禩更累了,俊秀的双眼晕上了一层浓浓的乌圈,数不清已经多少个日夜,他是伴着厚厚的奏折而眠。
除了反清复明,除了八爷党结党营私败坏朝纲,京城又传出了另一股流言——廉亲王联合皇四子弘历谋朝篡位,真正的储君,应该是被圈禁宫中的三皇子弘时。
流言有板有眼注重细节,连张廷玉灵前愤而烧圣旨都描绘得绘声绘色。
一时间,人心浮动,忐忑不安。
胤俄暴怒,对着胤禩拍桌子:“八哥,不用想了,一定是老三做的,他最喜欢落井下石了!”
胤禩对着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虽然他手里已经有足以至胤祉于死地的证据,可是他知道,处死了胤祉,他的同党必然反扑,现在的自己已经是腹背受敌,实在没有能力再去对付一个难缠的诚亲王胤祉。
“八哥……”胤俄不懂,为什么当初决定毒杀老四的时候八哥如此运筹帷幄杀伐决断,可是现在明明都成功一大半了,八哥反而磨叽起来了?
胤禩哪能不懂他那都写在脸上的心思,苦笑一声,摸索着眼前半人高的奏折——自己的迟疑不决,皆是因为它们。
老四在的时候,天下是老四的,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给老四找麻烦;可是老四死了,这千斤之担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做了这实际上的掌舵人,他才发现,他要顾虑、要权衡、要畏首畏尾、要做缩头乌龟……
真是憋屈,早知如此,这皇位又有什么好争的。
二叔那句“愿为贤王”当真明智,贤王得满朝赞颂——皇帝才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啊!
宗人府。
胤禟看着满树摇曳的茂密绿叶,轻轻一笑。
眉眼一挑,如桃花初绽,风情万种。
他刚刚得到消息,江南的“朱三太子”伏诛,不过是一个假货——但是,胤褆身受重伤,回京路上不治身亡。
死了也好,死得其所、死得其乐。被圈了十五年还有幸战死,胤褆的命还算不错。
胤禟默默抬起袖子,从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当年,八哥被锁往宗人府,自己就带着这个陪着他,皇父若要真狠心八哥的命,自己就跟他死在一起……
毒药见血封喉,不会有任何痛苦。
胤禟抬手、扬袖,一系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做得潇洒至极。
他是金玉之尊的九贝子,他是皇室中风流潇洒的桃花客。
胤禟默默倒下,床头,留着两封黑白分明的信:一封,是给八哥小十的;一封,是给全天下的……
一愿八哥小十长命百岁,二愿天下太平百信归心,三愿来世不再投得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