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所谓的爱 ...
-
第十章
新生报道的第一天,校园里人山人海。
张正华一进校门,就看见告示牌旁边被挤在人群中的关小宇向他招手,脸上满是兴奋“小华小华!!这里!!!”
张正华被人群拥着往前走“你在哪个班?”
“高一三班!!我们在一个班,高一三班!!”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秋天,高一三班,我们的男孩们的高中生活如他们所愿的开始了。
张正华一直记得,那天的关小宇穿着件黑色仔裤,上面穿了件果绿色的短袖,这使他在人群中份外醒目。
关小宇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变化-他已经从一个一个星期不洗头二个星期不换衣服的小脏孩变成一个时刻注意自己外表的小帅哥。这一切得归功于性的觉醒,而且GAY似乎对美有更为敏感的思维,这当然都是很久以后关小宇总结出来的关式理论了。
而在这个1999年的9月1号,我们的关小宇同学已经不知不觉的以帅哥的形象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与此同时,沸沸扬扬的拆迁传闻终于被证实,胡同确实要面临着拆迁改造。
接下来的补偿条件却又影响着我们故事里的主人公们。
张国兴决定提前结婚,把郝娟的户口及时的迁过来-这样可以得到更多的补贴。江帆在张正华上晚自习的时候被张国兴郑重的请到家里告知他这一决定。尽管江帆觉得这件事和自己简直没有一点关联。
“你也知道小华的脾气。现在和我是冤家,我和小娟想了好久,你先帮我劝劝他。9月底我们结婚,我估计这边冬天就要拆迁了,我们买的房离学校也有点远,他要不愿意和我们住,就住校吧,我去看了,那边条件也不错。”
江帆默默听着,嗬,连楼房都买了,江帆不禁也为小华生出许多不平之意。但又抬眼看看眼前这个长得还不错,但却永远唯唯诺诺的男人和他身边这个陪着笑脸的女人,只好无奈的点点头。是啊,谁都有向往幸福的权力。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不幸就去残忍的剥夺其他人,谁又不是自私的呢?
“你们那要拆了?”
“嗯。冬天吧,大概。”
路和生喝着那时还不怎么流行开来的普洱茶,血红的颜色,带着些微微发酵的霉味。“搬过来和我住吧。”
“再说吧,到时没地,你不叫我来我也得来。”
“那现在干脆搬来得了。”
“不行,还不行呢。”
“怎么了?”
“小华他爸要结婚,让我盯着小华一阵子。”
“你怎么不和他爸说你也要结婚。”
江帆笑了,“哎,借你件T恤啊,我那还没干呢,昨天下雨。”
“你和他爸说说别把这事给你了,你没那个精力没那个时间没那个必要管。”
江帆套上路和生那间黑色的体恤,象广告里眼神深邃的酷哥“我走了,晚上你自己吃吧。”
“去哪?”
“去刘帅那,我和你说了啊。”
“哦,别跟那小子说什么啊。”
“知道,说这干嘛。”
“那个什么小华呢?“
“好了好了,等他住了校,我就不管了。”
“你小子干什么呢?傍上大款就不理我了?”刘帅还是那样,头发乱乱的,光着膀子,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样子。
“说什么呢你。你家杜妹妹呢?”
“你有一个多月没见我了吧,我早换了。”
“靠,你换马子比你换衣服还勤。”
“哈哈,对了,在老路那干的怎么样?”
“还行。”虽然最近江帆干得并不怎么顺心。再不敏感,也总能发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自己的格格不入。
“就是,干这个总比你干那个破工人有前途。有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别管别人怎么说,走自己的路吧。”
江帆喝着从床下摸出的可乐“别人怎么说了?说我傍大款?”
“呵呵,那我开玩笑呢。”
“那说什么了?”
“别理那帮丫挺的,那天赛车亮子说你,你。别管他说什么了,反正我把他踹地上了,没想得那小子那么变态。”
“说什么了?”江帆的眼神暗了下来。
“说你和老路有一腿。靠,都不知道他怎么琢磨出来的,真是吃饱了撑的,这哪跟哪啊?”刘帅笑了起来,摇摇头,表示自己的不可思议。
江帆想笑来着,脸上抽搐了几下,没有笑出来,却感觉是要哭似的。想了想,江帆下定决心似的说“其实你不应该打他。”
“没事,从小到大我打他打的还少啊,也没见他怎么样。”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说的。”江帆停下来。刘帅定定的看着他。
“他说的没错。”
“什么?”
“没错,我是和路和生有一腿。”
“什么意思?“刘帅缓缓从床上做起来看着他。
“他是我男朋友。”
江帆看着刘帅,刘帅咧了咧嘴,想对他笑笑,或者是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然后刘帅缓缓的低下头去,整间屋子陷入一种尴尬的安静中。
谁都没有再说话,终于,江帆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身后没有人再在后面吼一句“你丫骑车慢点。”江帆走过嘈杂而电光四溅的修车房,走到夕阳西斜的路旁,路边尽是些所说笑笑的年轻工人们三五成群的走过。江帆第一次感到自己和他们并不一样,第一次有一种无助的孤独。
“哎,你看五班的那个男生。”关小宇在操场做操时悄悄对身后的张正华说。
“怎么了?哪个?”
“那个个子高高的那个,头发有点自来卷,没准是烫的。”
“哦,怎么了?”
“赵日霞说他爸他妈好像都在国外呢。”
“那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崇洋媚外的啊。”
“不是,你看他穿衣服确实挺有感觉的。”
关小宇看着那个穿着暗红色薄羊绒开衫的男生,有种贵族般的高雅气质。再看张正华,正认真的做着踢腿动作,早就单方面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大把的青春时光啊,我们都稀沥弧度的做了些什么?
9月29号,一个好日子。正是一个星期六。江帆特地调了班请了假,一大早就和张正华关小宇一起坐着远郊的公车去爬山。
尽管路和生说他也想去他可以退掉应酬开着奥迪带着好吃的当三个年轻帅哥的根班,可江帆还是残忍的拒绝了他。
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回忆。许多时候我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去完成一件事,却往往在以后的岁月里,消磨掉很多的时间去回忆他。如果用一个数学公式列出来的话就是:年轻时短暂的时光>岁数大了以后N多回忆的时光。由此可知,生命中每一秒的价值是不一样的,后一秒总比前一秒贬值不少,象一股永远处于熊市的股票。
江帆记得他们在一个树荫下打了很长时间的牌——他输了不少。他把这归罪于刘帅和他的那些曾经的朋友们。他有不短的时间没有打牌了。
关小宇记得他跳上江帆的后背,江帆把他摔在青草依旧茵茵的山腰上,他越过江帆好看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嘴唇看见了一片带状的河流般的云彩。闻到了好闻的青草的味道,以至于很久的时间里他看到草坪就想起男人。固定的或者模糊的。
张正华几乎不记得多少细节,他整整的一天都沉浸在父亲结婚的痛苦里。尽管江帆和关小宇做了许多的努力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们似乎在一片草坪上摆开塑料布,他就着带甜味的香肠喝了不少罐装啤酒。
然后在温暖的阳光下醒来,他看见江帆和关小宇在不远的地方打闹。有一刻他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里,远离尘嚣,身边是没心没肺的朋友和温柔体贴的哥哥。
直到晚上送回关小宇,回到胡同,看似温顺的张正华突然猝不及防的爆发了。前一秒江帆还和他笑着聊天,后一秒江帆看着强装微笑的张正华脸慢慢沉下来往门口走去。
江帆兔子般的跳过去“干嘛?”
“回家,不早了。”
“不是说好了吗?你爸今天结婚你在我这睡。”
“我要回我自己家。”
“我答应你爸你今天不回家。”
“我要回家。”
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生冷冰硬的张正华,江帆觉得自己一腔热情被生生踩在脚下甚至连个声音也没有,也放下脸来。连扯带拽“上床睡觉去,别废话。”
张正华死命挣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要回家,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江帆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自己百般体贴,好言劝慰到他连个屁都不如,也不再说话,只是手上下了力气。
张正华被捏的疼了,又挣扎不开,终于放下好孩子的架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山崩地裂。
江帆被这哭声弄得心神俱疲,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好强却又自私冷酷的孩子,却不能不心软下来。他轻轻的放开了些,看着他鼻涕眼泪的哭着。
张正华终于哭的有些累了,江帆把他轻轻的搂在怀里,“别哭了别哭了。你爸就算不要你了,还有我呢。乖。”
不说不要紧,一说这半年饱受冷落的张正华努力从江帆怀里挣脱开来“要不是我爸结婚,你才不理我呢,你都和他串通好的。最近你根本不理我,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有事就是故意不接。你也别在这装好人了你。”张正华又开始抹眼泪。
江帆愕然,原来自己帮人已经帮出了这么多不是,心也有些冷了。但答应张国兴的事,怎么也得办到,于是压住烦躁,一拉张正华的胳膊“不管怎么说吧,先睡吧。明天再说。”
张正华一把甩掉。
江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扬手给了张正华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空的房间里。
江帆手心针扎一般的疼,这种疼快速的蔓延到心里。
张正华默默的流着眼泪,死死的看着江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只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不是有求必应的神。
僵持了一会,江帆准备认输“对不起,哥我错了。疼不疼?来,睡吧,啊?乖。别闹了,求你了。”
张正华没有说话。
江帆放弃了“好吧,你随便吧。如果你觉得这样你高兴你快乐所以大家就都高兴都快乐大家都看着你的脸色活着,天天围着你,你就是上帝你就回去吧。找你爸去,把你郝姨打下床来。”江帆说着觉得竟有点好笑了,于是苦笑下没再说,也没洗漱就上床睡下了。
过了一会,江帆听到簌簌的声音,张正华轻轻的躺在了江帆的身后。
江帆心里疼一阵,烦一阵,总是睡不着。
不一会,外面下雨了,开始是哗哗的,敲打着窗户,不一会便小了。江帆轻轻起身撩起窗帘,于窗户的缝隙里闻到了潮湿的味道。
张正华就是在这个时候,从背后轻轻的抱住了江帆。那脸贴在江帆的颈间,一会就湿了。江帆身子一硬,有点手足无措,又不好动,就这样看着窗外,院子里那唯一的昏黄的灯光,映射出雨丝斜斜的光影。
张正华默默的哭了一阵,呼吸就均匀了。那是一种男孩子特有的轻柔的呼吸声,带着让人心碎的柔软。
江帆忍不住回过头去,张正华就那样有些祈求的看着他。眼睛被刚才的泪水弄得异常滋润,嘴唇带着些不自然的红肿,脸上那巴掌的印子也没有完全下去,印在他白皙光滑的脸上。
江帆总是会回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那一瞬间仿是糅合了一个男孩整个青春期的迷茫,美好,叛逆和温馨。
江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忍住不让自己把他拥在怀里吻住他的嘴唇,告诉他自己会照顾他一生一世,会永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虽然以后这个美好的场景经常出现在他男人的梦里。
当时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张正华裸露的,有些冰凉的,感觉的到骨头的肩膀,嘶哑的说了声“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