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依芳

72、VIP章节

　　八十一、八十二

　　萝芙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站起来就走，可她怀里还抱着孩子呢，又走不快，渐渐的也清醒了，张宁坤就在她身后，也不知道跟了有多久了，如果他刻意来找她，她又能走到哪儿去，于是几步之后就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

　　张宁坤还蹲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垂着脑袋，萝芙看不见他的表情。乐安已经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抱着萝芙的脖子，偷看了一眼张宁坤，轻轻的叫了一声妈妈。

　　萝芙轻轻拍了拍孩子，又抱紧了些，慢慢走了回去。张宁坤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鞋面，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看着她，有些艰难的开口。“萝芙……”

　　萝芙视线从张宁坤脸上扫过，几年不见，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眼之间，多了几条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衬衫，依然是高大俊朗的模样。萝芙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淡声问道：“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几年未见，第一句开场白，竟是这样。张宁坤心绪有些复杂，抬了抬眼，天边挂着一轮圆月，落在地上的光辉清淡，张宁坤后退了一步，扯了扯嘴角，语气也是淡淡的。“或许你不知道，那时，我是看着你走的，你在梳妆台上写信，写来写去，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留给我。”他略略停顿，萝芙眼睛睁大，抱着孩子的手握紧，她没有说话，张宁坤语气有些伤感，又说：“其实当初我放你走，就没打算要用手段找你回去，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知道你对我死心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只是……和书若离了婚，又卸下了龙科的担子，不知不觉，就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沙沙的风声，萝芙觉得有些冷，地上的两只黑影彼此没有交汇，萝芙听着他说了这么多，内心不是不无震撼，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几年，这样的震撼也像是夏天的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她把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只是开口道：“谢谢。”

　　两个字之后，又沉默了许久。

　　张宁坤视线缓缓扫过萝芙怀里的孩子，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衣服，正好奇的看着他，并不认生的模样。“你结婚了。”张宁坤问。

　　萝芙点点头。“是。”
　　“这是你的女儿。”
　　萝芙心里一紧，看了看乐安，嗯了一声。
　　“她叫什么名字。”张宁坤看着孩子。
　　萝芙掀掀嘴。“乐安。”停了停又解释。“我希望她快快乐乐，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张宁坤心上一紧。“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萝芙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伤感，大概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开场白会是这样几句话，只是怀中的孩子，仍然让萝芙觉得不安。“张宁坤……”萝芙淡声唤着他的名字。“谢谢你当初放我走，我这几年，过得很好，我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我不希望这样的平静被破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会不明白，张宁坤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的掀掀嘴唇。“我只是来看看你，没有打算做其它的，你放心。大概过几天，我就会离开了。”

　　“谢谢。”

　　他摇摇头，不愿去看萝芙的眼睛，只好去逗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乐安看了看母亲，奶声奶气的说。“我叫乐安。”

　　“几岁了。”

　　萝芙阻拦不及乐安已经开口。“三岁了。”她还举了二根手指出来，想了想，又多伸出一根。

　　张宁坤摸摸她的头发，笑了。“可以让叔叔抱一下吗？”

　　萝芙不太好直接拒绝，乐安又不怕生，看了看萝芙，在张宁坤伸出手的时候就顺势倚了过去，乐安二十几斤的模样，并不太重，小孩子身上总有一种奶香的味道，特别好闻，张宁坤只觉得这样的味道让他的内心柔软一片，乐安长得像萝芙，黑眉毛，大眼睛，头发又黑又多又直，剪成了西瓜头，衬着瓷白的皮肤，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洋娃娃。

　　张宁坤止不住想，如果这是他和萝芙的孩子，该有多好。

　　两束强烈的光线射过来，萝芙挡了挡眼睛，喇叭声响起，是尼克把车开了过来。尼克远远看见萝芙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而乐安似乎还被他抱着，萝芙小镇没什么朋友，尼克是知道的，可这模样，尼克不太明白，视线无意朝后座扫了一眼，却见安心和脸色不太正常。

　　“伯母，你没事吧。”

　　安心和摇摇头，只道：“萝芙不喜欢那个人，尼克，麻烦你去帮帮萝芙。”

　　尼克皱皱眉，他并方便问安心和太多，只好打开车门走了过去，乐安一见尼克就要朝他扑去，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

　　尼克笑着把乐安接过去，顺势挽住萝芙的手，他微微用了一下力，萝芙看了一眼尼克，尼克朝她笑了笑，然后看向张宁坤，略略不解的问：“萝芙，这位先生是……”

　　“他叫张宁坤……”萝芙视线从尼克脸上滑过，又看向张宁坤。“这是我丈夫，你叫他尼克好了。”

　　尼克朝张宁坤伸出手。“你好。”

　　张宁坤视线从尼克脸上滑过，男人浓眉大眼，笑容温和，萝芙站在他旁边，倒是极登对的样子。萝芙脸上的笑容，是幸福的。这个男人，大概真的是一个好男人，也真的对萝芙好。张宁坤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萝芙的朋友。”

　　“张先生是做什么的……”尼克和张宁坤寒喧起来，张宁坤回答了，两个人又简单的说了几句，时间已经不早了，尼克看了看手表，抱着乐安换了个姿势，抱歉的模样。“张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萝芙明天还要上班，不如我们……改天再聊，好不好。”

　　“好。”张宁坤视线从萝芙脸上滑过，淡声应道。

　　尼克点点头，挽着萝芙走了，张宁坤看着他们渐渐离去的身影，尼克一只手抱着孩子，萝芙和他说着话，不时去逗一下孩子。灯光下，三个影子紧紧的交缠在一起。

　　“萝芙……”张宁坤开口叫住她。

　　前面的人停住。

　　他垂下眼，略略停顿了一下开口。“我呆几天就走了，走之前，能不能和你吃顿饭。”

　　萝芙人隐在阴暗里，张宁坤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应了声。“好。”

　　一路无言，乐安在半路就睡着了，尼克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谢谢。”萝芙接过来搭在孩子身上，又把乐安抱紧了些，她久久凝视着乐安的脸，眼神微微有些伤感。

　　“那个男人……他是谁？”

　　萝芙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许久之后才开口：“乐安的亲生父亲。”

　　车身巅了一下，尼克眼睛睁得很大，对萝芙的过去，尼克并不十分清楚，只隐约猜到那是一段并不愉快的时光，只是没想到，那个男人就这样出奇不易的出现在了他面前，萝芙仍然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尼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了握萝芙的手。

　　萝芙朝他淡淡的笑了笑。“我没事。”

　　下了车之后尼克抱着乐安，萝芙扶着安心和，尼克走在前面，萝芙和安心和跟在后面，安心和走得有些慢，萝芙扶着她在小区的户外休息椅子上坐下来，这个时候的小区并没有多少人，安心和叹了一口气，不无忧心的看着萝芙。“他说了什么？”

　　萝芙靠在椅背上。“也没说什么，听他的意思只是来看看我，没打算做什么。”

　　“你相信他？”

　　萝芙没点头，也没摇头。“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妈妈，我不怕他了，他又再能做什么呢，抓我回去，其实没什么意义的，他知道，所以当初他才会让我走。当初他是看着我离开的，四年的时间过去了，我想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并不是为了要抓我回去。”

　　安心和有些沉默，好一会儿之后又问：“那他知道乐安的身份吗？”

　　萝芙摇摇头。“我不打算告诉他，但也不怕他知道，乐安是我的女儿，就算他要抢过去，乐安仍然是我的女儿。”

　　安心和没有萝芙那么乐观。“还是小心一点。”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才上去，乐安已经被放在了床上，尼克打了热水，正用毛巾给她擦脸，小孩子睡得熟，并没有被弄醒，萝芙对着他笑笑。“我来吧。”

　　其实已经差不多弄好了，萝芙收拾好毛巾，又给乐安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她在乐安额上亲了一下，关灯出去。

　　尼克准备回去。

　　萝芙叫住他。“等两天估计还要麻烦你一趟，他约我吃饭，我想到时，你陪我一起去。”

　　尼克点点头。“放心，没事的。”

　　只能希望如此，萝芙这样想着，又回卧室拉开抽屉，她把底下的一叠钱拿出来，然后递到尼克手上。“这是下一季度的租金。”

　　尼克把钱推回去。“我说过不用的。”

　　萝芙仍然递着，没有收回手。“你拿着。”

　　尼克许久之后才接了过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萝芙看着那面打通的墙。“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乐安的户口，学校的工作，还介绍画廊给我，如果不是你，我的画估计现在也卖不了这个价钱，这房子面积大又是精装，租金却这么便宜，要是我再不给你，就太不对了。”

　　萝芙是两年前认识尼克的，那次是美术协会在市里有一个活动，萝芙在活动时和尼克交谈了两句，后来无意中在路边撞见他喝得烂醉，这才了解到尼克是一个同性恋，快三十了还没结婚，尼克的父母是镇上的居民，想法单纯怎么能接受得这样的事实，尼克被逼婚的恶梦纠缠着，又不能告诉父母真相以求解脱，偏偏当时尼克父亲病重，惟一的愿望就是看着儿子结婚。

　　尼克不想害别的女孩子，只好喝酒买醉，萝芙知道之后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两个人一合计，就决定做挂名夫妻。

　　乐安的户口上，父亲是写的尼克。

　　其实尼克真的帮了她很多，两个人为了掩饰真相，就把顶楼的两套房子打通，尼克住在隔壁，她和母亲住在这边，尼克常常帮她带孩子，像一个父亲一样给乐安关爱，乐安很喜欢他，也认为尼克就是自己的父亲。

　　萝芙真的很感谢他。

　　尼克笑了笑。“别客气，我知道，我爸妈催你生孩子给你的压力也很大。其实还是我没有勇气，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的性向。”尼克的父亲，奇迹一般在尼克结婚之后恢复了健康，所以尼克和萝芙，也不时回去父母那边吃顿饭。

　　萝芙也笑了笑。“慢慢来吧。”

　　和张宁坤的饭局约在三天之后，在小镇一家临海的中餐厅，萝芙出门前接到张宁坤的电话，让萝芙把乐安也带去，萝芙瞟了一眼正和安心和玩在一起的孩子，淡声说：“她不在家，和外婆去了市里。”

　　张宁坤略略有些失望。

　　萝芙和尼克过去的时候的张宁坤已经到了，他穿着灰色的V领毛衣，银灰色的腕表，墨镜，黑色西裤，坐在外面的位置上，翘着腿，海风吹过来，头发微微晃动。

　　尼克给萝芙拉开椅子。
　　张宁坤回过神来。“来了。”
　　萝芙点点头。

　　侍应拿了菜单过来，萝芙让给张宁坤，张宁坤又推回给她。“我才来几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你做主吧。”

　　尼克主动把菜单抽去。“我来吧。”

　　尼克点好菜，几个人都有些保守，也没说什么话，萝芙不时端着面前的酸梅水喝一口，张宁坤视线从她脸上扫过，看着不远处碧蓝的大海。

　　他吃了一口菜，说：“这几天我把小镇逛了逛，挺宜居的，安静，干净，连海风也是温柔的。”

　　“是啊。”尼克把话接了过去。“萝芙很喜欢这个地方，我也挺喜欢这个地方……”

　　尼克主动把话题带了过去，张宁坤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菜品很快端了上来，萝芙还记得张宁坤的习惯，站起来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张宁坤接手接过去。“谢谢。”
　　萝芙摇摇头。“祝你一路顺风。”
　　张宁坤慢慢把汤喝完，放下碗，淡淡的看着萝芙。“我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萝芙又问他。“机票定好了吗？”

　　张宁坤点点头。“嗯，晚上的，吃完饭我就回酒店收拾准备过去了。”
　　“那……”萝芙抬起眼。“保重。”
　　张宁坤夹了一口菜，喂进嘴里。
　　气氛倒是渐渐好了一些，萝芙中途弄脏了裙子，她起身去洗手间。尼克和张宁坤对视一眼，淡淡的笑了笑，尼克朝张宁坤举起酒杯，张宁坤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你和萝芙怎么认识的。”张宁坤随意开口。
　　尼克笑了笑。“其实是很普通的认识方式，两年前，圈子里的一个活动，我参加了，然后萝芙也参加了……之后我追她，她答应了，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
　　“还有了乐安。”
　　尼克僵硬了一下，点点头。

　　张宁坤又径直倒了一杯酒。“你比我好，真的。”他一口喝完，又看着尼克。“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
　　吃完饭之后张宁坤结的帐，他租的车停在餐厅外面，萝芙和尼克并排着站在阶梯上，张宁坤拉开车门，回头看了看他们，萝芙倚在尼克胸前，见他回过头，朝他挥了挥手。
　　张宁坤收回视线，上车。

　　回市区之后张宁坤先去办了退租手续，然后拦了出租车去机场，到机场时时间还早，他买了一本杂志，看着机场来来往往的旅人。

　　有一对夫妻在吵架，女的指责男人忘记了结婚纪念日，愤愤不平的质问男人。“你还记得我们结婚了几年了吗？”

　　男人想了想。“十三年。”

　　女人神情愈加愤怒。“是十四年，是十四年前的五月二十八。”女人说完使劲踹了男人一脚，气呼呼的走了，男人吃疼的赶紧追了上去，两个人拉扯的身影消失在张宁坤眼前，他重新看着手上的杂志，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很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只是他左想右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张宁坤的航班是晚上八点半的，吃了晚餐之后他去办理了登机牌，安检的地方排着短短的队伍，张宁坤也随着队伍慢慢移动，他看着机场吊在空中的广告数字，猛的回过神来。

　　那个数字是3。

　　张宁坤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萝芙说乐安是她和尼克的孩子，三岁多了，尼克却说他和萝芙是二年前才认识的，二年前认识的人怎么会生出三岁的孩子。张宁坤抬起眼皮，机场人来人往，喧嚣鼎沸，他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是古罗马斗兽场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齐齐向他涌来。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像雷一个鼓动的心跳声，惶恐着，咚咚的响在他的脑中。
　　张宁坤松开手，登机牌无声的从手上飘落，他迈开腿，疯了一样往前跑。

　　半夜的敲门声听起来有些怖人，一下一下，连绵不绝，萝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确定响的是她家的门，她开了灯，披了一件衣服出去，不小心踢到柜角，又是一阵疼，萝芙咧了一下嘴，模模糊糊的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人是张宁坤，他气息喘得很急，双眼腥红。

　　萝芙有些不安。“你怎么回来了。”
　　他死盯着她，从门外挤进来，冷声问：“乐安是不是我的孩子。”
　　萝芙心里晃当一下，她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不是。”

　　张宁坤扯了扯嘴角，却并无笑意，他抓着萝芙，把她扔在了沙发上，双手放在她的脑袋边，盯着她，一字一字的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老实告诉我，乐安，是不是我的孩子。”

　　萝芙偏过头，仍然被张宁坤掰了回来，萝芙坐直了身体，目无转睛的盯着他。“不是，乐安不是你的孩子。”

　　“是吗？”张宁坤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松开萝芙，左右扫了一眼，推开主卧的门，乐安小小的身体正睡得香，张宁坤视线闪过柔和，却打开了衣柜，他把里面的衣服全扯了出来，又去洗手间看了看，然后站在萝芙面前。“你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你老公呢？”

　　萝芙皱着眉。“你以为你是谁，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张萝芙……”张宁坤的声音一下咆哮了起来。“你不要逼我去验DNA，也不要逼我和你打官司抢孩子……你说，乐安是不是我女儿，是不是……”

　　事已至此，萝芙也觉得再嘴硬没什么必要，她点点头。“乐安是你女儿，但她更是我的孩子，张宁坤，如果你真要和我抢孩子，我也不怕你……”

　　张宁坤冷笑。“不怕，你以为你抢得赢我。”

　　萝芙正要回话，却听见安心和的房里传来一声巨响，萝芙脸色一变，跑过去推门，哪知安心和锁了门，萝芙推不开，她使劲拍着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张宁坤叫她让开，然后一脚一脚的踹着门，大约踹了十来下门才开了，萝芙摁亮灯，却见安心和倒在地上，嘴唇发紫。

　　“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