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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霜降 ...

  •   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
      “王博真的说服张老师,买这个体视显微镜放在动物房里了?”
      学生办公室里,范文芳小声问着刚从小组会上回来的郭千帆,他们药理组最近又接了个横向项目,张老师点了几个人去开会,王慎和郭千帆都在其中。
      “可不,咱王博是什么人,今年刚拿了国奖的未来领军人才!”郭千帆夸张地做了个仰慕的表情,“他这是要步柳师姐的后尘了。”
      范文芳呸了一声,“你这是文学造诣,还是文盲造孽,少乱用词儿,被师姐听到,赏你一顿实验做。”
      他们两个在偷偷摸摸小声说话,斜对面实验室,豆蔻正在稀罕那台显微镜,王慎随手掐了一段绿萝的根茎,用小刀取了薄薄的一层切片,放在载玻片上,调好了焦距,示意豆蔻过来看。
      体视显微镜设计符合人体工学,有一个宽大显示屏,不需要操作者用双眼费劲儿调焦,又是3D裸眼反映真实景深,可以进行精微的手术和细胞操作。王慎从接动物项目开始,就在磨张美薇要买这个显微镜,今天早上厂家送了样机过来试用,销售就简单示范了一下,上手非常简单。
      豆蔻下午上完一天的课过来,王慎结束了实验,刚好有空给她做示范。
      “你可以拿着细胞镊子,直接操作,感受一下和之前用的普通显微镜有什么差别。”
      豆蔻按照他说的做,随即惊喜地哇了一声,“好厉害,可以很精确的进行组织分离操作,和双眼看到的距离一模一样!”
      范文芳和郭千帆此时已经悄悄来到了到了房间内,站在她身后,很狗腿地附和,“就是,就是。厉害,真厉害。”
      豆蔻回头一看师兄师姐,腼腆地笑了笑,站起来想让出座位。
      “别,别。我们都学过了,今早装机时,小组内就差你上课没来,王博想教会你,就搬进动物房里用了。”范文芳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接着操作,“师兄师姐们好吧?”
      豆蔻本来听到她说专门等着自己,内心就有些受宠若惊,再听完她这话,连连点头,“好,都好。哥哥姐姐都很好。”
      范文芳哈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小脸。
      王慎看小房间里有些拥挤,笑了笑,开门转身出去了。
      范文芳又去外面扯了几张绿植的叶片回来给豆蔻练手,问郭千帆,“王博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他之前在哪用过吗?我也没见有这个牌子的仪器公司销售上门来啊?”
      郭千帆哼了哼,“水生所养斑马鱼的杨逐浪师兄,你认不认识?”
      范文芳答他:“认识啊,我还知道他喜欢出海钓鱼,我隔壁宿舍住着他师妹,我还去蹭鱼吃来着。”
      “王博和他同一届,熟着呢。水生所里那台体视显微镜就是杨师兄自己出钱买的,属于带资进组。之前王博心血来潮去看鱼做解剖,杨师兄让他用过一回,就做梦都惦记着,估计在梦里都在问,要是有一台,那动物手术还不是分分钟手拿把掐的事儿吗?所以就——”
      范文芳没等他说完就问:“水生所的学生都这么富的吗?几十万的设备说买就买,不带眨眼的啊。”
      “杨师兄家是搞水产养殖的,挺大的产业,他来读博士养斑马鱼做AD模型,已经算不务正业了。”郭千帆感慨:“我说命运呐~~”
      范文芳啧啧两声,“有钱人,平行宇宙里的另一种生物。但是,他们拥有了钱,却失去了烦恼,想想就——”
      “想想就美滋滋,哈哈哈。”郭千帆没笑完就被范文芳拍了一下,恰好此时豆蔻回头看他们,问道:“师姐,这次接到的项目是什么啊?张老师也算是下了血本。”
      郭千帆与范文芳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先隐瞒,按照王博一贯腹黑的隐藏属性,他也不会主动提的,都是把人骗进坑里再从长计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师妹啊,不要怕,什么实验不是做,你说对不对?”
      那确实,第二天豆蔻下午七八节没课,王慎就安排她跟着自己进了动物房,给实验鼠灌胃给药。
      豆蔻看着饲养笼里肚子明显鼓起来的大鼠,大眼瞪小眼,“王博,它们是孕鼠吧?”
      “是。”虽然他回答得很干脆,但豆蔻听出了一丝丝的不自然,估计是怕她跑了,王慎补充解释,“这次的实验用药保密性比较高,企业委托的时候特意让我和张老师签了合同,只知道代号1901,做的内容包括药物代谢动力学、血脑屏障和胎盘屏障,所以要用到孕鼠。”
      老鼠的怀孕周期大概21天左右,豆蔻再次观察孕鼠的肚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要等小鼠生下来吗?”
      郭千帆和范文芳从另外一间操作室进来,前者回答她:“不是,是要趁着没出生,剖腹产,然后同时取孕鼠和胎鼠的肺部组织和脑部去研究。”
      豆蔻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个血腥的画面,身体下意识抖了抖,范文芳隔着防护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这就是王博一定要买那台体视显微镜的理由,胎鼠的组织太小,靠肉眼不好剥脱。”
      “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些老鼠有什么生死账,冤有头债有主,找得是王博,我们只不过是工具人。”郭千帆把溶解好的药物放在操作台上,用注射器吸取了适量的药液,吆喝了一句:“同志们,快干活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次有几十只老鼠,不抓紧时间,等出去学校食堂的宵夜都吃不上,我挺喜欢一食堂的炒面呢。”
      王慎把几笼孕鼠从架子上搬下来,“有账也不能全算我身上,实验动物是为全人类献身,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这个新药也不能用到人身上,受损的是人,受益的也是人。”
      从开始给第一只老鼠灌药开始,王慎就按上了计时器,其余三人负责灌药,他按照设定的时间点采血。
      “在毒理学或者药代动力学动物实验中经常要对大鼠进行多次采血,一般是采用颈静脉或者尾静脉采血,王博得了柳师姐的真传,你好好看着吧。”范文芳和豆蔻清扫地面和操作台,洗了两遍毛巾拧干晾到一旁,对她说:“采到的血明天做液质分析,你想学的话,上完课就到六楼来,我们先做样品前处理,液质仪器在四楼,到时候我给你刷开门禁卡。”
      “好的,师姐。”
      豆蔻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郭千帆在操作台那边哎呦一声,紧接着说,“卧槽,这操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豆蔻循声望去,只见王慎左手巧妙扣住了大鼠的前肢,使其呈仰位固定,右手大概摸了摸颈静脉所在位置,然后注射器沿着腹中线,旁移一个手指的距离从颈部横纹上方,缓缓保持负压进针,一直到吸到血为止,每只大概抽取0.5ml血液,打到肝素抗凝的管子里保存。
      范文芳问郭千帆:“你这是心疼王博还是心疼大鼠?”
      郭千帆嘿嘿直笑,“都心疼。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柳师姐绝技传人,王博,你当初学这个学了多久啊?”
      王慎余光撇到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情,不忍心打击他,“你要是真想学,练几次就会,难易程度取决于你自己用不用心。”
      郭千帆立即点头如蒜,“用心,我一定用心,争取做好咱们实验室的传承人!”
      “我看你是想屁吃,你是专硕啊,明年就毕业了,人家王博现在才博三,正常也要两年后毕业,到时候你跑了,他岂不是还要再找一个?”
      郭千帆也是才想起来,“那我再读博士,还来得及吗?”
      范文芳真是被他的说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气笑了,“你以为博士是你想读就能读的吗?咱们实验室只有张老师是博导,她的博士名额每年都有多少人在蹲守,就你?”她还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郭千帆,“也就是稍微长得精神点,但是科研不看这个啊,得看脑子,所以第一批淘汰的就是你!”
      豆蔻给老鼠灌完药,就在一旁认认真真观察王慎的取血操作,趁着旁边两人还在拌嘴,就小声问:“王博,大鼠为什么都不挣扎,它们是习惯了吗?”
      王慎抬头望向她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双眼,玩笑道:“因为我捏住了它们命运的后脖子。”
      天色将晚,林矜泽给霜晓打电话:“霜霜,晚上不用等我吃晚饭,我可能还要在公司忙一会儿。”
      霜晓平和温柔的声音传来:“好,我会和姆妈讲。那需要给你留饭吗?”
      “嗯——”他在电话那头不知为何犹豫了。
      “明白了。等你回来,我再另外下厨给你做口新鲜的吃。”
      林矜泽立即笑了一声,回一句:“谢谢老婆。”
      处理完公事,林矜泽回到家差不多九点。霜晓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迷迷糊糊有些困意,朦胧中感觉有人欺身靠近自己,是熟悉的气息。于是她没有急着睁眼,想看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林矜泽俯身抱着她亲了一口,黏黏糊糊地在她耳朵旁嘟囔了一句:“老婆,我回来了。”
      在客厅呢,被姆妈和爸爸看到了像什么样,她的脸迅速染上一层红晕,想装睡也装不成了。
      林矜泽闷笑,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很喜欢霜晓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那样就太不稳重了,“很困吗?要不你直接回房休息?”
      霜晓被他压着,起不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就算被看见丢脸的也只不止她一个,“你不饿吗?”
      “有一点?”
      “那你打算吃什么?”
      林矜泽想了一下,“要不吃泡面吧?”
      霜晓很无奈,他可真会拿捏她,故意这么说,让她心疼愧疚,偏偏她就算知道是骗局,也会心甘情愿上当,“你先去洗澡吧,我现在就给你煮云吞面,云吞是早上刚包好的,荠菜鲜肉。”
      林矜泽吃完又看了几份文件,所以等忙完一切,准备休息的时候都快到凌晨了。霜晓三番两次想催促他早点睡觉的话,到了嘴边又没说,他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如果工作不是十分紧急,他也不会随意将事情带回家里处理。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因为都没有留夜灯的习惯,所以房间里一片漆黑,眼睛适应之后,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
      黑暗中,林矜泽突然开口:“霜霜,你知道一个人到达山峰之顶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吗?”
      霜晓酝酿着睡意,听了他的问题,迷迷糊糊回答:“一览众山小?”
      林矜泽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就在霜晓以为他已经结束了此话题的时候,他才再度开口:“不是,而是下坡路。”历史发展的周期律无时无刻不在重复告诫人类,但深陷其中的人却难以察觉,从而忽略了许许多多预兆性的细枝末节,“地产行业已经到了峰顶,我怕接下来——”即使林家现在的产业重心已经得到良好的分散布局,可风暴来临之前,谁也不能确保自己能独善其身,所以他才有此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林家破产了,你会怎么办?”
      霜晓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反驳他的“杞人忧天”,而是握住了他的手,天马行空地反问他:“林先生,你还记得结婚的誓词吗?”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默念了一遍,林矜泽凑近亲了亲她,“我想忙完这阵子,抽空到北城看看金鱼和豆豆。”
      霜晓和他对视了一眼,都清楚林矜喻虽然被劝住了,但心里肯定一时半会儿且放不下,“我和你一起去吧。”
      “就是打算也带着你。你去看看豆豆,有些事儿我也不好深问她。”其实是怕自己的态度影响豆蔻的决定,让她唯心退让,“我会和金鱼再聊聊。”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适当将公司的状况和考虑的事情透漏一些给金鱼,一方面是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一方面是他是亲弟弟,总要长大——”她并没有将话说尽,看向他的眼神盈满了爱意。
      林矜泽与她心有灵犀,自是懂得她的未尽之语,搂紧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我明白了,看来我也是当局者迷。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从小娃娃长大,就有一种他们永远是孩子的错觉,总认为他们活在羽翼之下,不受风雨会更安全更幸福。”而事实证明,这种想法错得离谱,他们自有各自的人生和磨砺要经受。
      霜晓不好打扰他的思绪,心底却觉他此刻说一套,如果金鱼和豆豆真遇到事儿的时候,他肯定又是做的另一套。她故意提起陆承渊试探,“上回你过去是不是也见到了本人?我看你放在书房的调查资料,觉得他好像还挺不错的。”金鱼的反对能理解,他作为大哥,怎么也是持的反对意见?好像也不能说反对吧,就是霜晓能隐隐感知他的不待见。
      “你觉得他还不错?”林矜泽搂着她的手抽了出来,霜晓甚至觉得他暗中瞪了自己一眼,“豆豆懂什么,她才二十岁!那个陆承渊比她大了六七岁,我还觉得他存在诱拐嫌疑呢。”
      刚才还劝自己放手的人,就开始双标起来了。霜晓不动声色埋头憋笑,“豆豆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大晚上的你嚷嚷什么,小心被姆妈听到了。”
      林矜泽躺了回去,压低声音,“我就听不得你还夸他呢,不过不打紧,年轻时候的恋爱谈着谈着,自然就散了,反正我不看好他们。”
      “哦,就跟你之前一样?经验之谈是吧?”
      林矜泽觉得自己如果回答错误,估计今晚会被赶出去睡客房。这眼看就要立冬了,还是抱着老婆睡觉比较暖和,所以他想起了另一个话题:“豆豆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什么时候生宝宝。”林矜泽静等着霜晓的反应,见她果然上钩,看向自己,他便接着说:“我跟她说,这得看你大嫂的意思,她说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生也行,不生也行。”他不一口气说完,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会儿,才再度压低声音,“我看豆豆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神情挺自责的,她估计是觉得都是自己的缘故,才让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考虑好要孩子,毕竟从前光操心她的事了。”
      霜晓气得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怎么当的大哥,怎么不跟她解释清楚?”明明是两人当初商量好,晚两年在要孩子。而且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让霜晓疼豆蔻的心都要不亚于林矜泽了,顿时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你今晚就应该在外面的客房睡,一边去。”
      林矜泽不言,自顾自脱了上衣,眼看着就要脱睡裤。
      霜晓蹙着眉,问他:“你这是干什么,气温这么低,你用什么苦肉计?”
      他丝毫不慌,甚至还邪气哼笑一声,“苦肉计?我才不用。做什么,当然是生孩子啊,既然你也在意,今晚我豁出去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真让他豁出去了,最后受苦还是自己,霜晓恼羞成怒,喝一声:“林矜泽!”
      “嘘,小声点,小心姆妈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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