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逗魔导士]光荣的荆棘路》雪黛

33、01-02

　　（01）

　　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故事大概总是会从餐馆开始。

　　香喷喷的饭菜，热乎乎的气氛，以及闹哄哄的陌生人。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来十份。”

　　金发的旅行者在菜单上指指点点。他的样子是如此淡定，与瞠目结舌的女招待相映成趣。于是粗糙而又美味的菜肴一盘一盘端了上来，很快就堆成了小山——噢，抱歉，这是指空盘子。

　　厨房上菜的速度远远不如这个男人进食的速度，所以他不得不经常放下刀叉，东张西望。都是些生面孔，服饰也颇具地方特色，女人面颊泛红，男人红的则是鼻头，大家都在高谈阔论，常有人拍桌子争吵。

　　“嘿，我想打听一下，谢非利亚是不是该往南走？”

　　没有人应答。旅行者忧伤地攥紧了手边的剑柄。

　　“嘿，伙计，请问……”

　　一个大餐盘突然向他飞来，在半空中洒下了一溜汤汁。他扬起剑鞘，但并没有击碎餐盘，而是搭上它的底，把它稳稳地接了下来。周遭的惊叫声立刻变成了喝彩声，几个孩子在父母的敲打下大声说着谢谢。金发的男人，拿着剑，而且高大英俊，当然会在故事的开始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闪耀出主角的光彩。

　　遗憾的是，主角定律也就到此为止了。场面渐渐变得混乱起来。叫骂声，打斗声，桌椅不断翻倒，脱离餐具在空中飞舞的菜肴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战团，其中大部分忘了追问风波的起因。

　　剑客凭借他优秀的身手，菜来叉挡，汤来盘装，捍卫着他自己的餐桌。

　　最后餐馆终于恢复了和平，只剩一片狼藉和无数呻吟。啪的一声，一块牌匾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剑客头上，砸出了一个大肿包。

　　“嘿，这是怎么回事？”剑客毫无风度地跳了起来。只见牌匾上痛心疾首地写着几个大字——禁止打骂顾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莉娜，你被解雇了！露娜你也是！都给我滚！”

　　店老板的咆哮声似乎可以解答众人的疑问。

　　总是闯祸的赤发女郎跟在总是忍不住用暴力教训妹妹的紫发女郎身后，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店门。

　　“啊，莉娜！”剑客兴奋地大叫。

　　“咦，高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据我所知……这里应该不是谢非利亚吧？千万别告诉我这里就是！”高里烦恼地挠着头。

　　“朝南走五百里才是谢非利亚。”露娜在边上插话。

　　“莉娜，大家都说你回老家隐居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谢非利亚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没有愿意雇佣我和姐姐的餐馆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高里先生。”

　　莉娜狞笑着，露出了两个小虎牙。

　　高里心里非常同情那些遭殃的餐馆，就像今天这家一样，但还是识相地闭紧了嘴。

　　“高里桑，听你的口气，是想去谢非利亚找我们？”

　　露娜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啊，我想为莉娜庆祝生日啊。”

　　“噢，谢谢，难得你有这份心。”莉娜的笑容更狰狞了，“可是我的生日是在八个月后哦。你这个水母脑袋，告诉你多少遍也记不住！”

　　“不不不，我记得可清楚了，你看我把重要的日子都刻在剑鞘上了。这是加梅利亚和杰路的结婚纪念日，这是梅菲尔的生日……”

　　“那你现在来找我干嘛？”

　　“我怀疑我会在路上耽搁一些时间，谨慎起见……”

　　来过谢非利亚多少次还会迷路啊啊啊，这个水母脑袋！

　　莉娜高兴地给了他一肘击。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热心人在，活着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回老家安安分分打工过日子是莉娜和杰洛士的约定。然而这毕竟与莉娜的天性不符。遭受再大的挫折，再消沉，莉娜也没有办法忍受每天早上醒过来一切都是老样子的平庸生活。无聊，乏味，闷，以及必然随之而来的惹是生非。盗贼克星已经成了历史，恶魔杀手已经成了传说，餐馆终结者的声望正在冉冉升起。

　　最后，迫于生计，因巴斯姐妹俩背井离乡踏上了漫长的打工之旅。

　　根据莉娜闯祸的频度和姐妹俩行进的路线推算，八个月后遭殃的将会是塞伦王都的餐饮业。

　　于是高里和她俩约定到塞伦再聚首庆生之后，就率先向塞伦进发了。

　　“这就叫笨鸟先飞吗？”

　　莉娜目送着高里的背影，嘴角直抽筋。

　　高里从头到尾都没提杰洛士。

　　众所周知杰洛士设局破坏了浮雕墙，跃下了墙后的异空间。倒霉的黄金龙长老被兽王和她的小神官掳去带路，直到现在也没从墙后出来。这些家伙的时间观念和人类大相径庭，结局恐怕要到百年以后才见分晓，换言之，和这一代人是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话说回来，高里到底记不记得杰洛士的事，还是个未知数。

　　闹出了大乱子的小镇自然是不能呆了。姐妹俩退了刚租下来的房子，决定去附近的村子碰碰运气。

　　“哎呀，咕噜酱又不见了。”莉娜突然叫了起来。

　　露娜看看莉娜左手的无名指，果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戒托。

　　（02）

　　咕噜酱是杰洛士（也就是那颗黑钻石）的新昵称。莉娜总不能管他叫杰利宝贝，然后把魔族的敌军都招来。

　　虽说咕噜酱这名字看起来有点傻，其实还颇有深意。首先咕噜是库洛（黑色）的谐音，同时也是滚啊滚的拟声词。

　　没错，你猜对了，滚啊滚就是咕噜酱的常态。

　　作为一块有思想的石头，咕噜酱常常会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移动。但他没有手脚，不能跑跳蹦跶，只能滚。往横里，往下面……但不能往上滚。如你所知，他舍弃了魔力，所以无法违抗物理法则。

　　第一次他从戒托上消失时，莉娜也曾惊慌失措。整个谢非利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结果她在自家的枕头套子里找到了他。

　　枕头太软了，他滚进去就滚不出来了。

　　可想而知天性暴躁的赤发女郎那次发了多大的火，但没有用。咕噜酱没有耳朵，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他没有声带，也说不出话。他只是傻乎乎地陷在枕头里动弹不得。莉娜无可奈何地把他解救了出来，为他做了第一次能量灌输。

　　她万万没想到，咕噜酱有了灵力就更调皮了。

　　他的活动能力大为提升，活动范围愈发宽广，随着灵力在他体内与日俱增，他受难的地方也越来越猎奇。什么地板缝中，吊灯顶上，过路人的口袋里面，老板娘的鞋跟下面，形形色色，一言难尽，最过分的一次是和莉娜掉下的长头发缠在一起堵住了下水道。

　　那段日子莉娜就像得了新妈妈焦虑症一样，老做噩梦，梦见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咕噜酱了，而比婴儿更无助的咕噜酱孤零零地躺在某个犄角旮旯，连哭叫声也发不出来。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吃不消，咕噜酱的灵力反正也会自行提升，但还是迫不及待地为他做了第二次灌输。

　　这样的牺牲无疑是有价值的。五次过后，忽然有一天，精疲力尽的莉娜在大清早被细小的声音从昏睡中唤醒了。

　　“那……门……没……”

　　咕噜酱努力发出了支离破碎的话语。

　　他的声音像杰洛士吗？太微弱了，听不清。但莉娜流出了欣慰的眼泪。像妈妈又不是妈妈的心情，菲利亚哺育小瓦尔的心情，莉娜近乎痛切地有了深刻体会。

　　杰洛士以前也没有声带，他靠魔力刺激人类的耳膜，让人类听到声音。假以时日，咕噜酱灵力大涨，一定能让杰洛士的声音重现人间。

　　“莉娜，闷，没劲！”

　　三天前，咕噜酱成功地说出了清晰的词句。

　　比莉娜预计得更早些。

　　莉娜爱听他说话，尽管他的话里大部分都是抱怨。

　　她嘱咐他不要擅自乱跑，危险，想去哪里玩就说出来，莉娜宝贝会带他去。他答应得好好的，可今天又溜得踪影皆无！都怪店老板太罗嗦。还有，带小孩还真是辛苦啊。

　　“咕噜酱，咕噜酱，咕噜酱……”

　　莉娜和露娜漫无目的地搜索着。

　　天渐渐黑了，彻底黑了，姐妹俩只好先找了个乡村旅馆住了下来。

　　饭菜粗陋，床底下还有老鼠，但莉娜在这家旅馆里找到了意外的幸福。

　　看，是谁正坐在床头向莉娜微笑？眯着眼，笑得那么甜。

　　莉娜不敢大声叫出爱人的名字，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说不出话。

　　“达令，好久不见。”温文尔雅的语声中带着一贯的轻佻。

　　莉娜终于恢复了精神，欢呼一声，扑了上去，却扑了个空。

　　原来他只是虚像，看得见，摸不着。

　　莉娜穿过他的身体倒在床上，沮丧得再也不想爬起来。

　　“我目前的灵力只能影响你的视觉神经，还不能让虚像实体化。”杰洛士伸出虚幻的手，抚摸着乱蓬蓬的红发，“别急，亲爱的。”

　　“我还要等多久？”（垃圾，我想抱你，我想要你抱我。）

　　“让虚像在物质世界实体化需要巨大的能量，只怕我三五十年内是做不到了。”杰洛士温柔地说。

　　“三五十年后我都是个老太太了。”

　　莉娜悲伤地把头埋进了散发着霉味的被子里。

　　“我想，也许你并不需要等那么久。”杰洛士的声音有些迟疑。

　　“无所谓啦，其实只要能这样看着你，说说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莉娜用力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露出了勇敢无畏的笑容。

　　“其实你可以叫我杰利，魔族认人的途径跟视觉与听觉全然无关。它们根据精神体的性质认人，我的精神体变了，对于它们来说我就不存在了，这个虚像就算出现在杰拉丝面前，她也不会有所反应。她的眼睛只是摆设，只是给你们人类看的摆设，你明白吗？”

　　单纯的音节魔族也听不到，杰利这个音节只有在说话人的意识明确指向那个特定的纯黑精神生命时，才有标识意义。

　　“杰利，我们，安全？”莉娜的声音有点发颤。

　　“大致上，安全。”杰洛士谨慎地答道。

　　“哦，杰利，我想你，我想抱你。”

　　“达令，你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也许我能给你一个不错的生日礼物。”

　　“财宝吗？普通的珠宝可满足不了我哟。”莉娜努力发出了开朗的声音。

　　“如果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就只能是普通的珠宝了。”

　　“如果顺利呢？”莉娜茫然地问。

　　“顺利的话……当然是秘密啰。”

　　杰洛士摆出了他的招牌造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