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裘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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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容启发现阿月那天独自离开军营，直到黄昏方才回来后，她似乎一下又恢复了正常。每天除了在军营里处理军务，仍是守护在他身边陪他练马，早上也陪着他练练身子骨，然后一起饮茶，在她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半毫的情绪。既然郡主自己已经想通了，容启也不便过问，毕竟那是阿月与睿亲王之间的事情。
转眼北疆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大地被鹅毛般的飞絮铺满时正值黄昏。呼呼的北风吹动了帐篷的布帘，阿月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她半月前领命带银狼军驻扎到了北疆冲河镇以北的山下。鉴于去年冬季乌国的部署，苍泽认为或许乌军已打消了进驻北岭山脉的想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派了对这片山脉最熟悉的阿月去山下驻扎，偶尔带人上山查探，借助山林里的狼群之力在山里遍布暗哨，容启自然也随行了。
她在营帐里沉思一阵，见外面似乎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拿过早已放在身边的弓箭，走出了营帐。正好与一人相遇，来人见她手持弓箭，茫然问道：“郡主天色已晚，这是要去哪？”
阿月对他笑了下：“进山。”
容启蹙起眉头莫名地问道：“进山？今晚郡主要巡山吗？”军里的大小事务阿月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扎营安寨没有一样不是他亲手操办。心想为何他对这安排不知道？
阿月摇了下头，默默看了看容启身上的大氅，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北疆已进入冬季，我只是进山狩猎。”
她这几日留意到容启带来的大氅似乎还没去年阿战身上穿的暖和，他与阿战都生于南边的帝都，而且他的身子也没阿战那么强壮。于是早就有了进山的准备，想去猎些动物毛皮，找人替容启做几件像样的斗篷，以抵御北疆酷寒而漫长的冬季。他跟了自己来北疆，放弃了太多东西，阿月只是想回报他点什么。
容启愣了下，忙问：“郡主要进山狩猎？不是已过狩猎的时节了吗？况且今天天色已晚，进山岂不是很危险？”
阿月抬头看了下天空，今晚没有月色，也没有点点星辰，惟见到的除了漫天飞雪，只剩下一片浑然不清。她说：“白狐只有在晚上才会出没，它们太机警。”心里想着，容启不是老喜欢穿一件白色大氅吗？只有白狐的毛皮最适合吧？
容启还是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蹙了下眉：“那启去替你叫上几个人吧！”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但必须保证她的安全才是。
阿月摇了下头：“我自己去就行了，进山以后我能找到我的狼群。”人多了碍手碍脚，惊跑了狡猾的白狐可不划算，说完她便自己走进了风雪中，留下一个夜色中暗红色的背影。
容启站在营帐处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十分不解，不过在大都时已听说过她和她狼群的故事，倒也不惊奇了，只是有些担心。见不到阿月背影的时候，他微微抬头看了下天空，转身走进了帐篷。
这一夜容启都呆在帅帐里，不停地翻阅着一些书籍却久久没有睡意，目光偶尔扫过被风吹得并不安静的帐帘，心里竟有一丝暗暗的担忧。过了后半夜，他越发地有些浮躁，这种感觉自自己十岁起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带着微温的龟壳，握在手里摇晃起来，倒出那三枚铜钱时，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直到帐帘边角微微透出晨曦，他才站起身，坐了一夜，手脚有些不灵活了。刚伸出胳膊舒展了一下，帐帘就被人掀起，来人愣了一下，惊讶地问道：“军师一夜没歇息？”
容启也呆了一下，随即应道：“看书忘记了时辰。”
阿月抬眸看了他两眼，淡淡说道：“那你去歇息吧！不要累着了。”
容启对她微微施了个礼，这才走出帐篷，只是经过她身边时见到她甲胄上有些暗暗的血渍，微微蹙了下他那如画的双眉。刚出帐篷，就见到军需处的几个士兵正用木板车推着一只黑熊和几只白狐，他加快几步跟上去问道：“这都是郡主猎回来的？”心中暗暗吃惊，一夜之间她竟然能猎到这么多东西？
一个兵卒转头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着，他说：“是啊！军师还和我们装什么不知道啊？郡主可是特地为你进山弄来的。”连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被蒙在鼓里？这“男色”军师还挺会学水仙不开花的！
容启一下滞住步子，半宿说不出话来，嘴里呢喃般问道：“为我？”
那兵卒回头扬声应道：“是啊！郡主说军师长居大都，不惯北疆的天气，特地进山去猎的熊皮和狐狸，说是要替军师做几件像样的裘衣和床垫。我们可是沾您的光才有这些野味吃的。”
容启微微转身，看着那刚走出来的帐篷发起了呆。尽管北疆尚未进入真正的寒冬，可清晨带着雪渣的风吹在脸上也犹如细刀割面一般的刺疼。他浑然不觉，只是心里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的触动。他曾想过她会敬他，会重他，却从未想过那句待若上宾竟是如此的厚待。她只是为他？
狐裘和熊皮做好的那日，军需处的兵卒亲自将两样东西拿到了容启的寝帐里。熊皮是用来铺垫在床上的，据送东西来的兵卒说郡主前些日子特地问过什么东西做床褥更暖，那兵卒一边铺垫着容启的床，一边讲诉着这些。容启拿着本小册子站在自己的案几旁，佯作淡淡地在看书，却只听着这些话，一句也没看进去。
这日他披着狐裘斗篷走进阿月的营帐时，不知该如何谢她，只是在她身后施礼叫道：“郡主。”犹如大恩不言谢一般，情义重了，只字片语如何报答？
阿月转身看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亮，走到他身旁围着他转了几圈。容启的肤色本就白皙，此时在白色狐裘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雪白，阿月从来没见过谁穿狐裘也能穿得如此让人迷醉的。白色的狐裘裹着容启纤弱的身体，透出一种淡雅的韵味，不觉令阿月自己都有些迷离起来。阿月原本不懂什么叫美男，但却觉得容启的样子让人看了很开心，令人有一种贪婪的视觉享受，不想移开眼。
她口中连连赞道：“军师穿上这件狐裘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挺好看。”
容启淡淡笑着说了声：“多谢郡主。”
阿月一点不在意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你肯跟我来北疆，自然是不能亏待于你的。”
容启抬起头看着她的笑颜，微微蹙眉。举手之劳竟是一夜……
她何以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隆冬至，阿月领兵入山巡查，容启留守营地。阿月此去要好几天方能回来，临行前对留守营地的亲兵千叮万嘱一定要保护好军师的安全，容启沉默不语。来北疆前，他曾想过许多种情形，却没想过会被阿月如此重视，当初初见她时那种知己的感觉越发的浓了起来。这些日子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将军成长了不少，更懂得如何用兵了，却也让容启更加地想将自己一身所学尽数地传授于她。脑里那些所谓命运相连的观念渐渐地淡漠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想倾尽自己的全力。
是夜，阿月进山已两天了。
容启在帅帐里挑灯夜读，累了在案几上扶头小憩，身上披着白色的狐裘斗篷，纤长的睫毛于烛火中微微地卷翘，在眼睑处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半夜他忽然惊醒，听见帐外的风似乎停了，他站起身，缓缓踱到帐篷边儿，掀起帐帘望向天际。
大雪应该已经停了好一阵子了，今夜少云，漫天星辰在黑幕中闪烁着自己的辉光。他再次看向那颗看了十几年的星辰，嘴角带着微微的弧线，夜色中他的笑颜如此清透。只是这笑颜尚未舒展开，便凝滞在了唇边，很快消散在了他的脸上。
容启急忙转身走进帐篷，掏出怀里的龟壳，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他摇动了几下龟壳，倒出三枚铜钱，脸上肃然之色越发地凝重起来。眼里的光犹如刚才星空中的繁星一般闪烁不停，直到静下来时，他猛然站起身，朝帐外走去，来到外面对负责夜哨的人吩咐道：“即刻叫醒军营里的所有人！”
一炷香不到，军营中已严阵以待，都在等着军师发号施令。不过没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平时和善的军师大人此刻面色沉重。
容启静思一阵说道：“今晚恐怕不安宁，郡主进山未归，我们得立马撤出军营！尚平，你带一百人沿东面进山去寻郡主，一路小心。见到她记得告诉她切勿轻易折返。”尚平领命，带着自己手下的人立刻出了军营。
一将领上前问道：“军师！究竟出了什么事？”
容启淡淡说道：“我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殁，群星暗淡无光。刚卜一卦才知道半月前便已淡没，北疆连降暴雪，浓云漫天，以致失了先机。若我没想错的话，今晚我军营地恐怕会生变故，因此必须撤出营地。”
那将领微微蹙眉，狐疑地看了容启两眼，占卜问卦的事他听过不少，但这军师也说得太过有板有眼了吧？不过他也不敢造次，毕竟郡主走前是下了军令要他们听命于军师的。
众将按军师安排撤出后，没一阵便听见黑暗中传来嗖嗖羽箭的声音，营中火起。刚才那将领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容启，他果然是神机妙算哪！若被敌军如此杀个措手不及，恐怕银狼的军营必将受到重挫。
营地内传来马蹄声，隐约见到人影晃动时，容启才一声令下，所有人杀进营地中，致使营中前来偷袭的敌军反而成了毫无防备的一方。此时杀伐之声震天般响起，兵器的撞击声在寒夜中更显得几分肃冷，容启站在附近的小山坡上，看不清营中的情形，有些焦急。
约莫小半个时辰，东面忽然呼喊声更密，容启微微蹙眉，难道敌军尚有援兵？
此时军营中间已被火光照亮，他惊异地发现一个银色的身影在火光中如此引人注目，硕长的红色披风在身下白马的奔跑中猎猎飞扬，手起刀落之间如此凌厉。身旁一人惊呼：“是郡主啊！”
直到晨曦初现，那银色身影才在军营中更加焦躁地奔跑起来，阿月穿梭在那些残兵之中，不停地问着身边的人：“军师何在？”
敌军溃败而逃，身旁才有人应道：“军师在营外的高坡上。”
阿月拧转马头朝那人所指的方向狂奔而来，见到容启的第一眼便上下左右地不停打量，良久长长舒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容启呆呆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她，原来刚才看见的焦躁不安，是因为他？那句没事就好，重重地打在了他心上。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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