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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恒源祥,羊羊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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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暖赶到正房的时候,太太同一家主子皆已经到了,虽然一家老小都跪在地上接旨,但太太的脸色堪比唐云暖昨日煮米粉的锅底一般黑,虎视眈眈地望着站在正房门口的许如清。
前来传旨的许如清早就料到不会被唐家待见,却是一脸得逞般的笑容,她手托一道明黄色绣龙绢布,想来就是宸妃所下的那道旨意。
唐家众人都是一脸愤然的表情,一见唐云暖赶到,又皆是一脸惋惜跟心疼,这让唐云暖料想宸妃所给她指的人家不会是个多么门当户对的去处。
唐云暖凝望着那明黄色绢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即陷入了沉思。
一见唐云暖,许如清故作亲热道:“好表妹,今日你大喜啊,宸妃娘娘亲自指婚的荣耀,满京城又能挑出几个人家,就叫你们唐家赶上了两次。”
唐云暖按下心中疑虑,冷冷笑了一声:
“表姐无须羡慕,你伺候公主这样尽心尽力,便是伤害家人也在所不惜,将来宸妃娘娘也定会给你寻一个好去处的。”
一句话说得许如清脸都绿了,她在宫中混的这几个月,眼看多少宫女被宸妃同三公主折磨,有了这样暴虐的主子,能保住命就算不错,像她这样忍辱,就只是为了能在宫中出人头地,可是如今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能否从宸妃身上讨来便宜。
而唐云暖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戳了许如清的痛处。
许如清很有些恼怒,心道:“我就不信读完这道圣旨,你唐云暖还能笑得出来。”
当下抖落了手中明黄色绢布,唐云暖这一次细细地看清楚,那上面赫然绣得是双龙海纹,印着不小的一枚玉玺,只是她不动声色,默默观察着许如清。
许如清以为唐云暖是被圣旨吓傻了,不由得轻蔑一笑:
“虽然已经给太太读了一遍,但想来你是这圣旨的主角,不妨听听吧,唐门云暖何在,还不跪下接旨。”
唐云暖顺从跪下,梗着头,单等许如清诵读旨意。
这圣旨写得很是墨迹,大意就是宸妃指给了唐家三爷一个罪臣之女,扰得唐家上下不宁,心中很是愧疚,想着唐云暖虽然还年幼,但辅助父亲赈灾有功,遂提前为她订下一门亲事,也算补偿。
许如清读到这里嘿嘿一笑,那笑声让唐云暖背脊发冷。
“唐家云暖,温婉可人,贤良淑德,赐予府衙衙役段明朗为正妻,限三日之内将户籍迁往段家。望你二人今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钦此。”
虽然唐云暖是一早就想到三公主会使出小动作,但宸妃会将她指给段明朗,倒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三日后就要在户籍上改为已出嫁,做童养媳么?宸妃为何如此心急?
许如清眼见唐云暖脸上一丝反应都没有,料想她是真的被吓着了,一想到唐云暖同当年的自己一般落空了豪门梦,许如清就觉得心里异常地兴奋。
“云姑娘,你还不接旨。”
唐云暖心里空荡荡的,嫁给段明朗她一向夙愿,为何今日她高兴不起来?
唐云暖更搞不明白,宸妃远在京城,自然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段明朗的存在的,那么她为何这样精确地将她指到段家,哪怕她现在还这样小,也要先在户籍上成为段家人?这样心急难不成是为了日后行事铺路?
是宸妃已经知晓了段明朗就是皇子的秘密吗,为了再陷害唐家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非让唐段两家联姻?
唐云暖心事重重,伸手去接那圣旨的时候,正撞上了许如清一张嘲笑的脸:
“云姑娘,哦不对,是段家娘子,如今你也算是遂了心愿了,毕竟娘娘给你指的也是个俊儿郎,当然是不如世子爷家里显贵了,不过像世子爷那样的富贵,恐怕你也配不上。”
唐云暖这才心下了然,原来这圣旨根本就是三公主在许如清的挑唆下的产物,宸妃所以下这道旨意,也是为了阻挡世子爷对自己的爱慕。
唐云暖有些伤感,许如清说得对,段明朗才是自己最初要嫁的那个人,他虽穷,到底家世普通,不似秦家,纠葛着家宅宫廷两层争斗。
可为何她眼前全是点点妖艳的红,晃得她心神不宁。
却又听到许如清道:“段公子已经得了消息,正往唐家赶来呢,我劝你们也都早早起来吧,三公主有令,既然是许了人家的人,还是一早搬过去,饶是你们姑娘小,做了童养媳做个几年,也就顺理成章了。”
说罢她又靠近唐云暖道:“云姑娘,都说你心灵手巧,却不知几年农活儿干下来,你这手还能有多巧,心还能有多灵呢。”
唐云暖别过头,并不理睬许如清的嘲讽,身后红豆却几乎要哭了:
“姑娘,不能接旨啊,段公子虽然也很好,可是……可是咱们唐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去做农妇呢。”
红豆说这话虽然越礼了,太太却也是赞同,拽住唐云暖的手道:“云儿,你且等等,我这就修书往秦家,这事还有余地。”
许如清却厉色道:“余地?圣旨在此还能有什么余地?长公主在皇上那里再有面子,难道还会比宸妃娘娘有面子么,这么一早给云姑娘订了亲太太不必委屈,虽说是入了户籍,又不用一早成婚……”
太太一记恶狠狠的眼神瞪过去,许如清当下住了口,唐云暖却注意到了一个词——户籍。
当年段夫人所以能在永平府扎下根来,全凭段明朗名义上的父亲,那个实为太监的段铺头能在永平府上了户籍,当日山高皇帝远,永平府这么芝麻大的地方凭空多出两个人来并算不了什么,可是手续上难免会有些纰漏。
如今宸妃亲自指婚,礼部要入册,必得翻找户籍的原始资料,若是当日那个办事的人不牢靠,又或者被入册的官员查出些什么……唐云暖不由得生出一身冷汗,祥贵人偷偷出宫时隔才十几年,许多当事人仍旧活在世上。始作俑者宸妃就是其中一个,段明朗的身世,可谓是呼之欲出了。
许如清仍旧在絮叨,表情轻蔑,忽然唐云暖轻轻将她手上圣旨一推:“我不嫁。”
这话说得轻悠悠,却有力地足以让满无人都听见,饶是一心要作梗婚事的太太听见身子也是微微颤了一下,忽然欢喜开来。
“没错,不嫁,我唐家的孙女怎么能嫁给一个乡野村夫,指婚这事谁知道是不是宸妃娘娘手笔,连个有头脸的传旨公公都没有。”
许如清再次暗被太太揶揄,当下瞪了眼睛:“谁管你们嫁不嫁,圣旨我是读完了,户籍你们是入定了,不嫁……那就等着砍头吧。”
唐云暖眼睛一挑:“好啊,算我们欺君吧,欺君之罪,罪当凌迟,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不管是唐家,还是作为唐家亲家的你们许家。”
许如清被唐云暖这话说了个一楞:“许家……许家怎么会被连累。”
唐云暖身边的红豆几乎冷笑出声:“清姑娘,是你傻还是你拿我们当傻子,所谓满门抄斩,自然得是株连九族,主犯凌迟,女眷多卖身为奴、妓,家丁等也有发配,连我一个小小丫鬟都跑不掉,你们许家作为舅爷难不成就能跑了?清姑娘是否是自己活腻烦了,好好的宫女不乐意当了,要玩杀头么?“
许如清却反驳:“你也说了,我是宫女,吃皇粮的,我同你们不是一路的。“
唐云暖语气清淡:“既然表姐认定了自己会安然无恙,也不介意舅舅一家的安危。那表姐不妨与云暖赌这一次,看看断头台上,咱们姐妹可否能遇见?“
许如清脸色惨白一阵,即便是她自己也不会相信,三公主用了她的计谋,将来还会保住她的命,虽然她对父母兄弟已经没有多少感情,可是顶着一个罪人之后的名声,即便将来在宫中腾达,估计也飞不了多高。
忽然听一个笃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姑娘你会不会上断头台爷就不清楚了,但云姑娘一定不会。“
屋内人闻声回头,只见秦君凌披着一件鹤羽披风翩然而至。
许如清正心道不好,却见世子爷已经到了面前,一双眼爱怜地望向唐云暖,然后朝太太施了一个大礼。
太太疼秦君凌还来不及,怎么敢收这样一个礼,赶紧将起扶起:“世子爷这是做什么?“
却见秦君凌朝唐云暖一个坏笑,眉间红痣都生动起来,然后朝太太道:
“君凌向太太请罪,云姑娘恐怕不能许给别人,只能许给君凌了。“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就如水沸一般,热度立马升了上来,太太的表情惊诧里还有疑惑。
“世子,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唐云暖心知秦君凌是个促黠惯了的,正要制止他,却见秦君凌换了一副自责的深情,道:“说起来,还是君凌无德,云姑娘那一日被困在后院柴房火场中,是君凌救下的人,当日云姑娘已经被浓烟呛晕,不省人事,君凌在抱起云姑娘的一瞬间望见姑娘臂膀上的……一个状若杏花的胎记。“
唐云暖脸色一变,这是古代,秦君凌说这话时大大失德的,她云英未嫁,若是被人看见了身子便只能嫁给他了,只是她与秦君凌的名声就此也就双双玩完了。
这样俗套,却热辣的示爱方式,如今在这里救了她的命。
满屋子的人听到这句话都疑惑地望向唐云暖,特别是大奶奶,许大奶奶是唐云暖的亲娘,她却不记得自己女儿身上有这样一枚胎记。
太太竟是一脸欢欣,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表面上却仍旧念叨:“这……这如何是好,世子爷你当日也是救人心切,如今既是这样,到底不能害了人家段公子,来人,快去京中报信,请长公主来商量婚事。“
那边许如清已经被突然反转过来的局面弄迷糊了,秦君凌若是看过了唐云暖身子,那么这个指婚就真的算不得什么数了,世子爷同长公主都是皇上顶顶看重的人,世子撒一个娇,皇上让宸妃收回旨意又算得了什么。
许如清隐隐觉得,上断头台的恐怕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了。
当下拦住太太要往京里送信的念头,对着秦君凌几乎吼出来:
“谁不知道世子爷您风流倜傥,你说看到了胎记就看到了,我同云姑娘姐妹一场,我如何不知道她臂膀上有杏花胎记呢?“
唐云暖听了这句话,那臂膀就像那个杏花飘落的春日一样疼了一下,她仍旧记得那是秦军令离开永平府的早上,他像日光一般偷偷进了她的闺房,隔着寝衣烙了一朵杏花在她臂膀上。
许如清从大奶奶的第一反应读懂了些什么,当即叫嚣道:“世子爷,若是云姑娘臂膀上没有这胎记,又当怎么办?“
秦君凌双手一摊:“随你处置,不信的话……云姑娘,恐怕要委屈你叫你这位表姐看看那胎记了。“
屋子的男子自觉撤下,红豆摆了屏风上来,将世子爷也隔在外头,屏风内就只有太太同大奶奶等人,唐云暖缓缓褪下衣衫,一颗杏花烙印赫然就在肩头。
太太当即看出来那不是胎记,而是后天有人烙上去的,不由得在心里乐疯了:“还道这孩子是个不开窍的,却原来一早就给自己谋了后路,世子爷……可真是天下第一良配啊,看来维护云丫头的样子,想来云丫头进侯爷府至少也能做个有头脸的妾侍了。“
唯独大奶奶的表情不太好看,如今看来怎么都是自己女儿吃了亏,可是事已至此,如同玉般肌肤上烙了杏花,一切也是无力去阻止了。
别人能看出来是烙印,许如清自然也能,只是世子爷明显在偏帮唐云暖,这博弈自然不是她能赢的了的。
唯独只能轻蔑朝唐云暖笑笑:“云姑娘这胎记生得真好啊,一身无暇肌肤,就这么一点胎记,就被世子爷看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周身都入了目,世子却唯独记着这枚杏花。“
这话说得满是揣测的恶意,令唐云暖羞愤恼怒,却知道这并不是斗嘴的时机,眼下还是能糊弄过去是最好。却听见空气中爆发出一记响亮声响。
唐云暖抬起头,是红豆跳起来甩了许如清一耳光:
“同样是伺候人,我们是忠心,可许姑娘就跟狗一样,帮着主子乱吠乱咬的……当日我们家姑娘对你多好,将你自贫民巷子里拉出来,给你衣服穿,给你花戴,你呢,勾引表少爷不成,多番陷害我们姑娘。如今我们姑娘跟世子爷清清白白,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难听?难不成你满脑子男盗女娼么?“
许如清挨了小丫鬟一耳光,如何不恼怒,冲上前去要跟红豆厮打,就将屏风撞倒了,那紫檀木岳阳风光的山水屏风轰然倒地,屏风后站着的人,让唐云暖吃了一惊。
竟然是段明朗,唐云暖不由得呆了:“段公子,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她不担心他看到了什么,只担心他是否听见了整个过程,因他整个人脸上是一副绝望的神情,喃喃自语道:
“我听说宸妃娘娘有关于我的旨意在这里宣读,就叫黄大叔赶车带我过来……我……我什么都知道了,云暖,世子爷看到你胎记这事,果真如此么?“
唐云暖的心真的疼了一下,就像当初在杏花树下听见世子爷说他娘亲就葬在杏树下边一样地疼。唐云暖是此刻才发现她爱上了两个人,一个宛如窗前白月光般,日日得见,却不得留驻。而另一个是眉间的朱砂痣,近在眼前,疼在眉间。
两个如斯优秀,却不见得是良配,尤其是段明朗这束白月光,是她今日必须远离的。
“没错,世子爷见过了,对不起,段公子,我不能与你成婚。“
唐云暖说这番话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在段明朗失神,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后,那些心的碎片又化成灰了。
许如清输了个彻底,并不知道要如何交差,趁这个空档赶紧溜了,唐云暖如同没了半条命一般,搭上了名节才逃过这一劫,在许如清离开之后,整个人几乎瘫倒,自然是被红豆等人扶了下去。
才刚还热闹的正房大厅内,忽然就空无一人了,角落里忽然有个人影溜了出来,捡起地上许如清遗留下的圣旨,,这人便是驾车来送段明朗的黄大叔。
黄大叔目光停在那玉玺红印上便动不了了,玩味许久,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移动过来,利落一转身,竟然是桃公公。
桃公公一见黄大叔,激动地赶紧行礼:“皇……“
黄大叔赶紧嘘声提醒他莫要露了痕迹,指着圣旨上的红印道:“看看,果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