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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孤独 ...

  •   “……就存在的角度而言,我情况其实比较特殊,毕竟还有我妈在,既有血缘,又是同类,这让我在面对很多人和事时不会有过于浓烈的孤独和不安。但是我也假设过,如果我是一个人,如果只有我一个被创生出来,在我的世界里既没有任何同类,也没有任何可倾诉这个秘密的人时,我该如何自处?即使没有本体的威胁,我又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存在这件事?”

      “……你怎么想呢?”吴邪感觉自己呼吸急促,而四周静得可怕,老痒这话如同恐怖的机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黑暗的关节处,即将诱发意想不到的危险。

      “我一定会很紧张,很焦躁,精神时刻处在崩溃边缘。”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思考措辞。“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会很矛盾,自我、本体、看重的人、生存环境,这些似乎是不论怎么选都错的选择题。首先,我大概会不知道是否该留下本体,但我之前也说了,杀掉本体是必然,攸关存在本身的必然,所以这个问题似乎又不是问题了。但之后呢?之后怎么办?当生存的位置确保了之后,恐怕会陷入更深层的矛盾与孤独。如果说此前像一只风筝,被本体这根线牵引与威胁着很不自由,随时可能坠毁,那现在就像被放逐到了宇宙虚空中——世界上虽有我的位置,但我真的存在吗?要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真的存在,而不只是一个人的幻影呢?”

      吴邪心里一惊,这话他过去也听过,在戈壁上那一夜,当闷油瓶与自己交心恳谈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我有时候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一个人的幻影。”

      拥有漫长的生命,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压行走在纷繁尘世,看过太多变迁、太多消逝,受过太多伤痛,却偏偏连自己的过去与未来都不能确定,以至于怀疑自身存在……

      大概,闷油瓶心底一直就有着这样的疑惑与追寻吧。

      即使他是个有过去的人,某种意义上,他也像老痒一样是无根浮萍,不,比老痒还糟糕多了。吴邪觉得自己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之前从未看过的风景,这些风景根植于闷油瓶内心深处,连闷油瓶自己都不见得有时间好好看它们——看多了会受不了。他脚下的路是那么长,那么崎岖,容不得他做太多回望,他只能看着前面,不停地往前走,而命运就跟在他身后,将他走过的足迹一一抹掉,偶尔回头,也只能看见一片苍莽。

      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我真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人的幻影,或者一件工具吗?

      对不起,小哥,我竟然没能好好从这个角度去试着理解你。你那么沉默寡言,那么不行于色,那么特立独行……可你总不会天生就这样的,在你心底,在你自己都不愿去碰触的深处,究竟叠着多少累累的伤痛呢?

      吴邪仰头靠在椅背上,拼命睁大眼,阻止心里横行的痛楚带出眼泪来。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即使那个猜测成真,似乎也不重要了。

      他想起闷油瓶那年的话。那年在西湖畔,楼外楼,他说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吴邪不由自主地向老痒打下这样的话:“可以寻找与世界的联系……”

      “嗯。”老痒没有反对,只是说:“我跟我妈相依为命,这就算联系吧。但像我刚才说的情况,恐怕会十分难熬。若他是个性格开朗,经历简单的人,在意的人和事多一点还好,可以分散注意力,放开心怀。如果这些都很少,性情恰好又很内敛,那我想象不出会让人多受煎熬……而且,老吴,你说什么与世界的联系,我跟我妈是同样人,能够理解和依靠。若只有一个人呢?你怎么确保他能找到一个联系和依靠来承接他心底的秘密呢?我觉得这很难。”

      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吴邪头痛欲裂,无数冲突的思绪似乎要把他大脑劈开。

      “老吴……我还在想……”老痒那边欲言又止,吴邪却觉得自己无力再听下去,他匆匆告辞,像逃离一个恐怖的魔窟般关闭了电脑。躺回床上,吴邪仿佛看见整间屋子都散射着诡异的青光,让他心跳得快要飞出胸膛。闭上眼,依旧感觉无处可逃,秦岭的巨大青铜树似乎正立在他眼前,那树上突然睁开了数不清的眼睛。这些眼睛一起盯着他,眼神变来变去,时而愤怒、时而欢喜、时而疑惑、时而淡漠,最后,它们一起流露出那种深深的悲伤,一眨不眨地盯着吴邪,覆盖了他视野中全部的天与地。

      吴邪看见无数闷油瓶的眼神盯着自己,那么深沉、那么悲伤。

      他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正醒着,除了思维在奔流,所有能感知到的世界都已崩塌,只有这棵巨大的青铜神树和他一起悬浮在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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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吴邪被手机吵醒,迷迷糊糊接起来,对面传来小花的声音:“吴邪?还在睡?”

      “啊……是小花,你好啊。”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虚弱,带着嘶哑的回音。

      “怎么,你病了?”小花问。

      “没有,昨晚熬夜没睡好而已,有什么事儿吗?”他慢慢坐起来,疲惫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脑袋上,让他浑身僵硬。

      “问你个事,我手底下有个盘口出了件东西,跟你上次给我看过的似乎是一对,我想问你那东西还在不,能凑一对的话价值会大大提升。”

      “这种小事儿,还劳烦你花儿爷亲自过问啊?”吴邪笑笑,他想起来,说的是上次那对初唐玉佩的事儿,“让底下人跟这边带个话不就好了,东西还在我手头放着呢,你拿或者我拿都无所谓。”

      “给我吧,这边最近有个拍卖,场子大,客人来头也不小,这东西就占个精巧好玩,实际意义倒不突出,哄土老财最好使。我把东西送过去拍掉,得钱咱们对半分。”

      “没问题。你办事,我放心。”吴邪单手套上衣服,问:“花儿爷最近混得怎么样?”

      “不如吴老板春风得意。”小花戏谑一笑,语调里已经带着明显调侃:“我听说,潘家园的老王前段时间去了你那儿一趟。”

      “是啊,胖子过来聚了聚,铁三角……”说到这儿,吴邪突然一顿,小花已接上了话头:“铁三角的传说早有听闻,可惜没能亲眼见识,深以为憾。探张家楼那次可够凶险的,差点就回不来了。我一直担心你们会遭殃,结果都平安归来,万幸。”

      “抱歉,小花……”对这件事,吴邪心里一直很愧疚。

      “别说什么抱歉,赶紧打住,我不爱听这些。”小花说:“过去的事老说就没意思了,咱俩之间还需要提吗?”

      “……小花,你是我最感激的人。”当年要不是有你,我根本没可能拢住三叔的盘口,也不可能进入张家楼。吴邪郑重道了声谢。

      “叫你别说让人牙酸的话,怎么不听呢?”小花笑着把话头带过去,又说:“哑巴张的本事我还真想见识下,没跟这人合作过,他还在你那儿?”

      “嗯。”吴邪略感意外,怎么小花也提起闷油瓶了。

      “前些天,我跟老王喝了几杯。”小花在电话里笑起来。吴邪一愣,胖子?转念一想也对,都在北京混,又同一个行当里,加上自己这层关系,解九爷要跟王胖子完全没接触才不正常。“老王跟我说,现在天真可滋润喽,这苦守寒窑十八年,终得云开月明人归还……”解语花从小学戏,一把嗓子掌控得随心所欲,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已是一变,抑扬婉转、如诉如泣地唱道:

      “披星戴月奔阳关,遥望长安古楼现;破瓦寒窑在城南,十八年前遭离散;别梦依稀在眼前,心急只嫌马行慢……”

      吴邪突然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开始破口大骂:“他妈的死胖子,都说什么屁话?!丫的当我面调侃就算了,怎么还跟你面前胡说去了,我跟小哥压根就……”狗日的!吴邪在心里将胖子骂开了花,这猪头越来越过分了,怎么能跟小花胡说八道呢?听到吴邪的骂声,小花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吴邪心里突来一暖,很久没听他笑得这么开心了,十几岁就接下家族担子,这么多年刀枪血火地走过来,也只有跟自己这个儿时玩伴闲聊时,才听得到一点发自内心的欢乐。

      也罢,让小花开心开心也好,自己就忍一次,由他们炮制绯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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