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贝丝的世界》釉色

24、Episode24心意

　　Reid坐在狭窄逼仄的审讯室，白炽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狼狈、苍白、愚蠢如同在显微镜下放大了数倍般纤毫毕现。但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多情绪，脸色沉郁地透过玻璃窗沉默地望着警署进进出出的人。

　　也许，Bess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她会满怀怒气质问他殴打了她的朋友Clive吗？用她深邃的绿眼睛失望地看他，说：“Spencer，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还是……像陌生人一样从他面前走开？

　　这样想，Reid心底的某根神经被无声触动，他蠕动嘴唇，嘴角的乌青的伤口被牵动，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Reid觉得冷，他紧紧握住摆在桌面的双手。

　　大约到了12点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那位态度强势的女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嘿，你可以走了。”Reid心不在焉地抬起头，听见她轻鄙地说：“有人来保释你了。”他想问对方是谁，女警已经拿着一串钥匙走开了。

　　Reid蹙眉，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走出房间，看到了今晚他最不想见到的人——Bess Cole，和几天前的那次见面相比，她看上去苍白、疲倦了些。她走向自己，黑色长风衣挨擦过修长的小腿，藏在浓密睫毛后的目光仿佛一把精准冰冷的手术刀，将Reid钉在原地。

　　毫无退路。

　　Reid一眨也不眨眼睛，沉默地看着她走到面前。

　　Bess冷淡地挑眉。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Reid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地道：“Bess，我……”事实上，他并不后悔揍了Clive，那是他应得的。

　　“Spencer，”Bess扫过他脸颊上的伤口，轻轻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纷纭莫测的光。她坦白地说：“我想听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Reid喉咙发干，他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想要听什么，是Clive轻蔑的口气还是自己一拳拳砸在他脸上时的解恨？Reid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说：“没什么……就是他们说的那些。”

　　“是吗。”Bess一点都不相信，但她也决定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直到下一次Reid想谈起。

　　Reid低下头，金褐色的头发遮住下眼睑弯出的一道悲伤弧度。“走吧，我送你回去。”Bess说。

　　“不用了……”Reid在她的注视下，迅速地拒绝，一丝沉闷的鼻音透出他的异常。他觉得自己像一团揉皱的废纸，等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Bess，谢谢你。但是，我现在想一个人。”

　　这一次，Bess没有再拦住他，看着Reid瘦削的身影渐渐走出视线。

　　“嘿，亲爱的B，不去追你的小男生？”Clive从走廊的拐角现身，很显然，Bess和Reid的对话他几乎都听见了。Clive由衷地赞叹：“Spencer Reid，纯情男孩~亲爱的，你的眼光不错。”

　　Bess平静地回头，不说话，只用一双冰冷的绿眸看他。

　　Clive无奈地摊手，“只是个玩笑……好吧，我不该挑衅他，I’m Sorry……”

　　在了解Clive口中的“挑衅”之后，Bess轻轻阖上发颤的眼睑，她的脸没有对着Clive，但相处多年的默契足以他阅览并且读懂她的精神——纯情男孩完全地打动了Bess。

　　“Bravo！”Clive简直想开香槟来庆祝。

　　同样的一天对Reid来说，它是最糟糕的结束。如果一定要拿词汇来形容，肯定是最高级的坏。

　　他冲出警署门口，快步走到路边。深夜的街区很空旷，石子路面有一潭小小的积水在路灯下反射出闪闪的光。Reid等了一会，一辆涂了黄色漆的计程车踩着刹车，晃晃悠悠停在面前。他拉开车门，余光有两三秒的时间落在警署二楼还亮着灯的某个窗口。

　　司机问他：“先生，上哪儿？”
　　再见，Bess……Reid不舍地回过头，然后报了一个地址。

　　◆◇

　　Bess没有追上Reid。

　　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Clive替她点火。Bess低头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在匀匀喷洒的烟幕后，她仰起脸安静地望着警署对面的公园和战争纪念碑。

　　Clive双手枕在脑后，扭头看她：“我可以帮你把他找回来。”

　　Bess回以冷眼：“除非你想再和Spencer打一架，这次我一定满足你因扰乱治安被拘留48小时的愿望。”

　　后者摸摸鼻子，尴尬地咧嘴笑：“咳咳……我很抱歉。我亲爱的朋友。”

　　夜晚的冷风拂过大棕榈树叶，沙沙的声音掩盖了交谈声。当它慢慢静止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沉寂中。就在这无声的画面里，忽然有一辆黄色的计程车从远处驶来，司机踩住刹车，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男人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声，1、2、3、4……遥远而陌生，仿佛旅行了几个漫长的光年才抵达她的身边。

　　Bess稍显差异，她眯起眼，捻熄香烟，然后掸了掸黑色风衣上的烟灰站起来。

　　汽车灯光像一束划破黑暗的白色闪电，而此时的Spencer Reid正穿过这道电光，带着再过100个世纪人类也无法用拥有精密逻辑和超凡的记忆力的大脑来破解的命题，走到Bess身边。

　　他的目光凝视她的脸庞，试着平复快要刺破胸膛的心跳，声音紧张得发颤：“Bess，我有话对你说。”

　　Bess淡淡微笑，回望他：“我也有话想说。”

　　作为旁观的Clive看着这对对视超过8.2秒，陷入爱河而不自知的年轻男女，喉咙痒的想发笑。他听见Reid迟疑地说：“……好的，你先说吧。”

　　Bess冷静地点头，眸光凛然的眼底蕴藏着淡淡的温柔。她语声轻缓地问他：“Spencer，你愿意让我处理脸上的伤口吗？”

　　Reid的笑容一下子僵滞住，仿佛戴了一层面具，真实的自我却躲在背后无声地哭泣。他不受控制地去看Clive，想轻松地语调回答她：“嘿，负伤的不是只有我，Mr.Hawk可比我惨多了。”

　　你看，我也揍了他，这不算什么。Bess，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宁愿你别来管我，求你！他回来不是为了让她知道，他有多愚蠢！但触及Bess的目光，Reid深深吸气，努力抑制那些让鼻子发酸的情绪。他点点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当然，只要你愿意。”

　　他误会了。Bess从Reid僵硬的肢体和神态中洞悉，她看着他的眼睛，隐没在昏暗夜色中的脸漾起浅笑：“Spencer，Clive的魅力还不足以让我做不愿意的事。”

　　Reid听到心底咚的一声，他睁大眼，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渐渐地，愉悦像一朵花从胸口绽放，甜蜜的笑蔓延到嘴角。是为了他，对吗？是为了他，为了他，为了他……Reid凝视着她，她深邃的绿眸中倒映着他的脸，在浩瀚的世界里，在更迭的人海中，他们像神话中的星座彼此辉映、彼此闪耀。

　　Reid傻兮兮地笑起来，多美好的梦啊，请让他梦久一点。

　　遗憾的是，上帝没有听见他的心声。计程车的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冲着Reid喊：“喂，先生……这一次别再忘了带上你的女朋友。”

　　Reid的脸一下子烧起来，连耳朵都变红。他抿了抿嘴，目光有些害羞地不敢直视Bess。不过能从她微笑的表情猜测出，她对这个幽默十分欣赏。

　　Clive走过来向他们道别，他舒展手臂环住Bess，英俊的面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亲爱的B，晚安。”

　　Bess轻轻拥抱他，道晚安。

　　Clive将她的脸贴在胸口，加深这个拥抱，他低头在Bess耳边说，无比诚挚地祝福她：“是时候往前走了，别害怕，我的朋友。”

　　Bess冷淡的绿眸中也闪烁着细碎的光：“Clive，谢谢你。”

　　Reid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判断力——尤其是今天，在看到了Clive隐藏在他轻挑、玩世不恭之下的另一面。Reid看到他身上跳跃的生命力和阳光，他感染着Bess的灵魂。

　　他们是一对挚友，不，Bess和Clive之间存在这某种羁绊，他们更像是亲密的……一家人。

　　Reid皱起眉头，他为自己之前的莽撞行为深感羞愧。

　　“Spencer Reid。”Clive忽然喊他的名字。

　　在弄清楚自己犯了多可笑的错后，Reid看起来异常窘迫，但他还是朝Clive的方向望去——Clive挥了挥他的拳头，无声地传递了一个讯息：要是欺负了Bess，想尝尝我的厉害吗？

　　Reid屏住呼吸，如做出承诺般向他点头：我保证会照顾好她，C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