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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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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第七章迷魂
之一
顾回蓝说,他希望别人来讲这个故事。皇甫释然一开始并不明白其中含义,直到顾回蓝提及了另外一件事,难以置信的一件事:“原来,冰瓣雪莲的传说竟是姑姑告诉你的?!”
顾回蓝犹豫了一会,道:“不止如此,还有你大哥的认可。”病急乱投医其实是一种希望,任谁也逃不开,顾回蓝也不属例外,不过他到底冷静,虽然那次在宫中亲耳听云贵妃说起冰瓣雪莲的神奇,他仍是心存犹疑去问询皇甫涌,直到亲眼见皇甫涌点头,才放心前往昆仑山。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皇甫释然一样,是一万个没想到,暗夜无光的计划就在那时候徐徐拉开大幕。
皇甫释然的头慢慢垂了下去,从心里抗拒着忽然到来的事实。如果这是一件精心布置的阴谋,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同仁当铺、澹台兄弟、飘摇岛,乃至整个江湖,联合设计,只要其中没有他的亲故,皇甫释然就觉得可以接受,纵然这是一起置他于死地的布局,他也能够坦然面对。可是现在,自家的管家、亲生的姑姑、从小一起长大骨肉相连的哥哥,竟然不止参与其中,还很可能是幕后主谋。这样残酷无情的真相,叫皇甫释然胸闷的透不过气。他这一生淡泊如水,所求甚少,一碗饭,一间房,一盘棋,一个好朋友。阴晴雨雪,四季相守,小桥流水,一曲歌谣。
长命百岁,他从不去想,多活几年,也是奢望。他肯吃各种各样的药、肯常年忍受数十根梅花针的刺痛、肯收父亲传的功力,肯时时刻刻抱持活之渴求,不是因为他多在乎这条命、这段寿,相反,他已经有些不耐,若不是因了药侠枢问那句话,他或许早已放弃。那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比任何药都有效用——“你有一个好朋友,如果他能续命给你,他一定会那么做的。所以,切勿轻言放弃,为谁都好。”
无论枢问说这句话的本来目的是什么,它都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生有可恋就像一个咒,将皇甫释然求生意愿牢牢栓在了脑海,即便是现在,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一条鱼,一直都在无形的巨网中挣扎,呼吸一口气也困难重重的时候,皇甫释然依然不想放弃!再难再痛,难不过了断,痛不过失去,所以他没有理由放弃。
“顾兄......”
只是拖累顾回蓝,他于心不忍。
顾回蓝笑嘻嘻的,一双黑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释然,你不觉的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些年过的尤其精彩吗?”
面对这样的顾回蓝,皇甫释然也只能报之一笑,言语苍白,于情意而言,简直就是深海中一颗石子,再多也无益:“你之前说金衣剑客都被冰瓣雪莲毒害,那你......”
“我是大罗神仙转世!”顾回蓝一下站起身,像小时候那样拍着胸脯跟皇甫释然保证,“有七十二般变化,有金刚不坏之身,有过路各位神仙庇佑......”
皇甫释然布满阴霾的心,终于在顾回蓝的卖力耍宝中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呵呵,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回蓝神秘兮兮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小瓶:“你还记得这个吗?”
皇甫释然当然记得,他前几月躲在明月楼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时,朦胧中就是顾回蓝举着这么一个小瓶子,将里面冰凉沁心的水全体灌进他口中,伤口便快速的,几乎类似奇迹的恢复了。
“这是冰瓣雪莲根下泉水,”顾回蓝狡黠的眨眼,对于自己当初的顺手牵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冰瓣雪莲有花无叶,生长在昆仑山雪顶的悬崖峭壁,传说是捻冰为土,根于白雪的。“传说当真不可靠,”顾回蓝撇撇嘴,道,“我采下那花时,发现它居然像浮萍一样,根是飘在下面一汪清泉中的,我口渴,就喝了个饱,虽然没滋没味,但喝下去也没什么事。而且我觉得能催生出这样灵丹妙药的山泉一定不同寻常,所以就......嘿嘿嘿。”
也多亏他占了这小便宜,无意中喝了与冰瓣雪莲相生相克的昆仑山雪泉水,否则只怕他也跟其他信了传说,闯昆仑,盗雪莲的其他人一样,客死他乡,成孤魂野鬼。
更让他没料到的是,他的遭遇竟令皇甫释然也同样有所触动,茅塞顿开:“传闻的确不可靠。飘摇岛的奇花也是剧毒,陪衬它的针叶和野果想必和这泉水一样,也有相生相克的功效。”
“你吃了?”
“吃过后功力外泄,却不觉的难受,”皇甫释然沉默了一会,他又想起去寻枢问家时,遇到的那条毒蛇,“我猜那些针叶和野果在解我体内的毒。”
但凡有天材地宝处,周遭必定有相克之物,泉水、枝叶、野果,甚至土石都可能是解毒之物。所以神农尝百草,利毒无惧,原因也正在于此。
可是,这一开始的毒.......
顾回蓝凑过来,有句话他憋了很久,已经不得不问:“你常年吃药,方子全部都是大哥开,是吗?我记得连药都是他去抓、去煎。”
皇甫释然此时已释怀,他早已想到这一层,整件事从大哥出手对付小石榴姑娘开始,就再也遮掩不住。然而,身为皇甫家长子,一不会缺钱,二不愁吃穿,三不止在家,在外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长生不死,只能是长生不死。
除此之外,皇甫释然想不到其它,若问世间什么东西,能比权利富贵还有诱惑,令人抗拒不能的,也只有活着本身了。
人总是很奇怪,活着常常是为了权势金钱,历尽辛苦得到这些之后,又要以它们为手段,去换取最初的活着。仿佛不经历一番周章,就挖掘不出生命本身的好。
皇甫大哥就是这样,拥有了一切,却要去学医,兜了一个大圈子,来治死自家的兄弟,为了让自己活着。
“我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顾回蓝见皇甫释然的黑瞳渐渐清明,便知他已经理顺头绪。
皇甫释然道:“父亲当年输注给我五十年功力,为的让我祛病延年,强身健体,却万万没想到,若非这功力支撑,我早已被毒死,做了糊涂鬼,或者,如大哥所愿,被制成药人。”
“药人??”顾回蓝心中一凛,这个称呼他说不出理由的厌恶,“那是什么?”
皇甫释然苦笑一声,事件的脉络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他的心,却跟着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医籍《素问》中曾经记载过一个秘法——多年饲药,其身变质,草木鸟兽皆可因此成各种灵丹,但其中最好用的,仍是人。只要寻一个五行齐全之人,常年以毒喂养,其毒越剧烈越持久,喂出的人症状越明显。但,若数十年后这人还能抗之不死,必然自身已成良药,此时食其血肉,嘬其骨髓,可百毒不侵、长生不死。”
食其血肉!!??
嘬其骨髓!!??
这两句将胆大包天的顾回蓝都一下惊吓住,瞠目结舌,任他再怎么样聪明睿智,也绝料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
皇甫大哥和云贵妃竟是原本要吃皇甫释然的吗?!!!
金钱、地位、名望,顾回蓝纵然从未拥有也从来看不上。身为孤儿,无牵无挂的他,深深知道,那些身外之物,是怎样的过眼云烟。对于皇甫释然所有的,唯独家人和亲情,是他羡慕不已的。亲生姑侄,手足兄弟,任哪一种都是他这辈子求而不得的亲情,都是他梦中的天伦之乐。所以,这忽然从天上坠入深渊,从其乐融融变成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亲情,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他想不通,为何遇到长生不死几个字,骨肉之亲都可以变的薄如蝉翼,轻轻一碰,碎成渣滓,丑恶的令人都不愿捡起。顾回蓝眉头紧皱,咬破下唇,双手捏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头,他每逢佳节就去皇甫家蹭来的亲情,竟是居心叵测、杀意浓浓,连陌生人都不如吗?
“是不是......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顾回蓝想这样问的时候,耳边不自觉响起了同仁当铺那个小老板的一句话:“你以为我凭什么当这个老板?如果不是父亲叔叔们争执的两败俱伤,我哪里会坐到这个位置。”
呼吸一窒,眼前又飘过云贵妃临终前那毅然决然的表情:“顾回蓝!是你害我!我安排的甚好,两路兵马,一去对付皇帝,二去对付我儿,即便你不成功,另一路凯旋,我也死不掉。可你偏偏不务正业、多管闲事......为什么?你真的不明白?哈哈哈哈.......他们纵然是我的丈夫和孩子又怎样?有什么比我的命更重要呢?!”
一股寒意自顾回蓝脊背后慢慢升起,直升头顶,冷的他直打哆嗦,他再也没有力气去质疑皇甫释然。真相,已经水落石出,由不得他闭目否认。
“药人也不易制作,”皇甫释然倒比他平静的多,“虽然效用极好,但这方法风险极大,还没听说有谁肯去尝试。毕竟是自娘胎起就开始服毒,层层累加,若是体质太差,或运气不好,比如没有我父亲送的内力支撑,二三十年的过程中,随时都可能夭折,成竹篮打水,前功尽弃。”
他淡淡的说着,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事。却叫顾回蓝听着愈发心痛。
“奇花应是剧毒之首,我猜应是最后一味药,药人制作的最后一道工序。”不然澹台子平也不会性急到,杀了郝胖子,挟持皇甫释然上岛。他太想得到,太迫于得到,或许当初将他从寒枝先生变成澹台子平的毒,已经逼急了他;又或许是这么多年的付出,已经令他无法再等下去。皇甫释然此时很是同情他,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真的吃了奇花,澹台子平真的得了头功,姑姑也不会完成承诺的。
毕竟药人只有一个。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甫释然施施然站起身,俊秀眉宇间一片海阔天空:“顾兄,我们上路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