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记忆》夏也

1、第 1 章

　　在黑暗中前行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却了时间。似乎只是一味地向前走着，停不下脚步。黑暗中，鼻息之间，总有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清冷的香气似乎能挑起记忆中的很多事情，像是翻滚的前尘的回忆，只是翻滚得时间久了，脑子就变得模模糊糊像是浆糊，搅也搅不动。

　　隐隐约约能听到水声，一阵又一阵，声音并不清越，波涛之间总觉得夹杂着什么其他的声音。想要细听的时候，却又听不清了。

　　身体沉重，脚下像是灌了重铅，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觉得累得要死。可是即使这样，也还是不断在向前走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变得混沌的脑子已经思考不了这样的问题了。

　　忽然，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点幽绿的荧光，在很远的地方一明一灭。眼珠盯着那点忽然出现的光一动不动，随后，头也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去。那点幽绿的光慢慢悠悠，忽上忽下，忽明忽暗，却是向着我的方向飘了过来。

　　——蝴蝶。

　　那是一只镂空骨架的黑色的蝴蝶，透明的翅膀上散发着朦胧的绿光，正是这绿光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蝴蝶在我面前飞上飞下，随着我的脚步而移动。

　　“小蝴蝶，你想要说什么？”我扯着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干枯的说了一句。

　　像是听懂了我的话，蝴蝶转了一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走了。

　　黑暗之中，那一点幽绿的光芒是在太吸引人了，我的视线随之跟了过去，接着是头，然后是身体，最后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蝴蝶而去。

　　这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连哪怕一秒的思考都不用，我就跟着蝴蝶而去。就像是在一刻，这只在黑暗中翩然而至的蝴蝶就是为了指引我而出现的。

　　朦胧的幽光一直保持我前方不远的地方，眼里心里，似乎只剩下那一点幽绿的的光芒了。等回过神来，周围飘飞着很多这样的光芒。

　　我呆呆张着嘴巴，看着围绕着周围的蝴蝶，飘逸的姿态，灵动的身姿，吸引人的幽光。

　　“哇。”我咧开嘴僵硬地笑了。

　　脚步，已经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

　　“别笑得像个傻瓜一样，虽然你已经像个傻瓜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清清冷冷，让我想起了独自在暗夜中盛开的百合花。

　　僵直的头回转过去，我的嘴就如那个声音所说，像傻瓜一样开张合不上——了就在我霍然回头的刹那，黑暗突然从我眼里散去，一片光明之中，那个青年长身玉立身姿俊秀。他长得很恐怖却也很漂亮，那张脸就像是用完全不同的两张脸拼在一起一样。一半精致得像是人偶，另一半却丑陋得如同夜叉，分明的界限从发际线贯穿下来，消失在衣襟之中。

　　“你……”我呆呆地冒出一句话，“是人还是鬼？”

　　半张精致的脸和半张丑陋的脸同时动了动，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猜呢？”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摇头。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蝴蝶翩然划过我的眼前，幽绿的光芒一闪而过。

　　“诶？我……”怎么突然眼皮好重。一句话都还没来及说完，我眼前一黑，倒地不醒人事了。

　　***

　　再次醒来，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半张恶鬼一样的容貌。

　　“哇！”我吓得一弹而起，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叫什么叫？”另外半张脸转了过来，看起来稍微舒服多了。可是那个年轻人一脸不爽地盯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请问我脸上有什么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切。”那人转过身去，粗鲁地递过来一碗水，“喝了。”

　　“哦。”我乖乖点头，接过喝掉，一滴不剩。喝完我才想起一个问题，“这是什么？”

　　“毒药。”

　　“咳咳咳……呕！”

　　“骗你的。”

　　“……”

　　“我叫阿乐，你叫什么？”我自报家门。

　　青年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会，说：“你该走了。”

　　走？去哪里？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走。”我摇头。

　　青年拧着眉头，这使他半张恶鬼一样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了一些。我缩了缩肩膀，低下头，等着他赶走我，却只听到清冷的两个字：“随你。”

　　开心地抬头，对着青年喊了一声：“谢谢！”

　　正要开门离去的背影顿了顿，随即关上门离开。

　　我傻傻地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咧开嘴像个傻子一样笑起来。在他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他说：“我叫叶卿寒。”

　　***

　　我这么无赖一样留在了叶卿寒的住处，叶卿寒似乎也没有说什么。闲暇无事的时候，我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叶卿寒，不会离开他超过半米的距离，虽然他臭着脸，可是也没有说什么。

　　既然叶卿寒没有说什么，那我就继续开心地跟着他。

　　“呐，叶卿寒，能告诉你的故事吗？”我蹲在河边，看着滔滔而过的河水，河水浑浊，看不见河底。可是叶卿寒和我说过，河底有无数的怨魂。

　　“那阿乐能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吗？”叶卿寒站在我旁边，正好那恶鬼的半边脸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啊……”我托着腮帮想了想，脑子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糊涂了，很多事情可以慢慢回忆起来。“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啊，学习成绩一般后来找的工作也一般，唯一不一般的，大概就是我的喜好。告诉你哦，我啊，喜欢男人，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兴致勃勃等着看叶卿寒惊讶的表情，可是他还是像之前那样站在我旁边，没有移动一下。

　　心里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我继续说道：“可是我被男人给骗了。我喜欢上了一个小男生，对方很可爱，可是居然是个骗子。花言巧语骗光了我所有的钱就消失不见了。哎，害我现在都不敢喜欢小男生了。”我郁闷地看着眼前的河水。

　　“我也是男人。”叶卿寒突然冒出来一句。

　　诶？我抬头，却见叶卿寒调转身体面对我，那半张精致的脸上笑意盈盈。我看呆了。

　　“不要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苦恼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制力不好，会忍不住被诱惑的。”

　　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叶卿寒面无表情狠狠敲打我的头：“笨蛋。”

　　“呜……痛……”

　　回家的路上，蝴蝶一直围绕在叶卿寒身边。很奇怪，我赖在叶卿寒身边这么久，却没有吸引住任何的一只蝴蝶。正这么郁闷想着的时候，忽然有只蝴蝶悠悠飞向了我的身边，在我身侧上下翩然而动。

　　“叶卿寒，你看，终于开始有蝴蝶喜欢我了。”我开心地对着叶卿寒说道。

　　叶卿寒没有回答我，只有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是细看的时候，却又没有了。

　　晚上，我突然醒过来。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我就睡在叶卿寒身边，一睁眼，就能看到叶卿寒的脸。有只蝴蝶正栖在叶卿寒的嘴唇上，安静的扇着蝶翼。幽光一明一灭，一明一灭。

　　——我也是男人。

　　无端就想起叶卿寒那句带笑的话。

　　如果——

　　我看着叶卿寒，视线在他完全不同的脸上来回转动，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慢慢想到，如果……

　　***

　　眨眼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和叶卿寒生活在一起成了一种习惯。蝴蝶们也渐渐地开始喜欢我了。从开始的一只，两只，变成了五只，十只……

　　对于我每次都要点一遍绕着自己身边的蝴蝶数量，然后报告一遍，叶卿寒高兴的时候回我一个笑脸，更多的时候，只投给我一个鄙视的目光。尽管如此，我却对于这种行为乐此不彼。

　　“嘿嘿，再过不久，绕在我身边的蝴蝶就会和你的差不多了哦。”我骄傲地说道。

　　“是吗？”叶卿寒眯着眼睛。

　　“嗯嗯。没错，一定是这样。”我点点头。

　　“阿乐，你和我在一起，多久了？”叶卿寒突然问道。

　　“啊……？”我挠挠头，想了想，老实回答，“不知道，没算过。”

　　“快一年了。”

　　我瞪大眼睛，来来回回扫了叶卿寒两圈，然后慢慢咧开一个笑容：“你居然在算时间，我会以为你喜欢上我的。哎呀，讨厌啦，我说过我的自制力不好，容易想歪的。”

　　“你想歪吧。”叶卿寒看着我，清冷的声音穿透一切响在我的耳边，“我说真的。”

　　自己会喜欢上一个长得不好看的人吗？应该不会的吧。因为这是人类最本能的选择，挑选自己伴侣的时候，肯定更加倾向于那些外貌优秀的人。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是这么做的。对于长相不好的人，从来不会多加考虑。已经是只能喜欢同性了，要是再找个长相不好的人，那身为同性恋的自己不就更加的要被人嘲笑了吗？

　　可是如果对方是叶卿寒呢？

　　面对那半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我显然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可是面对另外半边脸的时候，以前的我会是什么反应呢？

　　可是现在，明明叶卿寒用那半张恶鬼一样的脸面对着我，为什么我还是有想要拥抱他的欲@望呢？

　　“唔——”我蹲下身，苦恼地抱住自己的头想，申乐，你大概，喜欢上叶卿寒了……

　　原本以为晚上会兴奋到睡不着又或者惴惴不安，一夜失眠到天亮。没想到和叶卿寒相拥而眠，却睡得满足又舒服。

　　“早……”

　　睁开眼的时候，叶卿寒已经不在床上了，我笑了笑，出门去找他，一般他就在门外，所以我一出门就打招呼了。可是门外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些蝴蝶，看见我出来，扇动着翅膀飞到我的身边。

　　这一次围绕在我身边的的蝴蝶，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都多。

　　“叶卿寒……”心里腾起不安地感觉，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奔跑着寻找那个早已经习惯的身影。

　　没有，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叶卿寒……你去哪里了……”累到极致，我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嘴里喃喃而念。

　　回答我的，只有那些安静的翩然而飞的蝴蝶。

　　***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恍惚间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一个身影，牢牢地驻扎在我的脑海深处，固执地不肯散去。

　　我坐在门口发呆，看着远处的黑暗里亮起一点幽蓝的光芒，一明一灭。

　　有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显现出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脚下都跟灌铅了一样。可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那一点幽蓝的光芒。再然后，他发现了一大群飞舞的蝴蝶。

　　我站起身，蝴蝶跟随着我来到他面前。

　　他看着我，愣了片刻，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叫叶卿寒，你叫什么？”

　　我也笑了起来。

　　“我叫阿乐。”

　　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