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吹落月中天》蝶舞流苏

3、第二章

　　第二天宫中宴请群臣，肃亲王生怕儿子在宫中闯祸，晚宴还没结束就把沈蓼给带回了王府，沈蓼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惧怕老子威严，只得乖乖回去了，临走还不死心地偷偷嘱咐了个太监，叫他去御花园看看，若是遇上个小孩，就告诉他“沈知了来不了了”。可是宫廷盛宴热闹非凡，太监们端菜倒酒，本来就忙得团团转，对于这么一个孩子气的托付，很快就忘到脑后了。
　　隔天长胡子老师也带伤任教来了，听着他满脸堆笑地对肃亲王说着“深恐有辱使命，虽残破之躯亦不能辞……”什么的，沈蓼恨得咬牙切齿的，唉~这下更进不得宫了……好想捏捏小粉团儿啊……
　　之后断断续续地，沈蓼总借机去宫里陪读，夜里趁着没人到御花园去转转，可是却再也没看到小粉团儿，沈蓼只好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那里念念叨叨：
　　“昨天父亲说如果能背下来10首唐诗，就让我过来玩一天。果然还是背不下来啊，不过虽然挨了打，还是让我来了，嘿嘿~也值啦！可惜没见着你啊！”
　　“今天拣着一只燕子，被蜘蛛网缠了一身飞不动了，帮它择了好半天才择干净，一松手就飞了，真是的！一点也不重感情！”
　　……
　　“我带柿霜糖来啦，满满一大包呢，本打算着给你你也不在，怪沉的，就扔在这儿吧！”
　　沈蓼神神叨叨说了半天终于累了，打算回房睡去了，走一段路又不死心，又踱着小步折了回去。还没到御花园，远远地看到刚刚放在石桌上的一包柿霜糖不见了踪影。“哦？有趣儿~”沈蓼略一思量，之后会心一笑，走开了。
　　之后沈蓼来御花园的次数只能用“频繁”来形容了，但凡有机会进宫，必定会去御花园，而且一呆就是半天，直到小粽子过来威胁说再不回屋睡觉会禀报王爷才作罢。
　　“前些天去逛街，有个老头拿着本什么真经，非要塞给我，还说我天生骨骼清奇什么的，真是笑话，要说功夫倒是有的，可也算不上是人中龙凤啊！把我夸得太离谱了吧。喏，就是这本啦，唔……这么新！一看就是假的嘛！”
　　“今天啊，在路上碰到有个捏糖人的，长得疙疙瘩瘩手艺却不错，生意很火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那糖是什么糖，好不好吃……”
　　……
　　“小粉团儿啊小粉团儿，今天路过兰香院，镜花姑娘还冲我挥手绢呢，你说我有那么大魅力么？说起来总也没见你，啊~好想捏捏小粉团儿圆呼呼的脸蛋啊~”说完这句，不远花丛里才抖了一抖，沈蓼看在眼里，默默开心了一把。
　　就这样过了几年，沈蓼出落得越发剑眉星目，英姿焕发，虽还是少年，登门拜访说和亲事的人几乎已经踏破了门槛，但无一例外地全都铩羽而归，害多少红颜闺中垂泪，心碎不已。坊间为此议论纷纷，王府里的小厮们向肃亲王禀报此事，肃王爷只是摆摆手：“年龄尚小，随他去吧。”此话一出，沈蓼拒绝起来便更是利落了。
　　府里的丫鬟奴才们都知道，小主子只热衷于一件事：往宫里跑。虽然一个月也就能去个一两次，可是热情丝毫不减，临去总预备了柿霜糖带着，奇怪，柿霜糖有那么好吃值得随身携带么？
　　到沈蓼14岁那年，皇上破例在宫中为他举办成人礼，封号静睿郡王，亲授封邑王印，赐郡王府，兄弟深情可见一斑。当晚设宴逸茗宫，歌舞笙箫好不热闹。沈蓼这一整天下来，祝辞、叩首、聆训、受冠，累得头昏脑胀，沈寂之颇有怜惜之意，嘱随侍小顺子带沈蓼下去休息。小顺子打着灯笼在前方带路，走到半路上一回身，果然，沈蓼这小祖宗又失踪了……罢了罢了，难得清闲一会儿，找小竹子下棋去。
　　正如所想，沈蓼又跑到御花园去了，这次与以往不同，沈蓼拽着礼服静静地坐着，夏夜的蝉鸣阵阵蟋蟀声声，愈发衬得周遭一片寂静。
　　过了一阵子，沈蓼笑了笑，说道：“小粉团你好耐心呢，难道说影卫都喜欢捉迷藏？还是你傻到根本没觉察到我早就发现你的存在了呢？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明天起,我就不会再来了。”忽地紫藤萝下一阵窸窣。
　　沈蓼根本没在意，接着说道：“说起来你还真是会使小性子呢，因为我7岁那年一次没守承诺就打算永不再见了？好歹我还嘱咐了人来告知你呢。”没动静。
　　沈蓼笑叹一声：“我也是笨蛋啊，总是大半夜里跑到这儿来自言自语很开心吗？都7年了，也没个够……”
　　“其实我是王爷的儿子，小粽子几次过来找我你也一定看见啦，对你撒谎我也有不对，不过只是想逗逗你罢了……今天我在成人礼上被封王了哦，是郡王，静睿郡王，听起来挺不错的封号吧？皇帝哥哥真是偏心呐~”
　　沉默，沉默……
　　“但是啊，因为成人了，以后我就不能来内廷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呐，我可是会想你的呦，不许忘了我啊小粉团儿！这是最后一份柿霜糖，”沈蓼从宽大的袖子里掏着，“以后，吃不着了可别哭鼻子……”
　　“现在正哭鼻子的可是您呢，静睿王。”
　　“你是谁？”沈蓼看了看钻出来的那个黑影，脸色有点阴沉。
　　“多有得罪，可不巧你嘴里的那个‘小粉团’大概正是在下的劣徒，每天拼了命地做完任务就急三火四地往这儿赶，说实话我还真好奇，这么一个闷葫芦居然会有在意的东西呢。捎带一提，在下大内侍卫总管——苏浅。”苏浅握拳一揖，眼角精光一闪而逝。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沈蓼心想。
　　“看来小王爷不太喜欢我呢。不过，恕在下冒昧一问，听闻肃王爷家的独子素来不谈亲事有断袖之嫌，莫非是看上了我君唯徒儿？就算明知是皇上的人也要抢过来么？”满脸猥琐笑得毫不遮掩。
　　“你既为人师……”沈蓼正打算好好教训这个让人不快的男人，却忽然顿住了——只见紫藤萝被簌簌拨开，走出一人，通身黑衣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即便如此，沈蓼一眼就认出了，正是当年的“小粉团儿”——杜君唯。
　　“师父，徒儿知错，求师父开恩即刻返回流影宫，莫再追查此事，徒儿愿承担一切罪责，待稍后自去领罚。”杜君唯自始至终没有看沈蓼一眼，完全洗脱了当年稚气的清冷的背影迅速跪于苏浅面前，低眉顺目地请求着。
　　“傻徒儿，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为师罚你有何用？一开始就是个弃子儿，若不是你还有那一点儿特别的本事……”苏浅说到这，拿眼在杜君唯身上轻轻一掠“呵呵~罢了罢了，还是要给你留些面子。但是徒儿啊，我可好心提醒你，那‘罚’的滋味儿，你可是尝过了吧……可别又像昨天一般……”
　　“徒儿恭送师父。”杜君唯打断了苏浅的话，深深一拜。
　　“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虽然如此说着，苏浅却已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退了几步，隐入了黑暗之中。
　　杜君唯侧耳听着声息渐远才直膝起身，转过身来缓缓摘下了面罩，珍珠般柔白的肤色被黑衣乌发衬得愈发摄人心魂，流光双眸静静地盯住沈蓼，嘴角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来：“只是想看看你能等我到何时，却没想你竟等了七年，是我太任性了。今日该当做个了断，虽然我还欠着你，却已不能还了，终归你不是我主，再相见全当是陌路吧。”
　　“果然长大了就没趣儿了，说的这一句句跟镇着冰似的。小粉团是真的‘不愿’跟我走吗？还是‘不能’？若是‘不能’，我倒有些办法。”沈蓼沉稳地笑了笑，如此问道。
　　“自古忠臣不侍二君，君唯恕难从命。”杜君唯重新挂起面罩，倒缩几步后纵身跃起，消失在夜色中。
　　“呵~不侍二君……么”沈蓼盯着那片虚空的夜色，半晌才苦笑一声：“总不至于让你为难的。”